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秘密武器”最终以失败告终,白色情人节翌日的头条,标题大书“钟公子携新欢出游,大方牵手秀恩爱”,照片是超长焦偷拍的夜景,我们吃完烤肉出门,刚刚送走程程和小小鱼。我举着报纸左看右看,忍不住扭头问阿真:“我都遮成这样了?还能看出来是我?”
“你这叫欲盖弥彰!”阿真不屑一顾,“不过大BOSS真看不出来,这么一打扮就跟大学生似的!啧啧啧,他怎么下得了手的……”
“你这叫吃了熊心豹子胆,在MG待腻了是吧,虽然他不是大BOSS了,不过我可不保证我会泄密告状哦!”我抄起报纸笑着跳开,今天手头还有不少任务,夏卿通过钟越正式和MG合作,力邀十位当红明星,以“等待”为主题,代言旗下香水产品,并且拍摄相关微电影。眼下就是要在公司艺人中,甄选出优秀合适的人选,今天一天的工作,就是在摄影棚里给他们拍摄宣传照。
Mia是第一个,效率很高,一次就过关。我顺手取来一瓶水,插上吸管递给她:“辛苦了。”
见是我,她的眉眼中流露出惊喜,但很快还是淡淡地抹了去。虽然她一直致力于慈善公益活动,也以“国民小妹”形象深入人心,但渐渐她的清冷开始显山露水,尤其是在林大平事件之后,她越来越寡言少语,网上已经有粉丝爱称她为“冰激凌”,言下之意便是赞她清甜长相,又冷又甜。
见我一直打量,Mia终于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笑:“哦对了,我该恭喜你的。”
“恭喜我?”我忍不住挑眉。
她眼中笑意弥漫,看起来倒十足真诚:“衷心希望你能成为公司老板娘,好庇佑我一路顺风顺水。”
我尴尬地张了张口,随即忘形大笑:“我可不是观世音,如何庇佑你一路通畅?倒是你自己十分争气,对得起我当初的眼光。”
目送她离场,我暗自感慨,没想到这么短的功夫,她已经一跃晋身一线女歌手的行列。前几天专辑首发仪式,我没有机会出席,但听说首日发行量就非常可观,围观粉丝堵了整整一条街。正想着,棚里却传来一阵骚动,我扭头一看,一个新人正在被摄影师臭骂,现在正抹着眼泪闹脾气。
阿真急急忙忙跑了上去,我回头寻找椅子坐下,听说今天孙伊扬也会到场,不过由于她跟原公司合约还没有正式到期,因此这趟行程也是秘密的。如果孙伊扬真的能和MG签约,并且她真如欧姐希望的那样大器晚成,那MG的前景还是乐观的。正想着,面前突然冲过来一个身影,我一抬头,原本还在骂人的摄影师竟然一步迈到我身前,眼睛却看在我的身后:“那个女孩子是谁?是今天要试镜的吗?”
我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摄影棚门口的一男一女正与我面面相觑。我猛地站起身:“曼莎?肖慎?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他们没工夫回答我,摄影师已经激动地赶到我身边:“她是你的朋友?那太好了,来来来,赶紧跟我来。”不由分说,他已经拉着曼莎朝着布景下走去,简单调试了灯光,又让化妆师简单地帮着打了阴影,然后兴奋地一头钻回摄影机后,高声大喊:“头向我这边偏,身子侧一点,对,腰往后仰,把下巴露出来,对对对,很好!眼神,让我看到你的眼神……”
镜头下的曼莎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渐渐地居然也进入了角色,大概女孩子都热衷于成为镜头前的焦点,何况曼莎丝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地展现着自己的每一个角度。我无奈地笑笑,这误打误撞倒是挖掘了个新人。肖慎站在我身边,似乎也被这场意外弄懵了,我想起他们的来意:“你们怎么来了?专门找我的吗?”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肖慎的脸色也立即沉了下去,他沉默半晌,这才压着嗓子低低回答:“嗯,你手机一直没人接听,有件事我想应该要告诉你。”
我伸手掏了掏口袋,手机设置了静音,难怪没有接到电话。但听着他的语气,心中已经不安:“什么事?谁出事了吗?”
