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月20日,乔治·W。布什正式入主白宫,成为美国第54届总统。虽然布什政府立足未稳,但上到布什总统本人,下到内阁主要官员,都接二连三迫不及待地就NMD部署作出明确表态,决心不顾国际社会的反对,坚持继续研制和部署NMD系统。NMD已经成为了美国新政府推进国家安全战略的中心内容之一。未来四年内,NMD最终投入部署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大。部署NMD不仅将成为布什政府任期内实施外交战略的主要环节,也将成为美军在21世纪新的战略态势发展和战略力量建设的重要方向。国际社会与美国在反对NMD部署和维护《反弹道导弹条约》方面新的较量已经开始。
布什政府当前的NMD政策
在11月7日投票日后经历了35天的波澜曲折,2000年12月14日,小布什依靠美国最高法院的判决在2000年总统大选中艰难胜出。候任总统布什在12月16日提名前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鲍威尔(Colin Bowell)出任新政府国务卿。鲍威尔在被提名后发表讲话提出,他支持美国部署NMD武器系统,并表示美国决心说服俄罗斯和中国在该问题上与美国进行合作。鲍威尔甚至扬言,部署NMD“代表了美国人民的利益”[41]。12月28日,布什宣布提名罗纳德·拉姆斯菲尔德出任新政府的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近年来是美国积极主张部署NMD的重量级人物,他曾在1975—1977年出任美国国防部长。1997年,美国国会任命一个军事专家小组来评估美国所面临的“导弹威胁”与国家导弹防御计划,该小组委员会的主席就是拉姆斯菲尔德。1998年7月15日,该小组发表了著名的“拉姆斯菲尔德报告”,认为美国在近期内将面临来自“流氓国家”的导弹威胁。“拉姆斯菲尔德报告”随即被美国国会和NMD的支持者竭力利用,成为国会提升对白宫压力,希望压美国总统作出NMD部署决定的重要依据。克林顿政府决定要考虑部署对付有限导弹攻击的NMD系统,在很大程度上与“拉姆斯菲尔德报告”的出台有关。布什提名拉姆斯菲尔德出任新政府的国防部长,原因之一就是看中了他的“鹰派”背景和立场以及在NMD部署问题上同小布什立场的不谋而合,力求借助拉姆斯菲尔德的个人声望,推动NMD部署在其任期内的成行。在宣布被提名为国防部长的当天,拉姆斯菲尔德就表示,NMD将成为美国防务政策的一个优先项目。布什在提名拉姆斯菲尔德出任新政府国防部长后说,他希望拉姆斯菲尔德与预算局长密切合作,“确保导弹防御在未来国防预算中得到我们认为必须得到的优先考虑”[42]。
布什新政府的另外一名重要成员,候任副总统迪克·切尼(Dick Cheney)也公开表达了对NMD部署的支持态度。他在2000年12月28日接受美国福克斯电视台采访时说,中国和许多其他国家都反对美国建设NMD系统,但“我认为美国要如何保护自己的安全不应由其他国家来决定”;“全球的弹道导弹威胁越来越大,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安装在这类导弹上的能力也不断增强,因此我们认为不该让美国成为不设防的国家”。[43]新年伊始,拉姆斯菲尔德就极力为布什新政府的NMD政策背书。2001年1月11日,他在出席参议院军事委员会所举行的听证会上表示,导弹扩散的威胁增加了,美国必须加强防卫能力,现代科技应该对“美国的本土以及盟友提供有效的导弹防御。美国人民、海外美军和美国的盟友与朋友必须得到保护”[44]。拉姆斯菲尔德甚至表示,1972年签署的《反弹道导弹条约》已经过时,“条约已经成为古老的历史”。2月初在慕尼黑举行的国际安全政策会议上,他更是称反导条约为“冷战思维”。
布什总统本人也迫不及待地重申他的NMD立场,还未正式上台就开始作出保证,要兑现他在选举时所提出的部署NMD的承诺。2000年12月13日获悉自己当选总统之后不久,布什就发表讲话支持克林顿政府继续进行NMD试验。2001年1月8日,还是候任总统的布什对新闻界表示,他将尽力说服美国的盟友接受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的计划,虽然他承认这一课题需要做大量的工作。布什表示:“对美国的一些盟友来说,这是一个敏感的课题。对世界不同国家的领袖来说,也是一个敏感的课题。但我认为,保护美国及其盟友免受21世纪的真正威胁是我们的责任。”[45]1月14日,布什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再度表示,虽然俄罗斯方面对美国计划建立国家导弹防御系统已表示了“强烈反对”,但无论如何他会把这项工作进行下去。[46]1月26日,布什总统在白宫新闻招待会上说:“大家可能还记得我在竞选时许下的诺言:一是我将推行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的计划,二是削减美国的核武器数量。我将履行我的竞选诺言,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美国新任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在同一天也对记者表示,尽管遭到俄罗斯和其他国家的反对,布什仍然打算继续推进国家导弹防御计划,布什总统对部署NMD“没有矛盾心理”。[47]
尽管布什政府具体的NMD政策还有待于进一步观察,但就目前而言至少已经在继承NMD“克林顿遗产”的基础上有了进一步的新发展,呈现出以下几个方面的新特点:
(1)布什政府基本抛弃了克林顿政府在NMD部署上的“四大变量”决定部署NND系统的“有条件部署论”,而改为一旦技术成熟就将作出部署决定的“必须部署论”。
克林顿政府所强调的例如导弹威胁的认定以及对国际军控的影响等等NMD部署的制约因素,在布什政府的NMD言论中已经看不到了。拉姆斯菲尔德2001年2月3日在慕尼黑表示,美国确实想要部署NMD,这样一个防御系统不需要完美。为此,布什政府竭力渲染美国所面临的导弹威胁。小布什在新任国务卿和新任国防部长宣誓就职仪式上声称,要“把导弹对美国的威胁列在美国所面对的各种威胁的第一位”,语气十分坚定。拉姆斯菲尔德随后在五角大楼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进一步阐述说,布什总统在坚决部署NMD问题上从来没有含糊过。
(2)布什政府强调进一步加大核裁军力度与部署NMD平行进行,这和克林顿政府的政策有相当大的区别。
克林顿政府拒绝了俄罗斯总统普京所提出的第三阶段美俄削减武器的基本目标为1500枚战略核弹头的倡议,希望继续保持美国强大的进攻性战略威慑力,维护美国军事发展中“进攻威慑”优先的基本战略,以此作为后冷战时代美国国防战略的基石。在竞选过程中,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布什就曾提出,一方面部署大规模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另一方面则加速核裁军的步伐,甚至表示美俄核裁军可以削减到1500枚以下。总统竞选获胜后,布什数度强调了他的这一观点。布什在2001年1月14日接受《纽约时报》采访中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在强调,但总是不能引起关注,那就是我们愿意削减自己的核武器,减少我们武器的进攻性,而扩大其防御性。”[48]
