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忆起他当时电话里的口气,似乎也觉得有些异常,希望不要出什么事端才好。我匆匆走到路口打车,却由于地处偏僻,居然许久都没有看到一辆过往的车辆。这时小区里开出一辆私家车,司机好心地停在我的面前:“这里不好打车,你要去哪儿?我载你?”
“平湖公寓,离这里挺远的,三十五够吗?”我关心则乱,压根没想着讨价还价,直接报上可观的数字。
开车的小伙子年纪不大,闻言咧出一口白牙:“够够够,上车吧。”
车子驶出百米左右,我才发现司机居然是个新手,这么平稳畅通的一段路,他却开得磕磕碰碰。我思忖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侧过身子:“小师傅,我有点儿急,不然我来开吧。”说着,我也不容他再三思考,打车车门绕过去,直接将他请下驾驶座。一百米之后的车程,几乎可以用狂飙来形容,身边的小伙子紧紧地抓着扶手,声音都打着颤:“小、小姐,你开得是不是太快啦?”
“我赶时间啊!”我又是一脚油门,他立即闭上嘴,改为两只手抱住扶手。
抵达公寓楼下,我终于松一口气,扭头看着小师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车子是我自己开的,我给你二十块钱吧,正好没零钱了。”我翻了翻钱包将钱递过去,他接过钱的手居然还是抖的!于是我更不好意思了,“抱歉啊,我其实驾照还没拿到,不过我车龄不短了,这不是开得挺好的嘛,谢谢你啦!”
我抱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朝电梯口走,想到这一段如果说给钟越听,免不了又会被臭骂一顿。然而等我开门进去,屋子里漆黑一片,钟越并不在家。继续拨电话,也依然是无法接通状态。我收拾好行李,简单地洗了把脸,想着要不然先回趟家,这才想起我的小甜瓜。临走之前,我把它交给了钟越,可怎么也没有它的身影?
“小甜瓜?”我试着朝阳台走去,可是空空的狗窝里却没有它,旁边放的食盆里还有没有吃完的狗粮,水盆也是满的。
难道他去遛狗了?那也不至于不接电话!
我抱起大衣回了自己的家,我妈也不在家,这日子过的,两边的房子都是空的,我一个出差回来的人,没有人接机就算了,连个接风宴都没有!失落感再次袭上身来,我决定暂时不想这些繁杂的心思,甩掉拖鞋便倒在了床上。
再醒来已经是天亮,我回了一趟公司报到,得知和香水公司的合作宣传已经开始进行,Mia的大幅宣传照也正在制作中了。阿真凑过来问我西北好不好玩,我忍不住瞥她一眼:“你觉得好玩,当时我就该让你出差。”
她嘻嘻笑着走开,我想问问关于钟越的事,却也觉得不好开口,钟越已经离开MG,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临近下班的时候,钟越却亲自来了公司大楼,还是阿真打来内线电话告知了我,他正在和欧姐谈事情。
我在欧姐办公室外等候,钟越出来的时候我立即跳到他的面前:“Surprise!”
他抬起头,脸上的确是惊喜之色:“回来了?”
“我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吗?昨晚你没回家?”我领着他朝茶水间走,顺手给他倒了一杯咖啡。
他摇了摇头,神色居然渐渐黯淡下去,丝毫没有小别胜新婚的激动。我搅拌着杯中的咖啡,甚是不满地嘟起嘴巴嘀嘀咕咕着念,突然听到他在身后淡淡地来了一句:“乐遥,对不起……”
我的心猛地一提,一种不好的念头不由自主地萦绕脑海。我转过身,将咖啡杯送到他手里,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略带疲惫的双眼。
他没有接咖啡,反是抓住了我的手,潮湿的掌心里透露出他的不安情绪:“小甜瓜不见了,乐遥我……”还好,不是我乱猜的念头,可是还没有真正松口气,他的话再一次撞击我的耳膜:“什么?小甜瓜丢了?!”
“我还在找,你不要担心,小区的保安和保洁阿姨都有给照片,一定会找到的。”他的语气坚定,可我听着都觉得难以相信,他不过是安慰我罢了。一个礼拜嘛,我只是让他照顾一个礼拜,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他又不在工作,他又不是忙得分不开身,照顾一只小狗他都做不好!我想到小甜瓜湿漉漉的眼睛,还有它柔软温暖的皮毛,在每一个夜晚都要拼命朝着我怀里挤的执着,我一脚踢开它,它抖抖毛又重新贴上我的脚。
我所有压抑的情绪突然爆发:“你怎么把它弄丢的?!”
