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声应了,恭谨地退到一侧,举起了紫玉箫。
箫音委实不怎么样,玉质倒是匀细,清清凉凉地触着唇边时,格外地令人神志清醒。
凤楼琼殿,金丝玉管,春风繁华院,绮罗处处香。
面前是当朝天子,以及手握大周实权的摄政王之子,要听的,当然是盛世风月。至少从正常的后宫女人的眼光来看,应该如此。
垂下眸,对着玉笛上那随风飘摆的金丝流苏,我细细地吹了一曲《玉楼春》。
尽教春思乱如云,莫管世情轻似絮。劝君频入醉乡来。此是无愁无恨处。
谁都知道,大周初定,民心未稳,大周内有南楚遗臣思变,外有北赫、交州拥兵割据,虎视眈眈。但如今的中原天下十之七八已入大周囊中,正是毋庸置疑的天朝大国,平定天下指日可待。这两位大周权力巅峰的男子如果真能在平定天下后安享玉楼春霄,未必不是百姓幸事。
唐天霄既然想给唐天重荒唐庸碌的形象,吹上一曲《玉楼春》,在盛世太平中吟咏风月,总是错不了吧?从古至今,被生前身后虚名相误的人不少,及时行乐,也算一种不辜负。
玉笛音色甚是平平,我神思大多在笛尾那缕飘摆不定的流苏上,吹得也是漫不经心,只是神情专注,不敢流露敷衍之色。
唐天霄是懂得音律的,但他也不能要求我对着这个强娶了南雅意的男子笑颜相对,何况他要的,无非是告诉唐天重一个事实。
他唐天重一心想要的女人,已是他唐天霄的爱妃,凭他天大本领,也没法改变这一现实。
我是他炫耀成功的工具,也是他试探唐天重底线的棋子。
唐天重其人,算来如今已是第三次见面。每次匆匆相逢,他总有能耐让我留下惊心动魄的印象。这人犹如旋涡密布深不可测的幽潭,远远就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我绝不想离他太近,以免一不小心失足掉入致命的旋涡,莫名其妙就成了其中的牺牲品。
至于音律……
我实在不相信,一个在杀戮和血腥中成长的男子,一个城府极深精于谋算的男子,会有耐心去研磨什么音律。
果然,草草奏完一曲,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印证了我的猜测。
"这是什么曲子?从你这里吹出来,感觉……很有趣。"
他捻着酒杯,这么淡淡地说着,眼眸却没有从我的面庞离开过分毫。
我敛着袖,低眉顺眼地恭声回答:"回侯爷,是《玉楼春》。"
唐天重唇角一挑,似乎在笑,可幽深的眸底看不出半星笑意。
"《玉楼春》……"他沉吟着,慢悠悠地问,"那么,本侯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所吹的那支曲子,是什么名?"
他竟公然提到了两年前的初次相遇。
他已娶雅意为正妃,我亦已是周帝嫔妃,还不能让他绝了念头吗?
那么,我便再加把火吧!如果他因此记恨唐天霄,或记恨我,也顾不得了。横竖朝中宣太后和嘉和帝的势力并不弱,我有唐天霄为挡箭牌,他一时也不能拿我怎样。
目光轻轻在他面颊上一扫,我依旧低了眉眼,柔声答道:"侯爷认错人了吧?我与侯爷……今日不过初见。"
唐天重明显一愕,又迅速掩去,冷冷地笑了,"昭仪的意思,连本侯那晚在静宜院旁偶遇的女子,也不是你了?"
我若一口否认说不是,他多半会挑出语病来,过来追问我一句,你怎知我指的是你?而我犯不着和这个权倾朝野的男子当面顶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