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斗 插图◎郭宁
前言
与通常所说的对大自然的探险不同,城市探险者探险的目标建筑都是城市中的神秘角落,以各种手段进入一些不允许公众进入的地方,例如地铁隧道、下水管道、防空洞、地面上废弃的工厂、医院、教堂、监狱或战争遗留的堡垒等,一旦探险者们安全进入那些地方,他们可以花数小时仅仅是到处看看,而一个真正的城市探险者会遵从这样的道德规范:除了照片什么都不带走,除了脚印什么都不留下。
一
肖玉琪是个城市探险爱好者,可这一次她接到朋友胖虎的邀请电话时,并没感觉到开心,因为她和男友路林的婚礼又推迟了。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推迟婚礼了,路林永远忙不完的工作,让肖玉琪很是无奈。在胖虎的一再要求下,肖玉琪勉强答应下来。
这次胖虎约的地点肖玉琪还真没听说过,对她这样的老探险者来说,足迹差不多已经遍布城市的每个阴暗角落,所以这个陌生的挑战,还真给她带来些意外的惊喜。
傍晚六点,肖玉琪准时出了门,她换上一身利落的休闲装,足蹬一双防滑鞋,背着一个双肩包,里面放着必要的装备,一把瑞士军刀、手电筒,头灯是肖玉琪新买的。绳索和手套也是必备品,还有一把工兵铲。再就是口罩和指南针、相机,加上水和两包压缩饼干。
龙门街十二号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深处,是一座孤单的二层楼,被高高的围墙隔在里面。下午肖玉琪已经在电脑上看过胖虎传来的关于这座小楼的历史。传说它是一个英国传教士的住所,某一年传教士全家人都回国了。很多年以后,传教士的儿子终于得到机会来看他家的旧址,他惊奇地发现,在英国早就因病过世的老仆人,正在扫院子。那时正值春天,樱花且开且落,漫天花雨,纷纷扬扬,沐浴在春风中的小楼簇新得像刚刚粉刷过。
老仆人还是死去时的样子,甚至衣服都没变旧,他低垂着眼帘叫了一声:“少爷。”
惊恐万状的少主人说了一句不得体的话:“你,你不是死了?”
后来他对很多人回忆起那个场景,虽然版本不尽相同,可是所有听众都似乎身临现场,刹那间一阵阴风扑天盖地,樱花树瞬间变成枯木,小楼一下苍老了几十年,破败不堪。最离奇的是,老仆人突然就不见了,他刚还拿在手里的扫把扔在地上,已经被风霜侵蚀得腐朽破旧,旁边留着一摊新鲜的泥水。传教士的儿子惨叫着狂奔而去,再也没有回来。这幢小楼就孤独地站在这里,等待着不归人。
肖玉琪在门外等了足有半个小时,却没见任何一个朋友出现。她有些气恼,忍不住拿出手机想跟胖虎联系,奇怪的是,胖虎的电话无论如何都不能接通。肖玉琪恍然大悟,难道他们早到了,已经进到里面?
肖玉琪在墙外观察一下,果然找到一根不起眼的绳子,她小心地攀过墙头,跳到院子里。一株樱花开得很落寞,花瓣在月光下闪着荧白的光。肖玉琪一步一步地向正门走去。
大门没有锁,油漆斑驳的门板随风轻轻地拍合着。肖玉琪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推开大门,月光照进来,一个大客厅出现在她的眼前。
肖玉琪打开头灯,一边看一边拍照。这座房子当年的装潢实在可圈可点,就是放在今天也能走在时尚的前沿。肖玉琪在楼下翻了个遍,并没有找到胖虎他们的影子,她索性上了二楼。
二楼的房门都紧闭着,肖玉琪挨个打开看了一下,没有特别的地方。走廊的尽头是最后一间房,她随手推开门,瞄了一下,房间很大,空荡荡的。就在肖玉琪转身想离开时,一丝别样的感觉紧紧攫住她,她吃力地转回头去,是墙上的那张结婚照。
二
这张相片有着典型的时代气息,一看就是拍于八十年代初,新郎的头发油光锃亮,前面烫着两个大弯,新娘的脸擦着很重的粉和腮红,描着浓重的黑眼圈,娇艳欲滴的嘴前是一个青苹果,两个人都作势咬上去。
这种组合又新奇怪又大胆,有点像“文革”时期的人跳迪斯科,八十年代的婚纱照不会有这样时尚的POSS,现代人又没有理由退回到那个年代的打扮去拍照,明明是不可能的,可又真实存在。跟整座小楼对比,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张相片一点也没有变旧,相片中的人物新鲜得就像在拍照的刹那被冰封住了,从此时间不会带给它任何影响,它永远这样簇新,永远这样光鲜。不知为什么,肖玉琪觉得相片中的人像她和路林,她凑上前仔细看去,越看越像。
突然,相框后面传来轻轻的击打声音,当,当,当……肖玉琪只觉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阵哈哈的笑声。肖玉琪紧绷的神经再也受不了,她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就你这小胆儿还探险?”相框猛然从墙上掉落下来,墙上出现一个洞,钻出一个人头,然后是上半身,随后是整个身体。
路林出现在那里。肖玉琪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所措。路林走上前跪下一条腿,轻声说:“愿意嫁给我吗?”肖玉琪还在迷茫,就听身后砰的一声响,两个人一边哼着婚礼进行曲,一边笑着走出来,手里还摇着一瓶打开的香槟,正是好友胖虎和灰马。
肖玉琪忽然明白了,这就是路林说过的,给她的特殊的婚礼。
“我的公主,这就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婚礼,我在这座小楼的地下室藏了五份礼物,只要你能全部找到,我们的婚礼就算完成,你喜欢这样的安排吗?”路林搂着又哭又笑的肖玉琪问道。
“喜欢。”肖玉琪点头说,又忍不住好奇地问,“我怎么不记得跟你拍过这样的相片?”