钟越抬起头,眉宇间的疲态一览无余:“那天急着出门,没有留意它跟了出来……”
“你有什么急事让你这么赶!你还当自己是MG老总?!我只交给你一个礼拜,一个礼拜!”我压低着声线奋力嘶吼,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看过太多的流浪狗新闻,我实在害怕小甜瓜是被狗贩带走,更害怕它会受到欺负和伤害,下雨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找不到我了怎么办?它什么都没有,它只有我……
钟越试着上前抱住我,门口却有脚步声走近,我猛地吸了吸鼻子,伸出手狠狠地推开他,端起我的咖啡杯走出了茶水间。因此,我也没有注意到钟越在被我推开的那一秒,他的脸上有一丝痛楚闪过。
我在他的公寓找了一夜,他打我的电话,我不接,他打着手电来找我,我不理,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僵持着在小区里找到了天亮。后来我真的是累了,又困又饿,他还在我身后执着地紧随着,我停了下来,回头朝着他走去:“上楼吧,我想吃你做的白粥。”
就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看到隔壁家的房门敞开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弯腰拎着一袋垃圾,脚边一只小泰迪狗正撒欢地绕着圈。
我的身子顿时僵在原地,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轻轻地唤出它的名字:“小甜瓜?”
那只泰迪狗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循着声源朝我看来,大概有三秒钟,它终于反应过来,嗷嗷一声狼叫朝着我狂奔而来,我顿时呜呜地哭了出来。后来才得知,小甜瓜本来是跟在钟越的身后,但无奈被电梯挡在了门外,隔壁家的老太太开门去买菜,小甜瓜便一头扎进了她的家里。有了好吃的火腿肠,它也就瞬间忘记了原主人。
钟越煮好了粥给我送过来,小甜瓜还趴在我膝盖上求欢,他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骂:“狗崽子,你是白养它这么久,一根火腿肠就屁颠屁颠跟着别人走。”
我笑不出来,找到小甜瓜后我依然提不起精神,他坐到我身边摸了摸我额头:“怎么了?小甜瓜都回来了。”
我幽幽地抬起头,看着他关切的双眼,突然勾起了嘴角笑了起来:“为什么小甜瓜会去夏卿的家里啊?夏卿就住在隔壁,你不是不知道吧?那是她奶奶家,我一早告诉过你。”
“乐遥——”他皱起眉,“你想问什么?”
我摇摇头,顿时觉得更累,这一个礼拜的出差得睡上几天几夜才能缓回来啊。我拖过碗,就着一碟泡菜把白粥吃得干干净净。我不想问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看到小甜瓜跑到夏卿的家,撒欢地围绕在她的家人脚边,吃着她家喂的火腿肠,真像个叛徒。
【08】
翌日回公司,中午用餐的时间,阿真端来饭盒与我同坐:“昨天钟总来了怎么说啊?那个闹事的欧巴桑折腾完没有啊?”
“什么欧巴桑?”我吐出一块排骨骨头,随手拽了张纸巾擦嘴。
“就是香水过敏的那个老妇女啊?钟总没告诉你?那、那他住院的事你也不知道?”阿真瞪大了眼睛,扭头四顾一番,这才凑到我的耳边,“大概是钟总看你在出差,不想分了你的心。咱们不是和香水公司合作吗?那天钟总估计就是去商场视察,结果有个买过香水的老女人来闹事,顶着一脸的红疹子,就跟毁容了一样!她带了不少人,事态闹得太大,把那边的老总也给惊扰来了,就是上次年会咱们看到过的那个美女老总,你还记得吧?”
我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着她说:“她亲自出面解释,结果那个老女人不听啊,招呼了打手就开始砸柜台。后来咱们钟总也去了,好像被打伤了吧,还被送到医院住了几天,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仿佛我同钟越并不是亲密无间的一对恋人,否则他有伤,我居然会完全蒙在鼓里?