“小小鱼失踪了……”见我还两眼茫然,他急急加快语速解释,“曼莎去找北野的时候听到他在和程程打电话,大概正在安抚程程,让她不要激动,说小小鱼一定会没事,他掘地三尺也会找到她的。”
我没来得及等肖慎把话说完,也顾不上还在镜头前搔首弄姿的曼莎,掏出手机翻出程程的号码,急急忙忙走出摄影棚拨了过去。过了好久,她终于接听,开口就是满腔的哭意:“乐遥,小小鱼丢了,我、我找不到她……”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却已经扯着嗓子撕心裂肺起来,“我真他妈的不是人,我要是到哪儿都把她带在身边就好了,我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要是找不到她,我怎么向我妈交代啊?!”
我一时找不到任何安抚的词,小小鱼那张肉嘟嘟的脸就浮现在脑海里,她那么鬼灵精怪,怎么会失踪?不不不,一定只是碰到了小小的意外,程程你不要哭,小小鱼一定会没事的。
【02】
我们几乎打了所有的电话,问了所有能问的人,知道小小鱼的人并不多,关系熟稔的更少,她平白无故在家里待着,不可能会突然失踪,除非她自己私自外出,迷了路,或者是遇到了坏人……
我不敢想,程程已经乱了阵脚,独坐在沙发上抱着脑袋,头发被她揪在手指间,看似纹丝不动,可指尖却都在抖。肖慎已经找了他所有的门路帮忙,现在也已经出门张贴寻人启事,我慌乱中还留了一丝理智,上网发布了微博,指望强大的网友能通过转发得到线索。这时祁嘉的电话打了进来,之前她一直都关机,大概正在上课。
“乐遥?刚才你打我电话啊?”她的声音小小的,似乎还在课堂上。
“嗯,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在上课?”
那头迟疑了片刻,随即轻笑了笑:“没事,你说,怎么了?”
“今天程程把小小鱼一个人丢在家里,可是现在却不见人影,她有没有去找过你?”我仍抱着侥幸,一旁的程程也霍然抬起了头,红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表情。
祁嘉听了消息,显然也很震惊:“小小鱼丢了?她,她没有来找我啊,我一天都有课,也没有接过她的电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几乎没了动静,她的呼吸重重的,随即语速很快地告诉我,“老师看到我了,我先挂了。”
没有头绪,我失望地看向程程,她眼眶一红,又迅速地扭开了头,拼命地克制住自己的眼泪。一天下来,几乎毫无结果,家附近的地方我们都已经找过,就连小小鱼曾经去过一两次的游乐场和饭店,北野都没有放过。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自己找找看,实在找不到明天早上就要报警了。”不到四十八小时,派出所也不会受理,大家心知肚明,焦虑担忧却又不知所措。眼下实在没招,我只得听从北野的建议,虽然担心程程,但有他在,我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回家打开门,漆黑的客厅里突然扑过来一团东西,直撞着我的小腿,软绵绵地往我身上扑着。我打开灯,走到阳台探身一看,它的盆里空空如也,没有狗粮,连水都没有一滴。狗厕所上到处都是狗便便,散发出浓浓的异味。这段时间,妈妈不是忙着美容院的事,就是和杜叔叔约会,就连我也忽略了小甜瓜。看着它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自责不已,它这样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我实在不是个好主人。
看着它疯狂进食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人选,也许我是没工夫悉心照料它,但有一个人最近却很清闲,干脆丢给他帮忙照顾好了,反正小甜瓜对他也很狗腿。我打了个电话过去,刚好他和朋友吃完饭回去,我便把小甜瓜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下楼直接打车到了他家楼下。
我的选择绝对是对的,当小甜瓜踏入公寓那一刻,它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地四处乱窜,先是参观了客厅,然后又奔进了厨房,还大摇大摆地钻进了卧室,最后似乎很是满意卧室的布局,它居然拖着自己的窝垫搬进了卧室中。
“鸠占鹊巢!”我狠狠骂道。
钟越扭头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嗯,是表达这里本该是你的巢的意思吗?”