路林哈哈笑道:“这个你问灰马,有他这样的制图专业人士,什么样的相片做不出来?”
“呵呵。”灰马笑了笑,说,“没见你们这样结婚的,要我说干脆就回去洗洗睡吧,这一夜浪费在又臭又黑的地下通道里,太亏了。”
“我高兴!”肖玉琪任性地说道,路林笑着追上她。胖虎拍拍灰马的肩膀坏笑着说:“跟上吧,御用摄影记者。”
三
肖玉琪被路林的惊喜刺激得有点飘飘然,说话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两度,平时探险还有些惊险刺激的感觉,这一次却像春日游湖一般轻松,不知是因为被喜气冲淡了紧张,还是路林说过藏了五份礼物——那就是说这里他已经来过了,没有什么大危险。
这个地下通道的用途不明,由纵横交错的很多通道组成,深入十分钟左右,就会令人迷糊,到底哪里是主干道。肖玉琪仔细放好每一个路标,这在探险中是必须的,几十次的探险经历让她懂得,再熟悉的地方也要留条后路,因为随时会有意外发生。
灰马负责拍照,忙个不亦乐乎。一向顽皮的胖虎则跑前跑后地做鬼脸,尖叫,吓唬肖玉琪。
四个人走了近一个小时,到了一处稍微空旷些的空间,这里与别处的最大不同是空气清新很多。路林怀疑这里有通风口,就挨着墙体察看,灰马坐在地上一边喝水一边对肖玉琪说:“这里的故事你知道吧?”
肖玉琪点头:“胖虎把资料发给我了。”
灰马摇摇头:“他给你看的只是一部分,还有另一个传说,我可以讲给你听。”
小楼的主人回英国后,五十多年都没有音信,直到一个秋天的下午,四个外国人打破了小楼的宁静,为首的人叫劳尔,是中德混血儿,他是小楼主人的孙子。重返小楼,他一共有两个目的:一是有人说当年吓跑他父亲的不是老仆人的鬼魂,那是老仆人的儿子化装的,他想得到小楼的产权;还有一个目的,也是老仆人的儿子想霸占小楼的目的,就是这座楼下的地下通道里,埋着大量的宝藏。当年牧师在战乱时,曾经藏了很多难民在地下通道中,他们随身携带着值钱的金钱珠宝,战乱结束了,却没有人看到他们走出来,有人传言是牧师害死他们,吞了财宝。牧师已经过世了,对于这些事他没有留下一个字,劳尔出于好奇,来到中国,想去地下通道探个究竟。
小楼的监管权已经转到老仆人的孙子手中,这是一个很机灵的年轻人,他带了充足的食物和水,还牵上一只家养的小京巴狗帮着引路。他们是在白天下的地下通道,包括老仆人的孙子、劳尔和他的三个朋友。一天以后,老仆人的孙子被人发现躺在市郊的墓地,直瞪着眼睛,一句话也不会说,被人抬回家后,躺在床上度过了后半生。劳尔他们失踪了,再没出现过。
有人试着进入通道,找不到财宝,没有任何可查的线索,连个鬼影都没见着——这话不严密,如果非要说有鬼,就是那只京巴狗,偶尔会在地下通道听到它的叫声,可是没人见过它的影子。
胖虎不以为然地打断灰马的话说:“你就编吧,吓唬玉琪还行。”就在这时,突然通道深处,传来一声狗的呜咽,声音打了个旋,晃悠悠飘远了。
胖虎吓一跳,脸上有些变色。肖玉琪打了个寒战,嗖的一下蹿到路林的身边,她的脚被绊了一下,用手电筒一照,原来是墙角处有个凸起的小土包。肖玉琪掏出包里的小铁铲,轻轻剥去浮土,一个精巧的木盒出现在她的眼前。木盒是暗红色的,上面有同色略暗的古朴花纹。她拨开别着的铜片,盒盖猛地向上弹去,一阵怪笑桀桀响起,在地下通道里撞来撞去。
肖玉琪惊恐地跳后一步,正跌到赶过来的路林的怀中,路林用手电筒照住盒子,里面的小丑人形还在晃动。路林皱着眉走拉住小丑的手,一枚白金戒指套在它的衣袖上。
“你真坏!”肖玉琪跳起来打路林的头,原来这是他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这个送礼的形式真是够时尚的。可不知为什么,路林的反应有些木讷,并没有表现出高兴来,反倒是紧锁眉头若有所思。