我也不敢置信,这么重要的事情,钟越对我只字未提。
是因为夏卿吗?还是真的因为不想让我分心?我不由得想到小甜瓜吃得圆滚滚的模样,想到它麻溜儿地钻进夏卿的家,想到它撒欢地绕在她奶奶的脚下。我推开饭盆站了起来:“我吃饱先回去了。”
我不想当风吹草动的臆想狂,我更不想怀疑我和钟越的这段感情,Mia的事还有待于我的解决,我的的确确不能分心。我等到欧姐用餐回来,打算好好同她谈一谈小九九的事。然而等到下午的上班点,欧姐才姗姗来迟,她的身后跟着的,正是美女老总夏卿。
她是来谈微电影的事,我挤出笑容同她打了个招呼便自觉地退了出去。回到座位没多久,她就来到了我的格子间前:“林小姐,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我扬眉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完美得像是程序设定:“那天钟越为了保护我,被我们客户带来的人砸伤了背,幸好伤得不算重,否则我可不知道怎么向你交代。你那时在西北出差,我本来想打电话通知你回来,但他怕影响你工作,非要拦下我的手机,”她低下头,表情倒的确很真诚,“他这两天有没有好一点?刚受伤那晚他整夜都睡不了觉,现在应该好多了吧?”
“好多了,幸好有你在身边照顾,”我跟着笑了起来,不动声色地转移开话题,“现在事情处理妥善了吧?不会对公司造成什么影响吧?”
她好看的眉毛蹙了起来,搭在办公桌隔断上的手指做了法式美甲,此时正轻轻地敲击着玻璃:“似乎是个棘手的案子啊,对方不依不饶,出具的鉴定书也并非造假,可是我们的香水从来不会有这个问题,就算个人体质不同,也断然不会到毁容的地步!钟越同我讨论过,我们都觉得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哦?”我自动过滤掉自己不愿意听到的信息,“现在有什么头绪了吗?”
“还在查。”她松一口气,俯身凑到我的跟前,“哪天再一起吃饭?想念你的手艺!虽然我不喝红酒,不过一点点的白葡萄倒是可以的!”
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是率真可爱,鼻子上有着淡淡的褶皱,眼睛漆黑动人,不是那个曼妙妖娆的美女老总,而是住在隔壁的海归姐妹。我目送着她离开,之后便是一个下午的如坐针毡。
她仿佛无意间的交谈,已经透露出太多的信息。钟越受伤,是为了护住她;我不能回来,是她照顾了他一晚;她公司出的事故,她和他一起商议。这件事自始至终,是钟越陪在她的身边,可钟越是我的男友。我并非自私的人,也不是不可以体贴大度,可是在看到夏卿那明艳动人的双眼时,我无法镇定,无法冷静,胸中压抑的情绪就要爆棚,我几乎想要学着程程来个河东狮吼!
她太像任薇安,太聪明,太自信,太势在必得。我不知道她想要得到什么,我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输。
【09】
因为这些龃龉,我决定暂时带着小甜瓜搬离钟越的公寓。只是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同他说,下班的时候顺路经过菜市,便买了一些菜带上去。平时常说给他做饭,但实践的机会并不多,反而他前一阵子天天煲汤,把我喂得腰围足足胖了三厘米。
等电梯的时候,他正好也走进来,电梯门“叮”的一声响,我无声无息地踏入,他紧随着跟上来,门一关,他就将我抵到墙上:“你在大西北吃了什么?”
我纳闷,无解地盯着他。
“怎么一回来,你就像变了个人?说!你是不是变心了?”他故作正经的样子其实很可笑,如果是平日,我一定嘻嘻哈哈地捏住他的脸。可是我笑不出来,却又努力地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别闹,电梯停了,有人要进来。”
直到开了门进屋,他还不满地频频回头瞄我,我推搡着他去浴室:“你先洗澡,我给你做好吃的。”
他探头看了看流理台上的菜,顿时满意地堆起笑容,哼着调子一边脱上衣,一边朝着浴室走去。菜切到一半,我听到浴室里的响动,哗啦啦的水声,他仿佛心情真的不错,居然还高声地唱着歌。我擦了擦手朝着浴室走过去,磨砂玻璃门里映出他的身影,直直的腿,长长的臂,宽阔的肩,挺拔的背。我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莲蓬头里洒出的水滴顿时溅到我的脸上,眼睛一闭想要躲闪,再睁眼时,他已经近在身前。
“你偷看!”他的嘴角翘起,像是识破了什么秘密的小孩子。
“我没有……”
“你撒谎!”他义正言辞,“你这是色欲熏心!色胆包天!色字头上一把刀!”
我无力扶额:“我不是……”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把拖过我的手,地板上积了水,我的拖鞋又太滑,整个人就这样狼狈地跌入了他的怀里。身上的衣服顿时湿透,我急得猛推开他,力道不大,但他脚下也是一个打滑,人就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咝——”他皱起眉,撇过头不想让我看见。
我顿时反应过来,急忙走过去想要扳过他的身子:“让我看看?还疼吗?”
他愣住,视线在我的脸上来回打探,良久才低低地开口:“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