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江湖纪事之热血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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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敌友难辨 (1)

船停泊在姑苏城外,夜色已深,花儿却无睡意,只好仰望天上几点疏星,一时许多人事,都到了眼前。她想起半月前在泗水所见的那个人,其实,在更早之前,她也是曾见过他的吧?他同十年前相比,似乎并无变化,只是自己,却已从一个无知孩童长成少女。难怪他会认不出,可是自己,却是从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有人在邻船吹起长笛,笛音袅袅。花儿蓦地惊醒,这人吹得好笛,难道是倚风就在近前?她忍不住掀帘而出,心情过于急切,船身不禁轻轻荡了两荡,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好几只船都泊在近处,星光太暗,一时间看不分明。花儿轻轻唤道:“是倚风么?”笛音一滞,吹笛人在黑暗中向她望了一望,却没有说话,便又继续吹奏。这就不是了,花儿不禁有些失望。她才别了佛笑,如今舱中还藏了一坛自佛笑处拐来的好酒,只是当时小白与倚风都在外远游,行踪无定,却未曾得见。如此静夜,若能与他们二人相遇,把酒同饮,又该是何等畅快之事?

花儿立在船头,默默听完了那一曲,心中更觉惆怅。忽地人影一晃,那吹笛人已轻轻立在自己船头,花儿微微一惊,却听那人笑道:“当日你赠我以花,无以回报,今日你听了我一支笛曲,也就扯平。”花儿一颗心忽地一跳,又惊又喜,道:“是你?”只见模模糊糊的星光下,那人笑意盈盈,正是顾秋鸣。

花儿也不问他来处,只微微笑道:“我舱中有好酒,你喝不喝?”顾秋鸣眸中闪闪发亮,道:“如果是佛笑所酿,像我这样的人,便杀了我头,也不可不尝。”花儿笑道:“好,你这句话,可像极了那个好酒的小白。请进!”掀起舱帘,顾秋鸣也不谦让,弯腰而入,便在桌前坐定。

花儿自舱后抱出一坛酒来,拍开封泥,顾秋鸣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道:“好酒!好酒!久闻其名,想不到今天能尝到佛笑亲手所制的佳酿。”也不等花儿动手,先自斟了满满一碗,一饮而尽,面上的神情畅快已极。

花儿望着他那酣畅的笑容,不由微微一怔,低头又给他斟满,这才斟给自己。顾秋鸣又是一饮而尽,再又斟满,因畅快,额上不禁微微渗出细汗,原就明亮的眸子更是神采奕奕,道不出的豪侠意气。

花儿陪他饮了几碗,终于忍不住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何会做这一行?”顾秋鸣漫不经心,轻扣酒碗道:“我只会做这个。”花儿摇头道:“你这一身武功,做什么不可以?”顾秋鸣不禁失笑,道:“我能去做什么?替人走镖护院?亦或拜入哪一门哪一派混口闲饭?”他的目中焕出异样的神采,“那不会是我。”

花儿望着他,不知为什么,直觉知道这不是他成为杀手的真正原因,有一些更深的往事,留存在他的心中,轻易不肯触摸。也许,那些才是他成为杀手的真正原因吧?可是花儿没有再问下去,她开始默默喝酒。

顾秋鸣忽地放下酒碗,神情变得严肃,侧耳倾听岸上动静。花儿也细细听去,只觉夜风之中,有隐隐的弹剑之声,颇有节奏,一忽儿短促,一忽儿悠扬。花儿正欲相询,顾秋鸣却已掀帘而出,道:“留着好酒给我!”已抽出腰畔软剑,纵身上岸。

花儿紧随其后,掀帘上了船头,乘着朦胧星光,只见岸上已立了一人,看不清面目,也不发话,见顾秋鸣上岸,早已一剑刺出,身手甚是敏捷,不在顾秋鸣之下。顾秋鸣却也不出一声,侧身避过,立时回击一招。两人相斗,几乎无声无息,只偶尔双剑交碰,溅出点点火花。花儿凝神细看,只见他们纯是以性命相拼,任谁稍有差池,都立时会有性命之虞,不禁将一颗心提得高高的。忽见顾秋鸣剑尖一颤,直刺那人面门,那人急一偏头,剑尖擦颊而过,那人却不惊惶,立即反手刺出一剑,仍不失凶狠,顾秋鸣虽及时相避,仍被他在胸口划了一个长长的血口。两人虽都受伤,却又都使绝招,一时竟成了两败之势。