同样神情古怪的还有灰马,他鬼鬼祟祟的叫过路林,嘀咕了些什么,肖玉琪看在眼中,突然扑过去,抢过他们手中的相机,大笑道:“又搞什么想吓我!”
相机显示是的肖玉琪的相片,她的侧脸隐在黑暗中,身后的墙上拖着一个长长的黑色背影。对这种把戏肖玉琪太熟悉了,他们在探险时拍相片,喜欢用阴影之类的角度给人心理上的压制,以达到恐怖的效果。
路林的表情更凝重了,抢过相机,对肖玉琪说:“我有点累了,要不我们回去吧,改天再来。”
“不!我要找到所有的礼物!”肖玉琪任性地说道。转身大步向通道深处走去。
“玉琪,我们还是回去吧。”灰马追上来想拉住她,肖玉琪甩开他的手走得更快了。
“这里好像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们还是走吧。”灰马低声说道,这句话让肖玉琪的身体一震,她不相信地回过头,看着路林和灰马的表情,揣测他们是在吓自己还是说真的。
灰马从路林的手里拿过相机,就要递给肖玉琪看,路林急忙拦住说:“别让她看,会吓坏她的。”
灰马说:“给她看吧,不然她不相信。”
肖玉琪不安地重新看了一遍那张相片,没有任何地方可疑,她狐疑地抬起头。灰马只好用手指着相片上的背影让她细看:“这里,你仔细看,有一张脸,五官很清晰。”肖玉琪用力地盯住背影的脸部,慢慢地一个人脸浮现出来,她打了一个哆嗦,把相机丢回到灰马的手中。可是她又不死心,说:“灰马是处理相片的高手,我才不信呢。”
“那你总要信我吧?刚你看到的盒子不是我放的,我是藏了一枚戒指,不过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盒子里。”路林严肃地说。
“你带我去看,看了我才相信。”肖玉琪固执地说道。路林只好带着她转向另一个通道,走到一个圆形洞穴里,路林指了指地中间的小土包说:“应该在这里。”他蹲下身挖了起来,很快一个暂新的首饰盒露出来,路林打开盒子,响起一阵轻灵的音乐声。肖玉琪和灰马凑过去看,三个人面似死灰,盒子里的戒指不见了,跳芭蕾舞小人儿的白纱群上,滴落着一些红色的不明物质。
三个人差不多是逃命似的顺原路往回走,没出几步,路林突然停下来,惊惧地问:“谁看到胖虎了?”
四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段时间真没人注意到胖虎去了什么地方。
“胖虎,快出来,我们回去了。”路林喊了一声,三个人静静地等回声消失,胖虎没有回应。
路林果断地对肖玉琪说:“我马上送你上去,然后回来找胖虎。”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肖玉琪说着死死拉住路林的胳膊,路林知道她是认真的,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他们沿着路标又往前走了一段,这时已经到了刚才走的最深处,没有一丝一毫胖虎的踪迹。肖玉琪和灰马都看着路林,等他拿主意。
“那些暗红色的痕迹有些可疑,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只在其中的一段路上出现过,也许顺着它们找一下。”路林琢磨了一会儿才说道。
三个人往回走了一段,暗红色痕迹开始出现,不规则地散滴在地上,东一下西一下的,不过勉强能走出一条线。
“快看,胖虎的相机!”肖玉琪眼尖,大叫起来。路林蹿过去,拿起相机,然后举目四顾,突然大喝一声:“胖虎!”