从表面上来看,布什政府以进一步削减战略核武器作为“条件”来换取NMD的部署,似乎是为了突出其军事战略的“防御性”。但实质上,美国进一步削减进攻性战略核力量即使到1500枚核弹头,在后冷战时代美国不再面对一个像前苏联这样可以与之平起平坐的对手时,依然可以保持足够的、以超强的实力地位为基础的进攻性战略威慑。在现有核大国的战略力量平衡中,美国即使将战略进攻力量降低到1500枚,依然大大领先于中、英、法等国的核力量。但是,如果美国拥有了NMD,即战略防御能力,世界上将只有美国可以既保留有强大的进攻性战略威慑,又可以拥有强大的防御性战略威慑。全球性的战略稳定必将被NMD所打破。因此,布什政府强调进一步削减战略核武器,并以此来装点自己的NMD部署计划,丝毫不能改变NMD对国际战略平衡的灾难性影响。
(3)布什政府在NMD的武器系统方案上,将比克林顿政府的单一陆基拦截器进一步扩大。
其中,助推阶段拦截(boost-phase interception)和海基拦截器将会逐步成为布什政府NMD部署方案中的组成部分。在NMD的拦截能力上,也将采取从对付有限导弹进攻逐步向更高级的拦截能力过渡。因此,布什政府的NMD政策很有可能不像克林顿政府那样仅仅定位在防御“有限”的导弹攻击。拉姆斯菲尔德2001年1月11日在国会阐述布什政府的NMD政策时就已经明确提出,NND系统将以小步伐迈进,在部署的初级阶段将旨在防御少量的导弹攻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将逐步发展为布什总统在竞选期间所承诺的那种集天基、海基和陆基拦截器为一体的NMD武器系统。到目前为止,拉姆斯菲尔德虽然没有提出布什政府将要部署什么样的NMD武器系统,但他强调新政府不反对在陆地、海上和太空建立导弹防御系统。可以预期的是,小布什政府将根据形势需要和技术的可能性,扩大NMD武器系统的构成。NMD的拦截能力将不只是对付“有限的”导弹攻击。
(4)布什政府主张将美国的盟国也都包含在内,建立起超越美国本土之外的战略导弹防御体系。
克林顿政府的NMD计划是一个防范美国本土遭受弹道导弹攻击的计划。2000年6月初克林顿访问欧洲期间,才第一次象征性地表示,欢迎美国的欧洲盟国参与NMD。布什政府则从一开始就强调,美国的NMD计划不仅保护美国本土,还要保护美国的盟国和朋友免遭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的威胁和导弹袭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布什的NMD政策具有很强的“开放性”。其目的不仅在于平息欧洲国家对NMD部署计划的疑虑和反对,也着眼于加强美国对欧洲和世界其他地区所承担的安全义务,进一步主导美国与其盟友之间的防务合作,继续维护美国在后冷战时代的“霸权和平”为此,布什政府自从2001年1月上台以来,一直将平息国际社会反对NMD部署的工作重点放在欧盟国家上,竭力说服欧盟国家接受美国的NMD部署计划,急于修补因为NMD部署问题而在大西洋两岸出现的防务争执。针对克林顿政府反对欧盟国家建立独立于美国之外的欧洲快速反应部队的原有政策,布什政府强调只要欧洲快速反应部队不会削弱北约,美国将支持欧洲建立这样的独立军事力量。小布什2月下旬在会见英国首相布莱尔时即提出了美国的这一新立场。3月8日,拉姆斯菲尔德在会见来访的北约秘书长罗伯逊时,再度重申了这一点。同时,美国还再三强调,建设导弹防御系统问题是北约所有盟国的共同问题。大西洋两岸都遭受弹道导弹扩散的威胁,因此,建设NMD,对所有北约国家来说同样重要。拉姆斯菲尔德向罗伯逊表示,美国将保证向其大西洋盟国提供可以对付短程和远程弹道导弹的导弹防御系统。他甚至提出,他已经停止用“战区”和“国家”的字眼来形容导弹防御系统;“所谓‘国家’要根据你住在哪里而定,所谓‘战区’也要根据你住在哪里来定”[49]。拉姆斯菲尔德还表示,北约这个军事同盟完全无意为了弹道导弹防御系统问题而发生分化或者分裂。
(5)布什政府赋予了NMD系统以新的军事战略需求。
布什政府目前防务政策的重要特点是增加军费开支、开发新式武器,谋求使美军适应21世纪新的战争环境和战争要求。为此,布什政府已经明确提出,要致力于美军的“转型”,改变依然主导着美国军事力量的“冷战战略”。2001年2月27日,布什在国会发表施政演说,提出美国的军事力量应该着重体现高科技的特点,以便对付未来的战争;军事力量应该做到机动性和快捷性,适合新的战争形式的需要。这表明,美国决心把以前苏联和俄罗斯为最大假想敌、以打全球性战争为战备准备的美军建设转向重点对付地区性冲突和恐怖主义活动。为此,美军的军备建设也将由冷战时代的庞大军力,转向对付21世纪型威胁的轻型但机动、灵活的军队。美军的战斗力配备在布什政府将面临重大调整。目前,美国军队和军工企业正在密切关注着小布什政府的军队改革方向。[50]2月28日,小布什向国会提出了2002年度军费预算。该预算总额为3189亿美元,保持了2000年克林顿政府所提出的下一年度军费开支增长4.8%的水平。[51]但布什政府所提出的武器系统的开发和研制费用总额为440亿美元,比2001年财政年度的该项目经费增长了26亿美元,增长幅度为6.3%。这贯彻了布什政府力图以高新技术更新美国军队的基本方针。
NND作为一种高、精、尖的武器系统,不仅可以用来对付美国所提出的导弹威胁,而且也可以通过NMD的研制和部署,进一步带动美国新一代以保卫太空安全、信息安全和前沿部署美军的新型武器系统的发展和更新。NMD部署从为美国建立起战略进攻和战略防御这双重能力来看,也符合新世纪美军战斗力走向高效化、机动化和部署快捷化的现实需要。拉姆斯菲尔德在2001年1月11日的讲话中着重提出,美国必须加强防卫能力,以便应付“导弹、恐怖分子等对美国空间资产和信息系统的威胁”。他还强调,美国应该大幅度增加现在3100亿美元的国防预算,更新美国冷战时期的军备,致力于发展完善的反对恐怖主义情报系统以及加强保护通信卫星。在布什政府的战略考虑中,NMD部署将大大加强美国在信息战、空间战等方面的军事作战能力。2001年1月23—26日,美军在科罗拉多州的一个空军基地举行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太空作战模拟演习,演习的目标是探索在未来的太空战中如何有效地夺取控制太空权的方法。[52]空间战需要使用反卫星武器、战略导弹防御系统和地面打击太空目标系统。将部署NMD与美国的信息安全和空间安全联系起来,标志着美国军事战略发展的新的优先方向。美国一旦实现NMD部署,空间的军事化进程无疑将被大大加速。
美国早在80年代初就开始着手进行太空军事力量建设。1982年9月,美国成立了空军航天司令部。1983年10月又成立了海军航天司令部。1985年9月,这两个司令部合并,成立了具有联合指挥能力的航天司令部。1988年4月,该司令部又下设了陆军航天司令部。1993年12月,美军又组建了空军航天司令部领导下的太空作战指挥中心。近年来,美国对空间战的重视程度不断提高。1998年4月,美国航天司令部颁发了《2020年展望》,提出控制太空是维护未来美国安全的重要步骤。2000年5月9日,美国空军又颁发了《航空航天部队:保卫21世纪的美国》白皮书,强调美国空军将由现在以空战为主的部队,转变为既可以实施空战又可以进行太空作战的“航空航天一体化”部队,其目标是确保未来的美国空军成为“全球警戒”、可以“全球到达”的全球性作战力量。2001年1月11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太空管理与组织评估委员会发表一份研究报告。报告建议在美军现有的陆、海、空三个军种之外,独立建设一支3万人左右的太空作战部队。为此,美军已经在2000年成立了太空作战学院,专门为美国培养太空作战人才。据国外专家预测,到2015年前后,美国将建成真正意义上的太空作战部队并逐步发展成为一个全新的军种——太空军。[53]未来的美国这支“天军”将由防御作战部队、进攻作战部队和作战保障部队组成。其中,防御作战部队的任务就是洲际弹道导弹拦截、拦截敌方可能对美国空间航天器的攻击以及保障美国卫星系统的安全。为此,弹道导弹防御系统的研制和部署已经构成了美国组建中的太空军武器作战系统的一部分。布什政府目前下决心要部署NMD,也是未来美国安全战略发展的需要。
