小白被“天圣教”的人捉走了,而且自始至终,他的刀都还没有出鞘。
听到这个江湖中盛传的新闻,佛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他太了解小白这个人的脾气,当日他虽身受重伤,在“天圣教”护法铁宇面前犹谈笑自若、挥刀一战,他不是那种会轻易认输的人。
可是当时有许多目击者,全都是同样的说词:“那时正是晌午,我们都在青州城内的‘三分酒家’吃饭。那年轻人一人占了一个靠窗的座头,只要了一盘酱牛肉,却要了两坛最好的青梅酒,吃一块牛肉,倒要喝三大碗酒,若不是这种喝酒的法子太过奇怪,又怎会有那么多人都注意到他?这时候有一个糟老头子慢慢地走到那年轻人的桌边……当然是糟老头子了,虽然不知道实际年龄,可是头发都花白了,面容愁苦,额上的皱纹比刀刻得还深,少说也有六、七十岁了。这糟老头走到那年轻人的桌边,慢慢地道:‘你就是闯上星宿海的小白?’那年轻人,就是小白了,他有些奇怪地看看那老头,点一点头。那老头就忽地从什么地方拔出一柄刀来,‘唰’地在半空虚砍了一刀,然后还刀入鞘,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小白呆了一呆,竟然立即也站了起来,便随他走了出去……我怎么知道那是‘天圣教’的人?那老头的衣襟上绣着‘天圣教’的标记嘛,在江湖上混的不知道这个还不是自寻死路?小白不是曾闯上星宿海,让‘天圣教’恨得牙痒痒的吗?还用说,这老头就是来寻他晦气的了。”
听了这些,佛笑却更觉诧异。这么说,对方也根本没有用强,小白却就心甘情愿地跟他去了。明知对方是“天圣教”的人,是敌人,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在前面,小白就算喝昏了头,也不至于问也不问一声。这事情越发地奇怪了。
他正自思量,忽然人影一闪,花儿已闯入“佛笑堂”中。她面上神色惊诧多过焦急,见了佛笑,第一句话就是:“你也知道了?”佛笑强压心头惊异,点头道:“消息传得这么快,我又怎可能还不知道?”花儿追问一句:“你觉得这事是真是假?”佛笑苦笑道:“我又怎么知道?若依小白的脾气,那决不会是真的……”花儿秀眉微蹙,不待他说完,已接口道:“可是人人都说得活灵活现,由不得你不相信……那种喝酒的法子,也确实只有他才能做出来……这可就更奇怪了。”
佛笑点了点头,不禁也微微皱眉,他实在是想不出那老者使了什么样的邪法,逼得小白乖乖听命。他还未想出端倪,花儿已在那厢拍着额头道:“想不出!还是想不出那老头是用了什么法术,让一向顽皮放任的小白如此听话。也不知倚风去了哪里,知道了这件事没有,若她在,也好有个商量。”
佛笑沉吟道:“说到倚风,她确实已有好久没有来我的‘佛笑堂’了,这可不像她的风格……你觉不觉得奇怪?小白的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与此同时,倚风却像是从江湖中完全消失,听不到任何有关她的消息。这是为什么?”花儿道:“是呀,若在平日,她也应赶来这里了……难道连倚风也出了事?说不定‘天圣教’也已对她下手了。果然让你说中,这‘天圣教’可真是阴魂不散,死缠烂打。不就是偷摘了他们一朵千年紫芝么?这么会记仇,当真是小家子气。”
佛笑道:“‘天圣教’非比等闲,我们不能轻视。现在只有先打听出小白与倚风的消息,然后才好行事。”花儿叹了口气,道:“也只有如此了。不过如果小白真是被‘天圣教’所擒,就算‘天圣教’真是龙潭虎穴,我也非闯他一次不可。”
佛笑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我可不想失去像他这样的酒友呢!”花儿这才一扫焦虑之色,笑道:“小白失踪,不知是你窖中那些好酒的的幸还是不幸。好,若有消息,我们还是在这里会合。”佛笑轻轻点头,人影一晃,花儿已如来时一般,迅疾无声地消失无踪。
在江湖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的小白,却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反常,而让诸多的江湖中人猜测不已,更令得自己的好友担心。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那老者的身后,神情出人意料地轻松。
直走出青州城,那老者这才停步,转身冷冷地望着他,道:“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小白耸耸肩道:“问不问都一样,总之结果我还是要跟你走。何不干脆一点?”那老者眯起眼来瞅着他,冷冷笑道:“听说你不是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
小白望着他,慢慢道:“换了别人,或许我会放手一搏……可是我同样也是使刀的人,看到你挥出的那一刀,我知道现在的我根本就没有胜算。我拼尽全力,也无法让我的刀像你刚才挥出时那样,发挥偌大的威力。”他竟然微笑起来,“既然如此,我不想做无谓的抵抗。比起身上多出几道刀疤让人抬着走,我更喜欢自己走。”