“我是狡兔三窟!”我奋力狡辩,好歹这里只是我的一个临时据点,现在让小甜瓜暂居,我倒是毫无意见。
正在交代大小事宜的时候,北野打来了电话,钟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疑惑地皱起了眉,我接过电话走到一边,北野的声音足够飘出话筒外:“小小鱼被绑架了!刚刚我们接到了勒索电话,说是要二十万!”
钟越匆忙把小甜瓜塞进阳台,然后抓过外套和车钥匙。等电梯的时候,我简单把事情的原委交代一番,没想到小小鱼居然会被恶人绑架,显然是蓄谋已久,不知道是不是程程惹上了什么麻烦,或者北野生意上碰到了敌手。
“生意场上,用这种手段未免太卑劣。”钟越倒不愿相信这种可能。
见到我们,北野不见了从前的淡定,满脸焦虑地看着程程对我们说道:“我说要报警,她坚决不肯,要是出了一点事,谁能负责?”
“对!要是小小鱼少了一根头发,谁能负责?我们要是报警,他们就会撕票!”程程声嘶力竭,她的脸上布满了疲惫,更多的却是恐惧和害怕。她的担忧并不无道理,北野见劝说无效,只得无奈同意她第二天亲自带钱去赎人。那一晚,我们没有人阖眼,程程眼睛有些发炎,靠在北野身上昏昏欲睡,但一闭眼,又警觉地坐直了身子。我起身去阳台找钟越,他在黑暗中抽烟,路灯暗暗地投射出影子,我走过去将头轻靠在他的背:“程程嘴硬心软,她比谁都疼小小鱼。”
钟越转过身将我搂进怀中,用背挡住了风:“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认识的人所为?”
“我都问过了,但实在想不出会是谁。你说不可能是北野的敌手,但程程也想不出会有谁报复……”
“不是报复,”钟越将香烟头摁灭,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他们要的是钱。”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是我的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有个想法就快浮现,我却摸不清也抓不住,似乎根本不敢去分析那个冰山一角。
翌日程程独自前往,北野开车悄悄尾随其后,为了防止被发现,我和钟越还是选择留守静候。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程程却又一个人独自回府:“没有见到接头人,他们放了鸽子。”
“没说为什么?”不是想要钱吗?怎么又不出现了?
程程摇了摇头:“到现在也没给我打电话,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怕小小鱼会出事……”
“不会的。”我艰难地安慰,“钟越说他们要的是钱,现在还没拿到二十万,他们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的。”
“也许是他们发现我不是一个人,所以才会临时毁约!”程程突然厉声喝道来,北野正好从门外进来,换鞋的姿势停在了半空,“说好我一个人去,你凭什么又跟着我!”
北野的眼中布满疲惫,他没有解释,只是径自去洗澡换了衣服,随后打算先休息半个小时。程程看着他去卧室的背影冷笑一声:“哼,他还睡得着,不是他的妹妹,不是他的女儿,他当然不紧张!”
“程程!”我急忙喝止,“你太激动了,先冷静冷静,北野做了多少事你不是不知道!”
客厅里一片沉寂,没有人再开口,沙发旁的电话一直悄无声息,可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地等着那一个电话。突然程程的手机哇啦哇啦地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随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祁嘉?”
电话里的声音我无从得知,可程程的脸色却在瞬间苍白,她的瞳孔倏地放大,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从那一句“祁嘉”后,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说出第三个字。直到挂了电话,她的表情仍然是空茫茫的,我的心跳突然加快,前一天夜里浮现的冰山一角,似乎渐渐就要显露原形。
“程程?”我的声音居然遏制不住地发抖,“你怎么了?祁嘉她说什么了?”