在布什政府看来,导弹防御系统确实代表了新世纪美国军备发展的重要方向之一。拉姆斯菲尔德自上台以来,已经多次声称“大规模报复”和“相互确保摧毁”等战略威慑概念是“冷战时代”的产物,强调冷战已经结束了,在冷战期间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重大威胁的“大规模战略导弹的相互攻击”已经过去,对美国构成安全噩梦的苏联也成为了过去。美国必须面对新世纪新的安全需要。这就是“流氓国家”对装备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努力以及国际恐怖主义。同时,美国要继续加强对世界秩序和地区安全的义务,强调美国应该有能力迅速而又有效地将武器和战斗人员进行全球运送,以便阻止区域性的冲突和危机。这样的话,导弹防御系统作为新式的作战手段,一方面可以保护美国的海外驻军和美国本土以及盟国,免于在美国介入区域性军事冲突时受到导弹攻击;另一方面,拉姆斯菲尔德自己也说得很清楚,未来的战争不再需要动用大规模的坦克或者重炮,美国优势的空中打击力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决问题。因此,未来战场上的决战主角,已经由重武器,转向了空中攻击力量以及美国能否保证这样的空中打击优势的实现。导弹防御系统客观上就将代替这些传统的重武器,在未来的战争中发挥制胜的主导作用。更重要的是,布什政府认为,如果美国具有了导弹防御系统以及无人可以企及的空中打击优势,美国集锐利无比的“矛”和坚不可摧的“盾”于一身,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拉姆斯菲尔德2001年2月11日在回答福克斯星期日新闻节目采访时就明确谈到了美国研制和部署弹道导弹防御系统的上述意图。该新闻节目的主持人问他,既然美国不再面临大规模核攻击的危险,那么,为什么国家导弹防御系统还是那么重要呢?拉姆斯菲尔德直接回答说,是为了“赢得美国本来并不想打的战争”,是为了加强对“美国威胁和美国安全关注的威慑力”[54]。布什2月27日在国会联席会议的讲话更是强调:“美国将促进和平,我们需要一支更强大的军队来保持和平。”。
和克林顿政府相比,布什政府明显给予了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在美国安全战略中一个新的、也是更高的地位。相对来说,克林顿政府在NMD的研制和部署问题上采取了比较柔和的政策。由共和党人把持的美国国会曾数度力求通过或者通过要求政府加速研制和部署NMD的法案,整个NMD研制和部署进程在90年代深受美国国内政治的影响,在2000年夏天作出NMD部署决定的提法也几乎是美国国内政治的产物。概括起来说,克林顿政府在NMD问题上采取的是“克林顿方案”。其主要内容是:
(1)研制和准备部署的NMD武器系统是一个以陆基拦截器为主的反弹道导弹系统,并不包括天基和海基的NMD拦截系统。其拦截能力的设计是定位在对付针对美国的“有限”弹道导弹攻击。
(2)NMD系统是否由研制进入实战部署,要考虑到4个基本变量,即NMD系统的技术成熟度、所需经费状况、美国是否受到可靠的导弹威胁以及NMD部署对国际军控和裁军的影响。而根据1999年3月和5月美国国会通过的“国家弹道导弹防御计划法案”,只需技术成熟这一个变量,美国政府就应该立即部署NMDO(3)对于NMD部署构成法律限制的《反弹道导弹条约》(ABM条约),采取了应该使这两者平行存在的做法,而不是为了部署NMD不惜由美国退出或者撕毁ABM条约。
尽管如此,克林顿政府还是在NMD上给布什政府留下了丰厚“遗产”:
(1)保持了NMD武器系统研制和发展的延续性。NMD在技术上备受指责,但其研制工作应该说在不断地取得进展。从1993—2000年,据保守的估计,克林顿政府在两届任期内共为NMD项目拨款近145亿美元。NMD的研制,已经从分体研制阶段,走向了合成试验和调试阶段。关键性的飞行整合阶段试验(Integrated Flight Test,IFT)已经开始,在部分技术上已经取得了成功。克林顿政府仅仅推迟了NMD系统的部署,同时下令继续进行有关NMD武器系统的研制工作。2000年10月底,NMD进行了新的系统试验。
(2)维持了美国政府仍然想要部署NMD系统的基本政策。克林顿政府虽然作出了延期部署的决定,但并没有断言美国不需要NMD系统,或者部署NMD不是美国安全战略的现实需要;相反,克林顿政府依然表示,美国需要某种方案的NMD武器系统,并明确将其定义为美国在新世纪安全战略的基本需要,也是美国政府对美国人民的安全承诺。特别是1999年6月,克林顿签署了美国国会通过的NMD法案。NMD的部署,客观上已经成为美国的国内立法要求。克林顿政府在2000年12月20日宣布,将在2001年I月底和2月初进行NMD第四次飞行试验。
(3)在反导条约的废留问题上保持弹性,努力通过施加压力等方式追求让有关国家作出让步。2000年6月4日美国与俄罗斯签署的“保障战略稳定声明”虽然重申了反导条约的重要性,但也明确表示,美国在武器扩散条件下的安全利益必须受到尊重;美俄之间在反导条约问题上,存在着在一定条件下达成新的妥协以便接纳NMD武器系统的可能性。克林顿政府立足于修改、而不是贸然退出反导条约。
(4)确定了NMD的基本部署方案,即“3+5”方案。具体来说,那就是如果美国一旦作出部署决定,将用3年的时间来完成整个NMD武器系统的进一步研制、测试和生产,再用5年的时间来进行具体的部署。在作出决定的8年以后,将实现基本能力的NMD武器系统的作战能力。这一部署战略是以美国政府“限时”作出部署决定为起点,把NMD的部署和进一步研发工作向“部署决定”看齐。这就为白宫作出NMD部署决定造成了紧迫感,逼迫白宫无法在NMD部署问题上总是持观望、拖延或者犹豫的态度。
(5)强调美国部署NMD的必要性,即美国面临着迫切的“导弹威胁”。克林顿政府虽然作出了延迟部署NMD的决定,但近年来一直在努力渲染美国所面临的“导弹威胁”,为NMD部署制造依据。2001年1月11日,即将下台的克林顿政府安全事务助理伯杰表示,美国所面临的“导弹威胁”增加了。这是明显对一贯支持要立即部署NMD的小布什政府的一种“呼应”。
毫无疑问,布什政府在NMD部署问题上的战略考虑比克林顿政府又大大地向前跨越了一步。具体来说,美国在国家安全方面的政策选择,更多地已经不再是考虑美俄关系或者国际社会的反应,而是准备坚定地立足于美国自身的政策需要,这是一种强硬的、不掩饰的单边主义的政策倾向。布什的共和党政府看来在战略利益追求上已经回到了80年代以来共和党政府的政策主流。建立战略性导弹防御系统的设想就是另一位共和党总统里根在1983年提出来的。里根政府追求的是一个与以往美国政府不同的对付前苏联的模式,以和平和对付威胁的名义竭力提高美国的战略力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必过多顾及别人会怎么办。为此,里根在1986年美苏雷克雅未克首脑会谈期间,强硬地拒绝了戈尔巴乔夫所提出的要美国放弃“星球大战计划”的要求。在毫不掩饰的单边主义政策立场上,布什政府与里根政府极为类似。小布什在2000年的竞选演讲中就NMD问题表示,美国应该制造能够满足美国需求而不是消除别国怨言或得到别国同意的武器系统。2000年4月,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小布什在会见来访的俄罗斯外长伊万诺夫时就曾强硬地表示,美国致力于建设一项导弹防御系统是“俄罗斯和其他国家不得不接受的政治生活中的一个事实”[56]。