那老者眼神中现出不屑的神色,淡淡道:“我还以为敢闯星宿海的是怎样的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小白笑道:“我本来就只是小人物。可是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练出超越你的刀法。”那老者眸中光芒一闪,重又看了他半晌,于是冷冷道:“好,在我们赶去星宿海的这一个月之内,你大可以加紧练你的刀法。如果你能胜得了我一招半式,你随时可以自由离开。一月之后,你会如何,那已经不关我事。”
小白仰首向天,想了一想,笑道:“我知道。如果这一个月之内我不能想法子赢你一招半式,到了星宿海,一定会生不如死……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在这一个月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还大有希望。”
那老者哼了一声,道:“希望?我会让你知道,希望其实也就是绝望。”他不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向前走。小白便也跟上,仍是大感兴趣地望着那老者,忽地长叹道:“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甘心为‘天圣教’卖命?”
那老者嗤笑一声,道:“我是怎样的人?”小白道:“看了你适才挥出的那一刀,别人或许不会在意,但我却能猜出你是谁。”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眸中现出神往的神色,慢慢接道,“我使刀,所以从以前开始就对江湖中曾有过的用刀的高手很感兴趣。我听人说过,十五年以前,真正出现过一个一刀在手、无人能敌的用刀高手,那个人的刀法平实中却暗藏杀机、神鬼莫测,连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人称‘银光电雨剑双绝’的紫芙蓉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老者的步子停下来,但仍是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小白接道:“可是他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以后,却又在江湖中失踪了,一直没有再出现过,以至于今天的江湖已经遗忘了他。而我不会……”他凝视着那老者,“只要是用刀的高手,一定会牢牢地印在我的记忆里。所以,刚才看了你挥出的那一刀,我知道,你就是那个百年难遇的用刀的奇才,你是十五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井仲天。”
那老者的身子微微一颤,旋及又恢复冷静,淡淡道:“那又如何?”小白叹息道:“所以我才想不明白,当年你已经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没有人可以奈何得了你,没有人敢命令你,如今你却为什么要听命于‘天圣教’?”那老者,也就是井仲天,闻言只冷冷道:“你管得太宽了。”继续前行。
小白耸耸肩道:“好,那就换一个话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用了什么方法练成那种可睥睨一切的刀法?”井仲天重又站住,转身冷冷地瞅着他,道:“你这个人未免也太烦了一点。”小白笑道:“老兄,我们还要在一起对着一个月,不聊聊天岂不是会闷死?当然,你嫌烦可以点我哑穴,可你是前辈高人,不会做这么没风度的事。”
井仲天看了他半晌,终于淡淡道:“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可以练成这样的刀法?告诉你,是因为我放弃了一切。如果你能做到,你也可以练得成。”小白笑道:“看来我这一辈子也练不成你的这种刀法……可是我相信,”他眸中闪烁出自信的光芒,“我不会永远都输给你。”井仲天望着他,眸中忽然掠过一丝隐隐的伤痛,但他只喃喃道:“年轻人……永远都是这么狂妄,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小白仰望长空,慢慢地道:“有一些东西,我永远也不会放弃,其中有一样,就是希望。所以,我对自己很有信心。”这一刹那,他心中想到了自己的三个朋友,与他们的友谊当然也是他永不会放弃的东西,因为他知道,他们也同样永远不会舍弃他。
小白想着,不由微微一笑,紧走几步,跟上井仲天。
“挥刀!挥刀!挥刀……”小白兴致勃勃,一边不停地挥动手中的刀,一边轻轻地喊出声来。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井仲天轻倚山壁,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终于忍不住道:“你这样练法,根本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