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越不便在我身边逗留太久,我劝着他赶紧去招呼宾客。刚走出来,就有陌生人迎面而来:“钟总,我是星华娱乐报的记者,很荣幸能被邀请参加MG演艺公司的年度庆典,有一个问题想打扰一下。”
公司庆典的确邀请了两三家相熟的媒体朋友,见狗仔在场,我下意识就要避开,何况他们都是我亲自打电话邀请而来的,现在撞在枪口上,我死得也太难看。孰料钟越却并不避讳,反倒是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笑着示意记者提问。
“MG的首席签约艺人宋未来还在国外集训吗?这样的年度庆典,她为什么没有到场?外面传言您和宋未来情变,据说是有第三者插足,这些都是真的吗?”他噼里啪啦地问完,也光明正大地将录音笔从口袋里掏出。我见了差点跳脚,明明都是答应不会偷拍偷录,他居然出尔反尔!不知道刚才跳舞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被拍去大做文章。
“没有第三者。”钟越微微倾身配合地对准录音笔,“未来现在的确还在国外,所以这次庆典只能遗憾地缺席了,她在这段时间会好好磨炼自己,等回来时一定不负众望。”
记者抓住他的第一句话穷追不舍:“没有第三者,意思是您还和宋未来保持着情侣关系吗?那您身边这位女伴……我记得她是贵公司的员工。”
哎呀,你当然记得我是MG的员工,我天天和你们打交道,平时不还打趣地叫我一声“林妹妹”吗?!我皱着眉头盯着那记者,心里默默垂泪,完了,还是栽在了自己人的手上,回头欧姐一定要找我训话了。
我正愁云惨淡,钟越却径自拉着我越过了那位记者,见他到来,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这时身后有镁光灯亮起,我警惕地回头,正是刚才那个杀千刀的,他居然还带了相机!我挣扎着想扑过去抢,钟越却丝毫不肯松手,头也不回地把我拖进了舞池中央,然后他低头对着乐团轻轻说了什么,萨克斯的声音随即幽幽响起。我一愣,他已经转过身立在我的面前,执着我的手柔声笑问:“这一支舞,能赏脸陪我跳吗?”
夜阑人静处响起了
一厥幽幽的saxophone
牵起了愁怀于深心处
夜阑人静处当听到
这一厥幽幽的saxophone
想起你茫然于漆黑夜半
熟悉的歌声响起,仿佛带着神奇的电波,将记忆全部拉回。四周的掌声渐渐落下,面前的人深情地凝望我的眼睛,我窘迫得不知所措,想笑却又扯不动嘴角,想哭又不敢失态。他的笑意更盛,将我拉近他的胸膛,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轻轻环住我的腰背,他轻轻地靠到我的耳边,呵气说道:“别怕,跟着我。”
我并非不会舞步,只是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条被捞出水的鱼,焦躁而又不安地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底下,镁光灯频频闪烁,不用多想,明天我一定要登上报刊的头条。我魂不守舍,钟越仍耐心领着我。
在这晚星月迷蒙
盼再看到你脸容
在这晚思念无穷
心中感觉似没法操纵
想终有日我面对你
交底我内里情浓
春风那日会为你跟我重逢吹送
那歌声太动听,我抬头看了看钟越,他目光如海,涟漪荡漾,我不禁沉溺其中,渐渐将头靠向他的肩膀。他牵引着我,脚步轻轻滑动,我亦步亦趋,如影随形。
“阿越——”我忍不住动情。
“嗯?”他偏过脸庞抵着我的耳畔,声音低哑又诱惑,我不禁面红耳赤,再也不肯继续原来想要说的话,只是缄口不言。
夜阑人静处当天际
星与月渐渐流动
感触有如潮水般汹涌
若是情未冻请跟我
哼这幽幽的saxophone
于今晚柔柔地想我入梦中
音乐在女声轻喃低语的哼唱中渐渐结束,我站定与他深深对视,脑海中思绪不断,却都理不清楚,只觉得自己醉了,醉得双颊火热,醉得不知今夕何年。掌声突然如雷鸣般响起,我一凛,惶然地扭头望去,看不到那些面目模糊的脸,听不出掌声中的意味。手心里潮出汗来,钟越却仿佛不知我的心意,反倒是笑得一脸得逞,像小孩子一样牵着我大摇大摆地走出舞池,朝着一直猛拍的那位记者身边,伸出掌心盖住镜头。