三个人扑到那个小空间的尽头,胖虎肥硕的身躯蜷在角落,一动不动。路林紧张地板过胖虎的头,他的双眼紧闭着,肖玉琪带着哭腔叫道:“胖虎,你醒醒,别吓我们!”
路林骤然把胖虎摔到地上,愤怒地说:“我们走!”肖玉琪和灰马愕然地盯着他,又看看胖虎。胖虎的身体蠕动一下,接着就像风中的树叶,抑住不住地抽搐起来,随后就是歇斯底里的大笑。
“胖虎,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肖玉琪也愤怒起来。
“我不是想让你们的新婚之夜更刺激吗,不想玩刺激你们的婚礼干吗弄到这里来举行?”胖虎还挺委屈。经他这么一折腾,气氛又活跃起来,刚才的阴郁被清扫一空,不过大家还是决定返回上面,改日再来探个究竟。
四个人顺着路标往回返,突然肖玉琪懊恼地叫道:“哎呀!我的戒指,什么时候掉的啊?”
大家凑过来看,果然肖玉琪纤巧的手指上光秃秃的,刚才套上的结婚戒指不翼而飞了。其实刚才肖玉琪就觉出这枚戒指有些大,还想着回去以后去首饰店修理一下,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工夫就丢了。路林急得直跺脚,让胖虎和灰马带肖玉琪上去,他去找戒指。
灰马想了一下说:“我们分三组,去三个方向找,这样能节省时间,半个小时后来这里会合,路林带着玉琪。”
一个晚上,总算有点时间跟路林独处,肖玉琪的心情又好起来,她攀着路林的胳膊笑嘻嘻地讲鬼故事,路林绷着脸制止道:“在这里还是不要讲了。”
“你怎么变得这样胆小,不是真相信……”肖玉琪嘀咕着,用脚用力踢了一下地上的土,一个物体猛地飞起来,撞到对面的墙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路林和肖玉琪飞奔过去,两个人拾起碎瓷片,对视了一眼。路林对肖玉琪说:“这回你相信我了吧,我再怎么也不会把你心爱的瓷狗埋在通道当中,就是你不踢到,也会被人踩坏的。”
“我们叫上他俩,快离开。”肖玉琪焦急地说。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喊,就是听不到胖虎和灰马的回答,不知是他们跑得太远,还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只好边喊边走。
突然,肖玉琪一把拉住路林,用食指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路林屏住呼吸,远处隐隐传来呼救的声音。他们朝着声音的方向加快了脚步。迎面胖虎跑了过来,三个人向传来声音的方向飞奔。
越往前走,声音越清晰,是灰马,他不停地叫着:“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路林和肖玉琪向前跑去,转过一个弯,灰马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高大的灰马狼狈不堪在地上翻滚着,满身的泥土,他像是在跟看不见的东西搏斗。
路林和肖玉琪把身上能打开的光源全射在灰马的身上,路林还打着了火机,火苗跳动的一刻,灰马突然好像全身松弛下来,人瘫在地上,也不再喊叫了。路林上前扶起他,灰马惨白着脸,胖虎也不像刚才的无所谓了,结结巴巴地说:“快走,离开这里。”
四个人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
五
胖虎走在前面,胖大的身躯差不多挡住了路。转过一个弯,胖虎骤然停下脚步,发出短暂的一声惊呼,身体猛然向后一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肖玉琪惊慌地跳到一边,轻声问路林说:“胖虎又在玩什么把戏?”
灰马走上前去,拉了胖虎一下,又伸手在他的鼻子下探了一下,惊恐地看着路林摇了摇头。
路林不肯相信,也上前去试胖虎的脉搏,这一次不是胖虎的玩笑,他已经再也不能坐起来了。肖玉琪一下就呆住了,看胖虎大瞪着双眼,满脸恐怖的样子,他应该是吓死的,那么吓死他的是什么东西呢。
肖玉琪刚就走在胖虎的身后,隐约间她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胖虎倒下后,影子早不见了。一声狗的哀鸣打破沉寂,三个人毛骨悚然,拔腿就向出口跑。
不知走了多久,肖玉琪累得再也挪不动一步了,跌坐在地上,路林也坐在她的身边,搂过她的肩膀让她休息。灰马坐在远处,一个人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下通道的,为什么没有跟我提起过?”肖玉琪问出心里的疑虑。
“是有一次无意中我发现灰马来这里,这才自己来探了两次,把它作为一个惊喜送给你。”路林说着哽咽起来,“胖虎还是我找来的,他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灰马不同意我们来,可是又拿不出好的理由,我才坚持,想不到害死了胖虎……”
“我们现在怎么办?进来四个人,一个人死得不明不白,我们会不会吃官司?”灰马声音哆嗦着说。
“出去后先报案吧。”路林说道。
“报案?”灰马跳了起来,叫道,“那样我们会说不清楚的,反正没有外人知道我们这次探险,不如……”灰马看着路林和肖玉琪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不行!不管害死胖虎的是人是鬼,都要付出代价!”路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地说道。
灰马的脸上流下冷汗,他拼命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说:“我不能坐牢,我的事业刚要起步,我还有大好的前程,我不能!”
