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这身预备逃走的侍卫装束被沈凤仪看到,连唐天霄也未必能再保我。他明知庄家无论于当年的南楚,还是当今的大周,都是敌非友,还这样匆匆过来相救,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此时的配合都必不可少。
冰凉的手指慌乱地解开外衣,胡乱塞到衾被中时,腰间忽然一道大力拉来,我还没弄清发生什么事,已在低低的惊呼声中和唐天霄一起滚到了床上。
下意识地想推开他时,半张的唇忽然被他的手指抵住,而他口中的热气正随着他的低语喷在耳边,"清妩,不想连累你那心上人吧?"
我身体一僵,顿时默不作声。
虽不清楚他在打什么主意,但我至少还能确信,他对我并无恶意。这样匆匆而来,无非是想赶在皇后之前把即将置我于死地的祸端无声压下。
他大约……也只想在沈凤仪面前演一场好戏吧?
虽是这般猜着,当他身体的热度隔了两人单薄的小衣如此贴近地传来,我还是禁不住地有些颤抖,努力抬起胳膊,尽力在两人间阻隔些也许根本就徒劳无功的屏障。
尤其想到庄碧岚就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我更是忍不住又羞又窘,差点儿掉下泪来。
这时,外面已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伴着沈凤仪嘲讽的高喝,"贱婢,当着本宫的面也敢撒谎!也不问问今晚皇上是在哪个宫里就寝!"
没错,今晚唐天霄本该在熹庆宫皇后娘娘的温柔乡里,这也是我敢毫无顾忌悄悄跑过来和庄碧岚相见的原因。
可偏偏他来了,偏偏皇后也来了,并且气势汹汹,显然有备而来,必定胸有成竹,一心来个拿贼拿赃,捉奸捉双了。
九儿被打,不敢再阻拦,只嗫嚅道:"奴婢不敢撒谎……"
沈凤仪冷哼了一声,匆匆的脚步,迅速卷向这边。
唐天霄显然也在留意着屋外的动静。虽然散乱着衣衫将我拥在锦衾间,彼此的鼻息都清晰可闻,但他的神思并未放在眼前的温香暖玉抱满怀中。
他的面庞被额前垂落的发丝掩了大半,在长檠灯昏暗的阴影下看不出神色,只有一双眸子,在沉沉的光线中格外寒冷慑人。
但听砰的一声,卧房的门已被踹开,杂沓脚步传入。
大约一眼瞥到了床笫间重叠着的身影,沈凤仪威风凛凛的声音即刻传来,"来人,拿下这对秽乱后宫的奸夫****!"
唐天霄凤眸一眯,这才抬起了头,慢慢从我身上立起,慑人的目光已转为哭笑不得的慵懒讶异,"凤仪?"
"皇……皇上?"
沈凤仪此刻的表情很是精彩,敛去了兴师问罪的威风,却一时抖不开紧绷的脸庞,厚厚的唇张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了字眼,连行礼都忘记了。
倒是身后的宫人,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低了头不敢看往床边的旖旎风光。
当着沈凤仪和这么多宫人,唐天霄衣冠不整地向前走了两步,才边扣着衣带,边扯一扯衣角的褶痕,叹道:"凤仪啊,你这闹的哪一出啊?朕见你要去花园散步,也偷空来瞧瞧宁昭仪,你这么兴师动众……"
他嗅了嗅鼻子,凑近了沈凤仪,压低了声音,谑笑道:"这醋劲也太大了吧?你丢开朕不理,还不让朕找别的妃嫔啊?瞧瞧,还带这么多人闯进来!亏得朕胆子大,如果胆子小些,被你这么一吓,还得……"
他眼底的促狭笑意更浓,附到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沈凤仪顿时满脸通红,讷讷道:"臣妾……臣妾不是有心的。方才臣妾只说在园中散散步,略醒一醒酒就回去陪着皇上,谁知有人来报,说宁昭仪在此地私会外男。臣妾怕来晚了,让她做出对不住皇上的事儿来,因此来不及禀明皇上,就匆匆领人过来阻止……"
唐天霄啧了一声,抱怨道:"宫廷重地,哪里来的什么外男?朕见你走了,好生无趣,想起以前和宁昭仪在静宜院相遇的时光,就叫了内侍把这里收拾一下,悄悄把宁昭仪叫过来。"
我早从衾被间立起,胡乱找出自己的衣衫披了,以一贯的沉默,安静地跪到一侧,并不插口。
沈凤仪虽然不安,犹自向房内行了两步,四下打量着说道:"或许……是回报的宫人听错了,把皇上遣来打扫的内侍当做了身份不明的男子?"
"你还说,朕的兴致都给你败光了!"
唐天霄咬牙切齿,却亲昵地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熠熠的眸光,再看不出是责怪,还是宠溺。
沈凤仪大约从小就端够了大家闺秀的架子,同样不习惯他这样毫无顾忌的当众调情,再顾不得仔细查看,局促地退了一步,踌躇道:"看来……真是这些下人弄错了!"
唐天霄不耐烦道:"朕瞧着是你多喝了两盏,才信了这些搬弄是非的鬼话!"
他转头向那些宫人喝道:"还不把皇后送回熹庆宫,叫太医开个醒酒的方子去!"
宫人急急应诺,沈凤仪站不住,只得行了礼,匆匆告退。
随着她的撤离,映在四面窗扇的火把微光,渐渐暗了下去。这些侍从们撤得比来得更快,并且屏声静气,竟没敢发出声息来,让方才还沸反盈天的静宜院,转眼陷入一片可怕的沉寂。
我依然跪在原来的地方,一边倾听着庄碧岚那个方向的动静,一边忐忑地望向唐天霄。
深深的重帷后没有半点儿动静,而唐天霄也默然地站在门口抿着唇出神,方才对着皇后的惫懒嬉笑一扫而空,微微侧着的面部轮廓刚毅沉郁,于不知不觉间透出了肃杀之气。
我打了个寒噤,忽而便清醒地意识到,他是大周的帝王,即使他一心想维护我,也还是必须把大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帝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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