布什上台伊始就提出了一个似乎让人耳目一新的问题:美国为什么非要通过条约同俄罗斯一起削减进攻性战略核武器,美国也不需要俄罗斯同意是否建造战略性防御武器。2001年1月,布什上台了,美国新政府在NMD部署问题上的政策似乎正是这种迫不及待的单边主义政策。2月15日,小布什在出访墨西哥之前同国务卿鲍威尔一起在白宫会见记者,在谈到美国的外交政策时他表示,美国将根据本身的重大利益和最大需求来追求“一项明确的、前后一致的和果断的外交政策”。布什说:“我们的目标是将目前的美国影响力转变为民主和平的时代。这需要与全世界维持交往,并且以坚决和谦恭的态度维护我们的实力。美国将自己来拟订外交政策的优先次序,而不被我们的对手或者面临的危机所左右。”[57]美国《时代》周刊为此评论说,NMD问题上的“布什学说”已经形成,美国将把部署NMD作为美国“自身的权利”,美国将自己决定建造适合自己的武器系统。“克林顿让俄罗斯的反对成为现实。而与里根一样,布什知道美国能够重新确定现实——实际上是改造现实。”[58]
研制和部署体现了布什政府极力想完成美国军备和国防从冷战过渡到新世纪的战略追求,以便使得美国军事力量的建设、战场作战能力以及所承担的军事任务都在21世纪跨上一个新的台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克林顿政府的安全战略完成了美国军力向后冷战时代的过渡,而小布什及其他的共和党幕僚们,想要完成的是彻底告别“冷战”,告别冷战给美国军事力量所遗留下来的各种束缚,将美国的军事力量带进一个新世纪。2月27日,小布什在国会发表他的第一演说时就明确提出,美国需要“一个明确的战略来回应21世纪的威胁,这些威胁包括炸弹、暴君、存心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流氓国家”;为此,美国必须发展并部署有效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抛弃冷战遗产,降低进攻性核力量”[59]。然而,后冷战时代的国际安全,本身却由于美国的单边主义的军事实力追求,而正在变得更为令人不安。克林顿政府时代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伯杰就在《华盛顿邮报》上撰文指出,虽然NMD的部署可以给美国的国家安全带来一定的好处,但其代价将是俄罗斯对美国深深的不信任以及在亚洲有可能出现的不稳定的军备竞赛,这样的NMD系统部署对美国来说,不是一个值得追求的安全“盾牌”。[60]
布什政府在NMD问题上有可能作出的选择
当前NMD问题上争论的重心,在布什政府上台之后,已经不再是NMD会不会部署的问题,而是美国可能在多大的规模上部署、在什么时候正式作出NMD的部署决定以及准备用什么样的代价来部署NMD的问题。对这些问题的回答,首先必须探讨美国现有的技术能力可以容纳什么样的NMD武器系统。
从技术条件上来看,NMD系统的武器构成是布什政府目前NMD政策考虑的重点环节之一。因为这将决定布什政府到底部署什么样的NMD武器系统。虽然布什提出过要求部署一个包括陆基、海基和天基武器系统在内的NMD部署方案,但先不考虑国际政治的因素,如果美国真的要研制和部署这样一个庞大的NMD系统,这不是布什政府任内将可以完成的工作。换句话说,如果布什政府真的作出这样的部署方案,其技术研发的难度要远远超过NMD的克林顿方案。一个单一陆基拦截器的NMD“克林顿方案”已经在技术发展上步履维艰,再要加上海基和天基,其技术开发和成熟的周期显然将更长。布什总统现在只是第一任期,不管他个人以及其政府成员的看法如何,如果它作出NMD的部署决定,必须也建立在NMD飞行试验的可靠性的基础上。而海基、陆基和天基混合的NMD系统在试验时要面临的问题更多,失败的风险将更大。布什总统不可能在第一任期内就作出一个技术上尚无保障的NMD部署决定,除非他根本不想看到NMD在自己任内获得成功。这么做,对布什政府在防务政策上获得国内支持没有任何好处。同时,也将大大增强布什政府平息NMD国际争议的难度。克林顿政府的NMD方案只有陆基拦截器,就已经受到了中国、俄罗斯和欧洲国家的广泛谴责,如果布什政府将NMD武器系统扩展到海基和天基,其对国际军控和裁军架构所构成的消极冲击和影响,毫无疑问将比克林顿政府的NMD方案更大,国际战略稳定所受到的动摇也将更为剧烈。
因此,从目前来看,布什政府最有可能依据2001年的军备评估报告以及NMD陆基拦截器近期内的飞行试验结果,直接作出陆基NMD部署决定。布什政府对NMD情有独钟,部署NMD已是既定政策。问题是,当布什总统要作出NMD部署时,他必须有一个技术相对成熟的NMD武器系统选项来作出部署决定。否则,布什只能充其量继续作出NMD研发决定,这和部署决定基本是两个概念。布什政府现在所追求的是使NMD尽快部署,而不是继续研发。克林顿政府两届任期一直在研发NMD。而在NMD武器系统选项中,陆基NMD是一个相对成熟的武器选项。2000年12月20日,美国国防部宣布,将在2001年I月底和2月初按期举行NMD第四次飞行试验。12月22日,美国国防部批准了与波音公司高达60亿美元的NMD部分武器系统的研制合同,并表示如果有需要,国防部还可以向包括波音公司在内的NMD系统研发承包商提供70亿美元的NMD研制费用。2001年1月,美国国防部又宣布将第四次NMD飞行试验推迟到4月底和5月初。目前,美国国防部正在计划在5—6月份进行NMD第四次飞行试验。对于小布什政府来说,NMD现有陆基拦截器的部署方案由于技术可行性较大,必定会继续受到重视。
在NMD武器系统的研发重点上,布什政府也有可能作出一系列的调整。但调整将不会是简单扩大拦截器发射平台,而是力求发展更具时效和费用较为合理的NMD武器系统。例如,“助推阶段拦截”和海基NMD系统将会成为布什政府评估和研发的新的重点项目。这一点在克林顿政府后期就已经开始了。助推阶段拦截的最大好处是可以减少NMD部署所受到《反弹道导弹条约》的约束。它可以通过前沿部署以及利用军舰为发射平台的机动性能,对有可能对美国构成导弹威胁的国家进行直接导弹拦截。这样,既可以减少目前NMD陆基拦截系统是对目标导弹进行中段拦截、因而容易受“诱饵”困扰的难题,增加导弹拦截精度,又可以避免在本土建设2个NMD拦截导弹发射场从而违反ABM条约的外交困境。海基NMD系统一旦研制成功,既可以带动助推阶段拦截技术的发展,也可以与陆基NMD系统配合使用,进一步加强整个NMD系统的导弹防御能力。有关助推阶段拦截如何进行,美国国内提出了各种不同意见。[61]布什政府在其NMD部署构想中,不可能不包括助推阶段拦截的NMD系统研制和部署的构想。