那记者被吓了一跳,神色不明地看着我们。钟越却并未动怒,仍旧春风满面地替他拍了拍衣襟,旋即用着不大不小,却足够让身边的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如果两年前你也干这一行的话,你应该知道我身边这位女伴到底是谁。如果你不记得的话,那么让我提醒你,”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时机差不多,他才幽幽地继续,“她叫林乐遥,是我自始至终的未、婚、妻。”
在或高或低的惊呼声中,我只听到自己心脏的异常跳动,我想要不动声色,却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热,急急忙忙伸手去捂,却还是猝然跌落一滴眼泪。钟越下意识拉紧了我的手,领着我转身离开,走到半途还是思忖了片刻,然后又折了回去:“哦,对了,千万不要再用‘第三者’这个词,我和她之间从来都容不下第三个人,今天是我和她的周年纪念日,我可不想她不开心。”
【09】
比求婚更动人的场景,再怎么回忆都忍不住卷着被子来回翻滚,钟越闭着眼睛伸手隔着被子打我屁股,我扭着身子又爬回他身边:“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给我听嘛!”
“从昨晚到现在,我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钟越猛地睁开眼,一脸哭相。程程早上还来了电话,扯着嗓子花痴地大叫“钟越真是帅爆了”。低头看看又闭着眼睛装死的人,我满足地哼了哼,算了,姑且饶了他吧。
我再度成为话题人物,本打算出门去上班,可还没走到站牌,就见埋伏的狗仔冲了过来,吓得我掉头就跑,幸好手脚够快,及时将他们堵在了门外。打电话向欧姐请假的时候,我都忍不住一副哭腔,欧姐却幸灾乐祸,在那头好脾气地笑:“那你今天就休息休息,这动静可真够大的,钟越这招太狠了。”
我可不想知道钟越这招到底有何用意,原本是只需休一天假,最后变成了休了一个礼拜!上帝啊,这扣不扣工资呀!我可不比某些失业人员,天天宅在家里抱着电脑下围棋,一点事业青年的模样都没有!
我看不过去,打算好言相劝:“你真的不管MG了?彻底放手不理了?”
“有北野呢。”他的目光压根就粘在了电脑上。
“那你也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北野啊?本来他就够忙的了,现在不是更忙了。这样下去,程程会闹婚变的!”我可不是故意恐吓。
钟越总算愿意移开视线看我一眼,可半晌却还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可他也是钟家的继承人啊,那是他的责任!”
“那、那、那你也不能这么死乞白赖地吃白食啊!”
“吃白食?”钟越眉梢高高扬起,拧出一个巨大的“川”字,放下笔记本,翻身朝我扑了过来,“我就吃白食怎么了?你养我不乐意了啊?我就算是一小白脸,那也是顶级的小白脸!”话音才落,他就埋下头啃起我的嘴,一边啃还一边掰正我挣扎的脸,嘴巴里咕咕哝哝的:“就要吃白食给你看……”
为了防止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我使出金蝉脱壳之计,钟越不满地看着手脚并用爬走的我,眼睛里深潭一般幽深,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乐遥……”
他的语气哀怨又压抑,我听得心脏颤颤的,心虚地盘腿坐在离他老远的地方,对着手指头喃喃:“我害怕……”是的,我害怕,有些不好的回忆虽然不常想起,但并不代表就不存在,这些我都不知如何开口,总觉得走一步是一步,好在钟越也很少会提起,除非像此时太情动的时刻。
钟越很快地整理好衣服,若无其事地朝我招了招手:“来,过来抱抱吧,这几天闷坏了吧,我陪你出门去逛逛?”