花儿不由紧张,急道:“小心!”纵身上岸,想要隔开两人,谁知他们这一招却俱未使尽,便已转了方向,正朝着自己而来。花儿身在空中,急伸指在顾秋鸣软剑上一弹,借力倒跃而出,险险避过,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却听那与顾秋鸣相斗的人哈哈大笑,道:“好美的人!好俊的武功!”顾秋鸣却也微笑起来,两人都将长剑交到左手,伸出右手来互击了三记,好生亲热。花儿落下地来,眼见此景,不禁呆住,只听顾秋鸣道:“你来的巧,船中有好酒。走,我们同饮一醉去!”挽着那人手臂,径入船舱。

花儿满心疑惑,跟进舱中,只见二人已相对而坐,痛饮起来,那人不住口地赞道:“好酒好酒,真不枉了我走这一遭!”那人也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颊上适才为顾秋鸣所刺的一道剑痕犹自滴血,而顾秋鸣胸口伤痕也长有数寸,想不到适才还以性命相拼的两个人,如今却对坐饮酒。

花儿忍不住道:“你们是怎么回事?”顾秋鸣笑道:“这是以前曾与我联手的陆钧,我们总有十多年不见,自然是要先打个招呼。”那人哈哈笑道:“你的身手倒还不见退步。”花儿怔住,陆钧,岂不就是传说中从未失手的杀手之王?他与顾秋鸣一南一北,在这一行中声名远播,都不曾失败过,原来他们曾在一起共事。打招呼?难道适才那种拼命的打法也叫做打招呼?什么样的友情,才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表达?

花儿正自思量,却见陆钧目光在自己面上掠过,笑道:“这位姑娘好俊的身手,虽然刚刚我们已及时收手,但能避过我们二人合击的,却还是少而又少。”顾秋鸣道:“我们喝的,可是人家的酒。你可猜得出她是谁?”陆钧笑道:“如此好酒,前所未尝,自是佛笑手酿。能有此酒的,江湖中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原来是游侠花儿。”花儿见他一猜即中,心中也自佩服,于是坐下道:“猜得好,请多饮几碗。适才你们相斗,可真让我有些担心。”

顾秋鸣与陆钧相视大笑,又各饮了几碗,都有了几分醉意。顾秋鸣忽道:“你向来在北方,十余年不曾来到江南,这一次可不会是无缘无故赶来这里吧?”陆钧又给自己斟满,笑道:“还是你够了解我。当然不是……我接了一笔生意。”见顾秋鸣碗中已空,便也给他斟上。顾秋鸣端起碗来,道:“什么生意,能不能说?”陆钧醉眼朦胧地摇手道:“无妨。你我相识多年,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他望定了顾秋鸣,微微笑道,“其实,我这次来江南,是为了杀你。”

花儿心中一震,端酒的手不禁颤了一颤,洒了几滴在桌上。顾秋鸣微微一怔,却仍笑嘻嘻地饮尽碗中酒,旋及拍拍陆钧肩头,笑道:“我猜也是这样。来,斟上斟上,我们再饮一碗!”陆钧兴高采烈,给他斟满,举碗与他一碰,两人笑着饮尽。只听顾秋鸣又道:“我好歹也算是主人,你既然到了我的地方,不喝到醉倒,我不会罢休。”重又斟满两碗。陆钧笑道:“如此好酒,你就算是不让我喝,我也非醉死在这儿不可。”

花儿望着他们二人,心中又是奇怪又隐隐有些担忧,真不知他们所说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如果陆钧真是来杀顾秋鸣的,为什么两人还可以毫无防备地饮酒作乐?若说不是真的,花儿却看出适才两人的眼神都同样认真,不似玩笑。这两个天下第一等的杀手,他们究竟是敌是友,他们心中又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她自己,又为什么要为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担忧不已呢?