目前,布什政府正在进行评估工作,既涉及对国防建设和国防战略调整的评估,也包括对NMD发展的评估。这项评估活动将需要4—6个月左右的时间。一旦评估工作完成,布什政府将公布自身NMD武器系统发展的重点以及研发进程。到时,布什政府的NMD武器系统构成以及预定的方案才会真正出台。克林顿政府的NMD部署方案是以2000年为部署的决定年,并以此来推进“3+5”部署方案的。按照这一部署构想,2007年将建立起包括50枚拦截导弹在内的一个陆基NMD拦截基地,实现G1方案的NMD初始能力。随后,再根据需要,逐步将NMD部署从G-1提升到C-2以及C-3.目标是在2015年完成包括250枚拦截导弹在内的两个陆基NMD拦截基地的建设。由于2000年克林顿总统作出了NMD延迟部署的决定,相关的基础设施修建也随之延期,因此,这一部署方案即使被布什政府接受也要在整体上延期。因此,布什政府的NMD部署方案必然也要根据布什政府对NMD武器构成的设想和新的选择而作出新的安排。如何规划和制定新的NMD部署方案,这是布什政府目前NMD政策中另一个重大考虑。NMD的部署决定与布什政府调整后的NMD部署方案将有直接的联系。
从近期来看,布什政府将会继续推行部署一个对付“有限”导弹攻击的方案。这一方案的好处是避免引起俄罗斯、欧盟以及中国的强烈反应,能够在NMD的技术能力上符合美国政府强调NMD只是对付所谓“流氓国家”导弹威胁的一贯说辞。同时,由于NMD系统的技术上的高难度,如果布什政府一开始就转而寻求大规模的导弹防御系统,其部署决定难以在首个任期内有可靠的技术支持。例如,美国五角大楼估计,如果确定海基NMD为研发的重点项目,其开始部署的时间至少要到2011年,在2020年之前不可能完成实战部署。这还是一个乐观的估计。问题是,布什政府如何对“有限”的NMD作出界定。在克林顿政府时期,这样的“有限”NMD系统是明确的,具体来说,就是单一的陆基拦截器和250枚为上限的部署方案。但布什政府如何来界定“有限”的NMD系统,目前还尚不明了。但布什政府至少口头上表示,现在希望部署的,也是一个对付“有限”导弹攻击的NMD系统。2001年2月布鲁金斯学会提出的一份政策建议认为,美国仍然应该以部署“有限”NMD系统为目标。具体来说,这一NMD系统将包括两个层次的NMD拦截方式。第一个层次是助推阶段拦截,这可以通过陆地、空中和海上NMD系统发展和部署来实现。目前TMD研发方案中的“空中激光截杀器ABL就可以具有助推阶段拦截的能力;第二层次是”克林顿方案中的陆基拦截器,对目标导弹实施飞行中段拦截。这就需要在美国的北达科他或者阿拉斯加建立陆基拦截导弹放射场。但部署的拦截导弹数量不应该超过50枚。报告认为,这两个层次,或者说,两个拦截系统的NMD部署方案在拦截能力上可以相互补充,能够在未来20年内对付来自伊拉克、伊朗、朝鲜等国可能的导弹攻击。而且,这么做的好处是布什政府在两年内不需要就《反弹道导弹条约》作出什么决定,有利于美国政府赢得时间来开展导弹防御外交。[63]
这份报告的内容是否得到采纳,目前还不得而知。但该报告的观点在当前美国支持NMD部署的各方面人士中具有代表性。对美国来说,NMD问题上的基本目标是实现部署。既然要部署,就必须首先采纳一个技术可行性较高的方案。单一陆基拦截器尽管相对来说技术成熟度高一些,但容易受“诱饵”欺骗的技术弱点是明显的。因此,助推阶段拦截可以与之相互补充。同时,在NMD部署和反导问题的国际较量中,中国和俄罗斯反对所有的NMD系统部署;美国为了达到它的NMD部署目的同时又尽可能地减少外交和军控代价,一个相对简单、实用的NMD系统应该是考虑以部署为导向的NMD政策的首选。而且,NMD包括助推阶段拦截可以有助于美国和俄罗斯在导弹防御系统问题上的国际合作。俄罗斯所提议的美俄、俄欧反导系统联合研制,也主要针对的是助推阶段拦截。建立某种程度的导弹防御系统联合研制,已经成为了小布什政府的基本政策。从技术上来说,助推阶段拦截是美国将NMD保护伞扩大到欧洲的一个比较简便的方案。[64]
布什政府到底什么时候作出NMD的部署决定,除了受上述因素影响之外,还受以下两个因素的影响:一是NMD现有武器系统的飞行试验状况,二是美国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说服俄罗斯、欧盟以及中国与美国达成妥协,以便将美国NMD部署的国际风险降低到最小限度。美国现任国务卿鲍威尔在2001年2月9日表示,在决定部署国家导弹防御系统之前,美国将同欧洲盟国、俄罗斯和中国进行磋商,以听取意见。美国将采取措施消除俄罗斯和中国对NMD的强烈反对情绪以及欧盟国家和加拿大对部署这一系统的忧虑。但鲍威尔强调,布什政府对发展国家导弹防御系统的立场是“坚定不移”的。[65]目前,无论是布什总统还是其内阁官员,都拒绝提供NMD部署的具体时间表。布什政府还无法确定部署NMD的时间。
根据克林顿政府所公布的NMD研发和部署进程,到2005年,陆基NMD将完成18次飞行整合试验,目前只进行了3次。2001年预计要进行的NMD飞行试验至少是3次。2001年年内的NMD试验状况,将对布什政府的NMD部署决定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如果NMD飞行试验在2001年内获得技术突破,布什政府早则在2001年年末、迟则在2002年秋天以前作出NMD部署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如果NMD飞行试验持续失败,那么,要看布什政府的NMD武器系统中的其他选项的试验进展状况。从目前情况来看,布什政府在两年内作出NMI)部署决定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从近期来看,布什政府不会直接作出NMD的部署决定。由于政府的交替和政策侧重点的不同,布什政府将会进一步调整NMD的“克林顿方案”,在其武器系统的构成、拦截能力以及部署计划等各方面作出新的规划和安排。在具体的部署时间表上,也就是说究竟布什政府将会在什么时间作出正式的NMD部署决定,还有赖于NMD飞行试验的结果,与俄罗斯、欧盟等国的外交磋商以及军备评估报告的正式出台。可以预见的是,布什政府仍将以陆基拦截器为NMD部署的中短期进程内武器系统建设的首要选项。同时,海基NMD和助推阶段拦截将会被列人研发的重点NMD武器项目。天基NMD系统的研制也极有可能获得布什政府的批准,作为中长期的NMD部署项目而被列入NMD发展计划。总之,布什政府将会进一步突出NMD系统在美军高科技军备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通过正式启动NMD部署程序、加大NMD项目的经费拨款以及扩大NMD系统内容等方式,全面加速美国军事装备朝着“军事技术革命”时代和新世纪美军的战略转型转化。
布什政府上台后俄美围绕着NHD问题的新一轮较量
俄罗斯对布什总统及其内阁官员在NMD问题上的言论作出了强烈反应。2000年12月30日,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盖耶夫向新闻界发表谈话指出,俄罗斯将继续维护1972年的《反弹道导弹条约》,破坏这一条约将引发新的军备竞赛。俄罗斯的不少高级将领也纷纷表示,俄罗斯所拥有的导弹技术,不用说“白杨-M”,即便是80年代的导弹技术,也可以打垮美国的NMDO 2001年2月2日,俄罗斯外长伊万诺夫在出席日内瓦裁军会议时说,美国如果一意孤行发展NMD的话,俄将采取对应措施;虽然目前面临现实困难,但俄罗斯有能力应对这一威胁。美国发展国家导弹防御系统必定失败。[66]3月11日,俄罗斯国防部国际军事合作总局局长伊瓦绍夫上将在俄罗斯国家电视台发表谈话说,如果美国退出与前苏联签署的《反弹道导弹条约》,并着手部署NMD,这将意味着美国挑起战略防御性武器系统和战略进攻性武器系统的军备竞赛,也自然将带动常规武器的军备竞赛;在这种情况下,将不能排除俄美将重新恢复冷战。