我眼睛一亮,自从上班后就很少去商场血拼了,难得男士亲自邀请,我又何乐而不为?只是——
“放心,我有秘密武器,不会被人发现的。”他真是火眼金睛,一眼看出我的担忧。有了秘密武器,我这才放了心,屁颠屁颠地去换了衣服,再折回卧室,钟越已经换好了衣服,休闲带帽卫衣,浅色牛仔裤,头上还戴着一顶鸭舌帽,此时正对着镜子戴太阳镜。我惊讶地走过去:“这就是秘密武器?你以为自己是小正太啊,还装嫩!”
钟越不理我,拿出另一顶帽子压在了我的脑门上。
我们逛的是年前圣诞时才开的百货商场JoyHall,秘密武器相当管用,基本上没有人会认出我们。我小鸟依人地攀着他的胳膊,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学着傍大款的二奶:“都要都要,都给我包起来吧。”
却有服务员一脸嫌弃地偷瞄我,我心中不爽,偏要挑出一条修身长裙:“麻烦拿件我的号。”
“不好意思,这件就剩这一个号了。”
“那就试这件!”我把衣服连着衣架递给她。
“不好意思啊,小姐,”她接过衣服抱在怀里,“这件你穿着小了,拉链会拉不上的。”
啊呀?拐弯抹角地骂我胖呀!虽然最近是发福不少,但你这小丫头片子出言不逊,哪里有服务人员的基本素质!我还跟她较上劲了,正想再对战几个回合,钟越却扯住了我,一脸宠溺的表情:“没事,咱们买回去再减肥。”
我磨牙霍霍地瞪着他,敢情他也觉得我胖啊!钟越艰难地忍着笑,上前对服务员说道:“就这件了,刷卡行吗?”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服务员,“我看你这衣服也不大合适,偷偷改短了裙子吧?”
居然还偷看别人的小短裙!我张牙舞爪地扑过去,钟越一把搂住我的胳膊,将装好衣服的的袋子递给我:“我出去接个电话,卡给你,密码是你生日。”
刷完卡,我悻悻地抱着衣服坐在休息区等,那改了短裙的小服务员居然满面桃花,脚步轻松起来,我恨得牙痒痒。没过一会儿钟越就走了回来,领着我朝外走,我闷闷不乐一声不吭。有穿着制服的楼层经理匆匆与我们擦身而过,钟越压低了声音对我笑:“那个服务员要失业了。”
“为什么呀?”
“我打了个电话投诉她了。”说完他嘴角得意地扬了起来,看着我又气又好笑,这人嘴巴毒,还腹黑,虽然帮我出了气,可我却觉得不安:“虽然是她不对,但她也要养家糊口,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钟越敛了笑,声音也沉了下来:“身为服务行业就要以身作则,她的衣着和行为都已经损害了商场的形象。”
好吧,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立场不同,观点自然不可能一致,没必要因为这件小事坏了心情。我拉着他绕了一圈,再回到一楼时,之前看到的一个展台已经布置完毕,原来是白色情人节的活动。我拉着他挤进人群,展台上五颜六色的香水瓶,其中Echo的LOGO标志格外醒目。
“是不是夏卿她们公司的香水啊?”我跃跃欲试,也想试试女人味。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夏卿本尊竟也踩着高跟鞋遥遥地朝着我们走来。她身穿一件卡其色风衣,腰带勾勒出好看的曲线,衣摆下露出两截光裸的大长腿,又白又滑腻。她站定在我们面前,笑盈盈地打量着我和钟越的装扮:“多谢捧场,不过你们这样太隆重了吧。”
钟越也朗声笑了出来,压了压我的帽檐,应答如流:“乐遥知道你做香水,也兴致勃勃地想试试,我也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该送什么样的。”
“那倒的确需要问问我。”她领着我走到展台旁,细心地问了问我的喜好,“你喜欢果香还是花香?虽然和你不熟,但觉得你应该不会喜欢太浓烈的味道,太甜腻也不适合,若有似无最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