花儿立在船头。舱中两人已喝得大醉,倒在一处酣睡,浑不似就要决生死的敌人。花儿却仍为适才那两句简单的对话而心忧,难以成眠。

“你很关心他的生死,为什么?”陆钧不知何时已然醒来,悄悄掀帘而出,立在她身侧。

花儿转头望着他,忽地问道:“你们真的是朋友?”陆钧伸了个懒腰,望向静静的水面,笑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进入这一行,又曾一起联手。如果干这一行的人可以有朋友的话,我们当然是最好的那一种。”

花儿略略放心,道:“原来你们只是开玩笑,难怪他一点也不紧张。”陆钧凝视了她,慢慢道:“我们没有开玩笑。”花儿呆了一呆,道:“你……你真的受人之托来杀他?”陆钧双手环抱胸前,点了点头。花儿道:“你不会真的动手,是不是?”陆钧微笑起来,缓缓道:“我会杀他。”花儿身子轻轻颤抖,道:“可是你刚刚还说,你们是最好的朋友。朋友为什么可以自相残杀?”

陆钧淡淡道:“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一个合格的杀手会把两者严格地区分。说到这一点,或许我比他更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因为他杀人还要被自己的情感所左右,我却不会。”花儿忍不住大声道:“那么你当初又为什么要接这笔生意?干脆拒绝不是更好吗?”

陆钧良久不语,终于微微一笑,道:“这场决斗许多年前我就想开始了,决定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二的杀手。这一次,只不过给了我们一个良机。我想,他也会这么想。”花儿奇道:“天下第二?除了你们,谁还可以称得上是第一?”

陆钧在船头坐下,晚风吹得他衣袂轻扬,他面上现出一个神往的表情,慢慢道:“是那个我和秋鸣都一直崇拜着的人,就是因为她,我们才决心加入这一行。我们从没有想过超越她,只想能紧追在她的身后,可是她却早已不在江湖中露面。”他自嘲地一笑,“秋鸣什么都学她,只杀他认为该杀的人,像足了那个人……她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的杀手,她叫邬亚音。”

花儿心中没来由地一酸,原来这才是顾秋鸣成为杀手的真正原因,是为了那个当年曾被称为天下第一杀手的女子么?

陆钧凝视着她,忽然又问:“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他说你们只不过半月前才刚相识,你为什么已这么关心他?”花儿不禁也慢慢坐下,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十年之前,只不过,他忘记了。”

陆钧感起兴趣来,侧头道:“是吗?是什么样的相遇?”花儿默然,终于慢慢道:“他救过我……那时我为了采一朵绝壁上的花,不小心跌了下来,是他接住了我。为了救我,他自己也受了伤,可是我很任性,哭着闹着一定要那一朵花。他就去替我采,好不容易摘了下来,却不是我要的那一枝,他又上去,身上被花旁生长的荆棘刮了很多伤口,可是当他拿花给我时,仍然很温柔的笑着。我一直记着那笑容,因为让我的心觉得很温暖……”

陆钧专注地听着,忽道:“你很爱花?”花儿奇道:“什么?”陆钧凝视着她,道:“如果当日他不愿意替你采那朵花,你还会不会再自己爬上去?”花儿仰头想了一想,道:“会啊。那时的我,很任性呢。”陆钧面上现出笑意,道:“那时以他的功力,犹会为了采那朵花而受伤。你只不过是个小小孩童,却就这样爬上绝壁……是很特别的孩子呢……”花儿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是他已经不记得了。”陆钧欲言又止,转过头去不再看她,终于淡淡道:“是啊,他的心中,还是只有那个人呢。他是个不容易改变的固执的人……所以,我劝你,还是离开他的好。”

花儿不语,只默默凝视水面,陆钧便也不再说些什么。

船舱之中,顾秋鸣躺在原处,却睁眼凝望着低矮的船篷出神。他唇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却又有一丝悲伤。

舱内舱外的三个人俱都无言,只默默聆听晚风之声。

“你真的已经不记得了?”陆钧以审视的目光望着顾秋鸣,顾秋鸣不答,也不看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像是你呢。”陆钧微微笑道,“只要曾见过一次的人,你都会有印象……何况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他停了一停,又慢慢道,“还是……你仍然无法接受除那个人以外的女子进入你的心?”

顾秋鸣这才哼了一声,淡淡道:“你不要胡乱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