除了明确表达对小布什政府NMD部署政策的强烈反对之外,俄罗斯继续发动“联欧制美”外交攻势反对美国的NMD部署立场。2001年1月15日,俄罗斯外长伊万诺夫与意大利外长迪尼在罗马举行会谈后表示,意俄两国反对美国的NMD计划。为了弥补大西洋两岸在NMD问题上的裂痕,小布什从一开始就强调其研制中的导弹防御系统将覆盖美国的欧洲盟国。1月24日,小布什表示,将尽快批准部署NMD,并将其保护范围扩展到欧洲和以色列等国。针对美国的这些举动,俄罗斯也加强了对欧洲的外交攻势。普京在2月9日访问奥地利时表示,在冷战结束之后,北约已经失去存在的价值了。2月20日,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盖耶夫在同北约秘书长罗伯逊举行会谈时,正式提议与欧盟国家共同研制和建立欧洲非战略性导弹防御系统。普京总统在当天会见罗伯逊时,要求北约能够尽快研究俄方所提出的这一建议。和00.年6月普京访问意大利所提出的美俄联合非战略性导弹防御体系建议相比,此次俄罗斯的建议分为三个阶段,首先是俄欧成立专家小组,共同进行导弹威胁评估;其次是共同确立研制和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的方案,第三是在欧洲的重点地区部署反导武器。俄罗斯的建议很明确,那就是通过与欧洲的安全合作来建立对付导弹威胁的防御系统,而不是让美国的NMD破坏俄罗斯的安全。这一提议也表明,俄罗斯愿意在导弹防御系统问题上兼顾欧洲的安全利益,但欧洲也必须兼顾俄罗斯的安全利益,俄罗斯不能同意美国将NMD的覆盖范围扩展到欧洲。
俄罗斯的立场是,美国部署NMD将直接打击俄罗斯的安全利益,这是不能接受的。如果美国一意孤行,俄罗斯只能被迫作出反应,到时整个欧洲安全将再度面临困境。欧洲国家对NMD的态度必须充分考虑到俄罗斯的安全利益。为此普京重申了俄罗斯在2000年4月所作出将NMD部署与美俄军控和裁军进程挂钩的立场。3月6日,普京上网与全球网民直接交流。在回答网民的问题中,普京继续猛烈抨击美国的NMD部署计划,表示如果美国部署NMD,俄罗斯将退出现有的第二阶段美俄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并考虑是否继续对其他国际军控条约承担义务。普京在会见罗伯逊时也强调,俄罗斯主要担心的是导弹防御和北约东扩这两个问题。
普京总统在一系列的国事访问中,积极推动反对NMD部署的外交战略。2001年2月27日,普京访问韩国,与韩国总统金大中共同签署了《韩俄联合声明》。该声明提到:俄罗斯与韩国一致同意,1972年签署的《反弹道导弹条约》是保持战略稳定的基石,是国际间削减核武器和防止核扩散的重要基础。n。在这份声明中韩国虽然没有公开表示反对美国的NMD计划,但对俄罗斯反对NMD部署的支持却不言而喻。韩国是美国的盟国,小布什政府所强调的NMD部署的必要性之一也是为了保护它的盟国免受导弹威胁,而韩国却在NMD问题上采取这一立场,无疑让布什政府十分难堪,美国NMD部署的借口也不攻自破。2月28日,普京在韩国国民议会发表演讲,再度措辞激烈地抨击了美国NMD部署政策。普京强调,《反弹道导弹条约》是全球安全体系的一个最基本内容,并且指出:任何违背这一条约的企图都将导致整个战略稳定建设的完全崩溃。[68]3月4日,普京在访问越南时发表了《俄越联合声明》,声明同样确认反导条约是国际战略稳定的基石。越南明确表示反对美国的NMD政策。
目前,美俄之间就NMD和反导条约问题展开了新的一轮外交战。俄罗斯正在采取积极的、主动的姿态要求美俄之间尽快就NMD和反导条约问题举行磋商,而美国也希望抛出新的建议来软化俄罗斯的反对立场,希望俄罗斯能够同意与美国就修改反导条约进行正式谈判,以便换取俄罗斯对修改反导条约、接纳NMD部署的认可。2001年1月中旬,俄罗斯总统普京致函布什总统,对美国的NMD立场表示关注。1月24日,俄罗斯外长伊万诺夫写信给美国新任国务卿鲍威尔,提议尽快举行俄美之间的有关磋商。2月19日,出访莫斯科的美国国会代表团向普京总统转交了布什总统的信。布什在信中建议美俄共同研制战略导弹防御系统,表示有关设备可以向俄罗斯的军工企业订购制造,未来美俄可以建立反导系统的联合控制系统。然而,2月20日俄罗斯提出的俄欧共同研制非战略性导弹防御系统建议,表明俄罗斯并不愿意轻易地就跟着美国走。2月21日,俄罗斯又补充建议说,美国也可以参加俄欧非战略性导弹防御系统的研制。这样,俄罗斯就扩大了2000年6月3日向克林顿所提出的俄美非战略性导弹防御系统联合研制的建议,将俄罗斯参与的联合研制提议为俄—美—欧三方联合研制。普京表达了对继续保持俄美友好关系的愿望,但其条件是美国必须兼顾俄罗斯的国家利益。普京在3月6日回答网民的提问时说:“我并不认为目前的俄美关系会比以前更困难。我很希望双方都能在充分考虑国家利益与安全的基础上促进两国关系的良性发展。”[69]
布什政府目前对俄罗斯的外交攻势可谓软硬兼施。一方面,布什政府强调部署NMD的决心,重举单边主义的大旗对俄罗斯摆出强硬姿态。2001年2月4日,鲍威尔称,如果美国与前苏联在1972年达成的《反弹道导弹条约》得不到修改,美国可能退出该条约;2月9日,鲍威尔强调,布什政府对发展NMD的立场是坚定不移的。另一方面则对俄罗斯的反对采取了“软化”的立场。
为了减轻俄罗斯、欧盟和中国的不满,拉姆斯菲尔德2月4日在慕尼黑表示,虽然美国认为反导条约是“冷战思维”,但美国不会不同盟国以及俄罗斯和有关国家磋商就断然部署NMD系统。[70]拉姆斯菲尔德还继续重弹克林顿政府的老调,声称美国研制中的NMD系统只能对付有限的导弹攻击,而不会威胁到俄罗斯的战略威慑力量。俄罗斯政府没有必要害怕美国的NMD系统。[71]小布什也一再表示要同俄罗斯就NMD问题进行会谈。2月12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鲍彻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国务卿鲍威尔正在尽量安排同俄罗斯进行会谈,以便讨论NMD上的美俄争议。2月21日,美国国务院表示,愿意认真研究俄方所提出的建立欧洲导弹防御系统的倡议,并与俄罗斯进行讨论。五角大楼当天也作出了类似的表示。小布什在2月22日说,他对俄罗斯的非战略性导弹防御系统联合研制的建议表示“满意”,并说:“俄罗斯的谈话表明,他们认识到在后冷战时代存在着新的威胁,需要用战区反弹道导弹系统来对付这种威胁。我认为,这些谈话令人鼓舞。当我和普京先生举行会晤时,我将会向他了解这些谈话的真实意图。尽管我们还没有确定要举行会晤,但是我会安排的。”布什还说,“我打算以一种非常直率的方式与普京先生打交道,在所有的问题上都开诚布公。”[72]
2月24日,俄罗斯外长伊万诺夫与美国国务卿鲍威尔在开罗举行会晤。会后双方表示,就NMD问题美俄一致认为需要举行所有级别的对话,其中专家级对话应该尽快举行。为此,两国同意双方建立两个专家小组,就美国的NMD计划和俄罗斯所提出的欧洲导弹防御系统建议进行研究和磋商。这一切都表明,布什政府正在竭力想把俄罗斯拉到谈判桌上来,通过外交谈判,争取俄罗斯就修改反导条约作出让步。3月8日,布什总统会见了北约秘书长罗伯逊。在会见后的新闻发布会上,白宫国家安全事务委员会发言人康特里曼表示,布什和罗伯逊都认为,俄罗斯“同意导弹防御系统必须用于针对新的安全环境的威胁”,这是“概念上的进步”。