程程的视线缓慢地移回我的脸上,声音哆哆嗦嗦的:“她说小小鱼在郑重的手上……她,她刚跟我说对不起……”
【03】
又是艰难的一夜。
待到天光大亮,一行人匆匆披着晨露前往约定的地方。是一件洗车行,门口已经停了车做起了生意,我们从大堂走过去,幽暗逼仄的一条走廊,随即出现一间破旧的厂房。门大开着,朝阳照在锈迹斑斑的铁窗栏上,有人正靠在窗口抽烟,烟头闪着红光。
祁嘉就在最显眼的位置,被五花大绑地禁锢在椅子上,而小小鱼正趴在她的腿上睡觉,小嘴紧紧抿着,脸上还挂着泪痕。程程突然抓紧了我的手,回头看了一眼拎包的肖慎,努力镇定着声音:“肖慎,把钱给他们!”
肖慎一愣,两步走到我们身边,窃窃私语:“啊?真给啊?”
“给!当然真给!”程程的视线一直胶着在祁嘉的身上,声音冷淡却又坚持,“我最好的朋友被绑架了,我多少钱也会给!”明明是硬邦邦的口气,说着说着,却有眼泪随着话音落了下来。对面的祁嘉双眼跟着一红,却还是咬着嘴唇扭开了头。
负责接头的人走了上来,满脸的横肉都随着脚步颤动着。肖慎不情不愿地被程程推上前,蹲下身子打开行李包,满满的一包红色钞票,拿钱的胖子笑了起来:“放人吧!”
程程冷笑一声,大步跃过朝着祁嘉走去。然而祁嘉却躲闪着她的目光,低垂着脸,凌乱的发丝遮在眼前,隐约只看到她发白的面色。程程弯下身子抱起沉睡的小小鱼,我紧紧跟上去想要帮祁嘉解绑,却突然听到胖子陡然拔高的声线:“你们可不能报警啊,我手上还有一些好看的东西呢!”
他将包扔给了手下的小弟,咬着烟蒂一脸诡异的笑容。祁嘉与我的目光相碰,却随即一闪而过,整个人战栗得可怕,却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大概是被绑了太久,站起身的时候她的身子趔趄了一下,脚发麻,无法站稳。我急忙撑住她,她却一脸抗拒,似乎不愿让我接触她的身体。
“祁嘉?”我小声地唤着她。
她咬咬牙笑了,慢慢撑住椅子站定,这时我才看到她的手腕上有着绳子勒过的伤痕,再抬头打量,她的脖子上也有着挣扎的红痕,白净的脸颊上被什么划伤,血珠已经干涸。我霍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朝着胖子吼了过去:“把东西交出来!你他妈的把东西给我交出来!”
胖子咬着烟蒂吧唧着嘴,细小的眼缝里露出精光来:“什么东西?给你?那怎么行,我还要收藏呢!”
“操你大爷!”程程把小小鱼交给肖慎,掉头朝着胖子疾步走了过去,眼看着她被暴怒点燃,撸着袖子就要动手,肖慎在身后急得直叫唤,最后是祁嘉突然扑过去拽住了她:“不要……”她的手紧紧攥着程程的衣角,即便是这样,她仿佛都觉得是自己玷污了成成,“不值得,这样为我,不值得……”
程程的拳头就那样生生地砸向了空气,她想要发泄,却又找不到出口,最后只是狠狠地踹了一脚桌子,闷闷的一声响,就连桌子都晃了下,可她却绷着面孔,似乎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只有身后的祁嘉,被桌子的震动吓到,随即松开手默默地垂下了头。
太阳已经升上了半空,门外已经有了车马尘嚣的喧闹,而那块锈迹斑斑的铁窗栏,依旧冰冷如霜。
【04】
钟越和北野带着小小鱼去了医院做全身检查。祁嘉留在了车上,我们彼此缄默,只是看着前方人行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曾经我们也是一起勾肩搭背一起欢笑的伙伴,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程程把车开到了DEADLINE的门口,可是酒吧上午是不开门的,她猛捶了几下门,见没动静,又掏出手机打给老板。幸好是熟客,否则这个点儿正在睡觉的老板肯定会雇人砍死程程。老板亲自调酒,打着哈欠骂我们惨无人道,程程阴沉着脸不搭茬,我只好对着老板嘿嘿傻笑。老板很是懂得察言观色,交代了我们几句,随即默默退出了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