然而,俄罗斯目前所受到的来自美国和北约的安全挑战并不仅仅局限于NMD系统的部署。北约东扩仍然在继续威胁俄罗斯在欧洲的传统安全利益。目前北约在欧亚地区有17个成员国——欧洲16个加上土耳其。这些国家在对俄罗斯的态度上差异很大。北约的欧洲大国郑愿意保持同俄罗斯的合作关系,重视欧洲安全发展中与俄罗斯的合作。但新加入北约的国家,如波兰、匈牙利和捷克都对俄罗斯心存警惕。2000年以来俄罗斯与波兰关系的恶化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由于实现了北约东扩,美国在欧洲的战略态势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就证明了美国所主导的新联盟网络在解决欧洲地区冲突中的有效性。由于北约成功东扩以及俄罗斯振兴乏力,近年来,美国对保持与俄罗斯在欧洲安全问题上的合作热情也在不断下降。2000年12月美国国防部发表《21世纪的美国战略:跨大西洋安全》报告。该报告在对俄政策部分,将俄罗斯基本排除在欧洲安全之外,甚至不提俄罗斯在独联体地区维持和平与秩序的作用,强调要与北约盟国、而不是与俄罗斯一起为高加索地区的稳定采取行动。在这份报告书中,美俄在欧洲地区安全中的合作,只剩下如何削减核力量、加强北约与俄罗斯的信心建设措施这两个内容了。毫无疑问,美国在欧洲的战略意图是要进一步削弱俄罗斯对欧洲安全的传统影响力,并最终造成俄罗斯无法与北约在欧洲地区事务中相抗衡的既成事实。
而另外一方面,俄罗斯积极推进的独联体一体化进程却一再受挫,俄罗斯—白俄罗斯联盟难以在独联体内部继续发展。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不能坐视自己在欧洲安全格局中的地位因为北约东扩而进一步下降,不得不死守能够维护自己大国地位的最后一张王牌:继续保持自己作为战略核力量大国的地位,与美国维持大体对等的进攻性战略核力量。因此,在北约东扩和NMD部署的双重打击下,为了自身的战略利益,俄罗斯必须维护反导条约,反对NMD部署。就进攻性战略核力量而言,俄罗斯是今天世界上唯一有能力摧毁美国的国家。
因此,普京政府目前在NMD问题上的政策也是相当明确的。首先,俄罗斯强调对NMD部署坚决的反对态度,重申其裁军攻势,指出美国一意孤行部署NMD可能引发军备竞赛等一系列国际安全的灾难性后果;其次,俄罗斯再三申明,不怕美国的NMD部署,俄罗斯拥有足够的反制手段,甚至不惜采取必要的手段针对美国的NMD系统作出必要回应;第三,俄罗斯愿意与美国就NMD和反导条约问题进行磋商,俄美谈判是解决其分歧和争议的具体途径,而不是简单地着眼于反对或者采取一味强硬的立场。俄罗斯外长伊万诺夫在2000年12月就提出:“我们打算毫不动摇地与美国新政府就整个一系列裁军问题——包括维持1972年签订的反导条约——进行认真的对话”,“目的是可靠地保障战略稳定”。[74]2001年2月13日,伊万诺夫在会见德国外长菲舍尔时明确表示,俄罗斯愿意“以建设性的方式就进攻性战略核武器以及导弹防御系统问题与美国进行谈判”[75]。
在美俄之间就NMD问题进行新的正式谈判之后,俄罗斯作出妥协并同意修改1972年的《反弹道导弹条约》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虽然美俄已经同意就导弹防御系统合作等问题举行双边磋商,但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鲍彻在2月21日表示:建立欧洲导弹防御系统将不能保护美国免受弹道导弹的打击,因此建立欧洲导弹防御系统不能取代美国建立国家导弹防御系统。普京政府希望促成美—欧—俄三方导弹防御系统联合研制并进而取代NMD部署的设想,难以成功。如果美俄就导弹防御问题达成某种共识,如同全球导弹预警中心那样建立起合作的机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布什政府追求高级能力的NMD方案。但其结果,反导条约的修改却可能成为美俄在导弹防御问题上合作的自然产物。
俄罗斯国内有相当大的势力反对俄罗斯为了NMD而同美国进行新的战略对抗。这种观点强调,俄罗斯已经是一个民主的国家,如果和美国进行新的战略对抗,那么,过去的民主成就将毁于一旦;另外,俄罗斯也没有能力同美国进行新的对抗,前苏联都已经输掉了冷战,更何况俄罗斯?据估计,即使到2010年,俄罗斯的国民生产总值也难以恢复到1990年的水平,现在的俄罗斯不具备足够的经济实力可以同美国在战略安全领域展开新的竞争。俄罗斯美国问题专家罗戈夫就呼吁,俄罗斯不能回到与美国强硬对抗的时代。[76]
从目前情况来看,俄罗斯要坚决抵制美国的NMD部署难免底气不足。普京是将振兴俄罗斯经济放在工作的第一位。2000年,俄罗斯实现了国内生产总值增长7.4%,但在国际石油价格波动的情况下,持续增长的势头仍不稳定。美俄之间新的军备竞赛无疑将会大大阻碍俄罗斯的经济复兴努力。此外,俄罗斯到2000年底的外债总额高达1600亿美元。其中,前苏联时期的债务为1036亿美元。在债务结构中,欠伦敦债权人俱乐部318亿美元,欠巴黎债券人俱乐部486亿美元,其余是欠美国和世界银行的债务。[77]2003年,俄罗斯将达到外债偿还的高峰。就俄罗斯现有的还债能力来看,要求西方国家作出新的债务延期安排以及获得新的贷款是必然的。俄罗斯也很难一方面同西方国家进行强硬对抗,另一方面则要求西方国家减免和延期还债。而且,即使俄罗斯按照裁军攻势中所提出的那样,在布什政府作出NMD部署决定之后退出第一和第二阶段俄美削减战略武器条约,退出中导条约和欧洲常规武器裁军条约,俄罗斯现有的经济能力也很难维持庞大的核武库。到2000年12月,俄罗斯所拥有的战略核弹头为5400枚,如果退出START Ⅰ,那么,俄罗斯要解决保养这个数量的核武器的费用将是一个很大的经济难题。2000年俄罗斯的整个国防开支为2508亿卢布,约合90亿美元。这一规模的军费预算,是难以支撑起俄罗斯维持一个START Ⅰ水平上的战略核力量的。普京总统在2000年11月宣布一项裁军19.8%的精兵方案,以便保证战略核力量部队和其他高质量的武器装备可以有效发展。俄罗斯也确实具有雄厚的技术能力和军工人才,在导弹技术和反导弹技术领域与美国可以一争长短的潜力还在,然而,由于资金短缺,俄罗斯也将难以真正通过强势性的反对措施,迫使美国放弃NMD部署的政策。
布什政府与欧洲国家在NMD问题上的争执
虽然布什上台以后,将NMD说服工作的重点放在欧洲国家上,不断呼吁欧洲国家支持美国NMD,强调在应对21世纪的导弹威胁和国际安全等问题上欧洲与美国具有相同的观念和相同的利益,但欧洲主要国家仍然纷纷表态,对布什政府要部署NMD的立场表示出了相当大的忧虑和担心。
德国国防部长沙尔平2001年1月24日重申德国反对美国部署NMD,呼吁美国与俄罗斯和欧盟共同解决这一问题。1月29日,法国总统希拉克在法国和意大利两国高峰会晤后指出:“美国的NMD计划将必然引起全球军备竞赛。”希拉克指出:“NMD耗资巨大。全球范围内防务开支有增无减,但同时发展援助开支却大幅度减少。我们认为这是矛盾的。”[78]希拉克的此番言论是布什上任以来欧洲国家反对NMD部署中最强烈的声音。2月3日,德国总理施罗德也在慕尼黑国际安全政策会议上提出,美国应该在互信的基础上同欧洲盟国讨论NMD部署问题;德国认为,美国单方面部署NMD将会对欧洲安全产生消极影响。[79]
然而,诚如英国权威的《经济学家》杂志所评论的那样,美国和欧洲在NMD上最大的分歧是,布什政府考虑的是要将研制和部署NMD系统变为现实,而欧洲国家考虑的是如何对NMD作出反应,以及其他国家究竟会怎么样对NMD作出反应。[80]欧洲最大的担优是害怕重新导致美国与俄罗斯安全关系的恶化,从而导致欧洲安全进人新的冷战。如果美俄两国能够就NMD部署和反导条约的修改达成某种妥协,欧洲很可能在NMD问题上将不会坚持担心和反对的立场。2月7日,正在美国访问的英国外交大臣库克在接受BBC采访时表示,美国应该认真对待1972年与前苏联达成的《反弹道导弹条约》。他认为,美国在决定部署NMD之前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其中包括争取与俄罗斯达成协议,确保这一问题不会破坏美俄关系。[81]只要布什政府无法让俄罗斯妥协,欧洲的这种担心和忧虑就不会消除。即便布什政府为了拉拢欧盟国家提出了将NMD覆盖范围包括欧洲和以色列,但这并不能打消欧洲国家的疑虑。欧洲地理范围狭小,莫斯科距离德国的法兰克福只有1600公里,距离巴黎也只不过2000公里。这点距离对于俄罗斯的中远程导弹来说,只需飞行5—6分钟,而NMD的三次拦截试验都是在靶弹发射15分钟左右才发射拦截导弹的。任何NMD系统对于欧洲与俄罗斯之间狭小的地理空间来说,并不能取得有效的导弹防御的作用。如果美国和俄罗斯再度陷入战略对峙,欧洲很可能再度成为核人质。
此外,欧洲国家对军控和裁军历来采取积极支持的政策。推动国际军控,在欧洲国家内部具有广泛的国内政治和舆论基础。虽然欧盟国家都赞成在后冷战时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导弹技术的扩散是欧洲必须加以重视的一种威胁,但如果防扩散的军事措施,例如美国的NMD部署,导致了国际军控和裁军进程的停滞,甚至崩溃,那么,这不但有损于欧洲国家传统上所奉行的军控政策的权威性,而且欧洲国家的政府也将受到国内舆论的指责。一向与美国保持高度政策一致的英国政府内部也出现了不同声音。2001年2月18日,英国外交大臣库克在接受BBC采访时再度表示,美国新政府在处理NMD问题时必须小心;英国政府不应参与美国的NMD计划,因为这有可能耗尽英国的国防预算。3月8日,德国国防部长沙尔平在会见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时明确提出,任何导弹防御系统的部署不能损害军控和裁军进程。他指出:“这不光是辞藻问题,也是北约内部的信心和国际事务的信誉问题。”沙尔平强调,针对导弹防御问题进行的谈判,必须同时谈判进一步削减核武器的问题。[82]
近年来,在发展同俄罗斯的安全合作问题上,欧盟国家的立场比美国更为积极。2001年2月,北约秘书长罗伯逊访问莫斯科之后,双方同意恢复因为1999年3月科索沃战争爆发后而一度终止的北约—俄罗斯情报交流中心。罗伯逊还就俄罗斯与北约如何加强“核安全措施”提出了具体建议。他在莫斯科表示,北约希望与俄罗斯能够建立“抵制危机的关系”(crisis-resistant relationship),这将使我们可以一起处理当今世界上的任何问题,无论是棘手的关系,还是双方面临的共同问题PP。[83]普京上台以来,俄罗斯一直以欧洲国家作为在西方世界吸引外资和市场准入的突破口,积极发展同欧洲国家经贸联系的政策取得了一定的实效。普京从2000年春天以来,曾数度表示俄罗斯想加入北约的愿望。这是向欧盟国家表达善意与合作愿望的重要举措。在俄罗斯努力修好与欧洲关系之际,一个渴望欧洲稳定与发展的欧盟,不会将俄罗斯拒之门外;欧盟国家强调对NMD部署的担心,也在一定程度上凸现了欧盟在俄罗斯政策上所表现出的与美国的差异。一个欢迎俄罗斯在欧洲事务中更好地扮演合作角色的欧盟,将会继续在NMD问题上要求美国获得俄罗斯的谅解,而不会倾向于对俄罗斯采取逼人太甚的政策。来自欧盟对美国NMD部署的压力,短期内不会消除。这事实上也给了俄罗斯与美国就NMD和反导问题进行讨价还价的筹码。美国国内也有相当程度的担忧,认为NMD的部署有可能使得美国再度面临来自俄罗斯强大的战略威胁。[84]
只要俄罗斯不作出过度强烈的反应,欧盟国家对美国NMD问题的态度就不会“硬”到哪里去。欧盟国家最希望看到的是,莫斯科与华盛顿之间可以就NMD部署达成妥协,避免NMD对整个国际安全造成太大的震荡。在欧盟国家的利益算计中,北约的存在与作用要高于它们与俄罗斯的关系,同时,欧盟国家也无意于同美国陷人激烈的战略问题争论。只要北约还继续是大西洋两岸防务合作的牢固纽带,欧盟国家在NMD问题上表现出的独立性终将是非常有限的。相当一部分欧盟国家甚至认为,欧盟反对NMD部署的能力是有限的,难以真正通过反对来阻止美国部署NMD系统。德国外长菲舍尔3月13日在接受德国一家杂志采访时就表示,德国不拥有核武器,所以很难影响美国的决定;“即使我们和其他国家反对该计划,美国仍然会决定部署NMD”[85]。
到2001年2月下旬,欧盟主要国家对NMD的立场已经发生了很大松动。2月26日,德国总理施罗德在接受德国媒体访谈时表示,他既不赞成“马上参与”NMD,也不认为NMD是“魔鬼的作品”。他说,如果有这样一个导弹防御项目,它既考虑到俄罗斯的利益,又“没有忽视中国的作用”,参与这个项目对德国来说有“显著的安全利益”。他认为德国在发展导弹防御技术方面不能“置身事外”。3月2日,施罗德再次表示,欧洲可以参与美国的导弹防御计划,但美国必须与欧洲分享技术。3月8日在德国的《萨尔布吕肯报》上发表谈话,表示要冷静地对待美国国家导弹防御系统,德国是否参与这一计划的问题,“不能使自己陷于孤立”[87]。这些都表明,德国对这一问题的立场已经有所缓和。德国除了不希望看到因为NMD问题导致北约内部的分歧进一步扩大之外,也希望通过参与与美国的导弹防御系统,刺激德国的高新技术的发展,担心如果德国不参与,它与美国在高新技术领域内的差距将会被进一步拉大。但是,施罗德还是强调,在NMD问题上德国与美国以及美国与俄罗斯都必须加强对话,以便通过对话来澄清各种问题。
然而,为了国际安全局势的稳定,欧盟和俄罗斯将会加强在NMD部署问题上的沟通和协商。考虑到复杂的大西洋两岸关系以及作为美国的同盟国地位,欧洲不会公开支持俄罗斯的反对NMD的立场,更不会为了反对NMD部署而真正走到同美国反目这一地步,但是,欧盟国家会继续表达在NMD问题上的欧洲关注,表达美俄关系稳定和裁军发展应该是NMD部署的重要外交条件这一现有立场。2001年2月13日,德国外长菲舍尔访问莫斯科,与普京总统以及克里姆林宫的高级官员进行了广泛会谈。西方媒体曾一度盛传,菲舍尔之行是充当俄罗斯与布什政府之间NMD问题的协调人。至少,菲舍尔此次访问俄罗斯,是为了向俄方传达欧盟希望俄罗斯与美国就NMD展开谈判而不是双方走向最后摊牌,敦促两国以外交方式解决NMD上的争执。[88]菲舍尔访问莫斯科后不久,访问了华盛顿。菲舍尔在离开莫斯科之前对记者表示,他认为最终“俄罗斯将就导弹防御问题接受谈判”[89]。菲舍尔目前的观点在欧洲具有相当的代表性。他在3月中旬提出,布什就任美国新总统后,大家应该讨论的是怎样部署NMD,而不是是否部署这一系统。这表明,欧盟的态度并不是完全反对NMD的部署,而是如何避免NMD部署可能带来的最大消极后果。为此,欧盟的立场也可以解释为,如果NMD部署可以避免美俄终止核裁军进程,并能够获得俄罗斯的谅解,欧盟将乐观其成。为此,欧盟希望的是,布什政府的NMD部署方案应该有所“克制”,而不应该对俄罗斯造成太大的挑战。无论是从欧洲的利益要求还是从俄罗斯可能作出的让步来看,俄欧双方都会竭力避免美国退出反导条约这一最坏的后果。
当前布什政府要部署NMD的强硬口吻,无疑已经给美俄和美欧关系带来了新的紧张。美国和欧盟有关国家在围绕着成立欧洲快速部队问题上已经矛盾重重。NMD的部署问题,很可能将引发大西洋两岸防务政策上新的动荡。美国的NMD部署计划能否过得了“俄罗斯关”和“欧盟关”,是影响布什政府NMD政策最为关键的外部因素。布什政府NMD政策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确立美国一国不受挑战的军事力量优势,建立起战略进攻和战略防御兼务的军事实力。布什政府的NMD政策已经给新世纪的国际安全投下了浓重的阴影。在冷战结束10年以后,国际安全又一次走到了一个关键时刻。国际社会必须对美国的NMD动向保持高度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