一声狗叫又传了过来,肖玉琪扑到路林的怀里,抖成一团。灰马像下了决心,霍地站起身,说,“我去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顾肖玉琪和路林的阻止,灰马迅速消失在通道中。路林看了肖玉琪一眼,说:“我先送你上去吧,再回来找他们。”
“不,我要跟在你身边。”肖玉琪死死拉住路林的手不肯放开,路林只好带着她向通道深处走去。
两个人大声叫着灰马的名字,过了半晌,才远远听到他答应一下,随后就是一声惊呼,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两人急忙向那边跑去。
转过几个弯,一个稍大的方形空间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中央放着一个石质平台,灰马直挺挺地躺在上面,一动不动。肖玉琪尖叫一声,眼泪流了满面,路林从她的胳膊中挣出来,走过去摸了一下灰马的脉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转眼间,灰马和胖虎两个好朋友都意外送命,路林知道这里的凶险,不敢久留,拉着肖玉琪就往外走。
一声狗叫又响了起来,肖玉琪已经吓得一步也走不动了,路林蹲下身,把她背起来。走出一段后,路林越走越慢。肖玉琪挣扎着从他的背上跳下来,关切地说:“累坏了吧?我自己能走。”
路林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我们要回去一趟。这附近有我藏的一份礼物。”
肖玉琪急得直跺脚:“还是快离开吧,什么时候了还要礼物。”
“这礼物一定要拿着,你相信我。”路林坚决地说,也不顾肖玉琪反对,扭身就进了一个斜向的通道。
肖玉琪只好跟在后面。两个人绕来绕去,又到了灰马躺着的石台前,奇怪的是石台空了,灰马不知去向。
路林点点头,说道:“果真如此。”他站起身,用手拢住嘴,向通道深处喊道:“宝宝,宝宝,快出来!”
路林的声音未落,通道里传来轻轻的呜咽声,是那只狗的声音。肖玉琪紧张地贴到路林的身后,不知他怎么应对。一只浑身脏兮兮的京巴狗走了过来,它怯怯地望着路林他们不敢走近。肖玉琪发现狗的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这才长吁一口气。不解地问路林:“你怎么知道这狗叫宝宝?”
路林严肃起来,说道:“我不仅知道它叫宝宝,还知道是灰马买下的它。”
肖玉琪糊涂了,忙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路林叹口气说:“这出戏是灰马导演的,本来他想设计些游戏吓吓我们,狗就是他安排的,配合他编的恐怖故事营造气氛。没想到胖虎被惊吓意外身亡。灰马怕吃官司,想瞒天过海,我们两个又不同意,他只能顺势演下去了。”
刚才肖玉琪问路林,怎么知道的这个地下通道,他才反应过来,这里发生的一切也许和灰马有关。灰马在地上打滚时,路林已经看出破绽,他滚动时一直小心地不压倒右侧身体,因为他的右臂前段时间受伤了,试问一个不顾一切搏斗中的人,哪里管得过来左还是右。他又联想到,前段时间灰马注册了一个城市探险向导公司,在这个地下通道设计一些唬人的机关,招徕生意,多半是他的谋划。至于这只狗,前段时间路林无意中看到灰马在网上买了一只叫宝宝的宠物狗,可是一直没见狗出现。现在才明白,他是把狗扔到通道里,虽然投食,令它不致饿死,可是见它就打,让它听到人声就自动躲起来,时隐时现地出没在地下通道中,像个幽灵。
肖玉琪急了,问道:“现在灰马会怎么做?”
路林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他不想让我们走出去了。”
路林站直身体,大声叫着灰马的名字:“你出来吧,再躲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灰马阴森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好吧,你们都知道了,那就和这个秘密一起留在这里。不妨告诉你们,这个地下通道花光了我的全部积蓄,我不会让你们毁了我的计划。你们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不管路林怎么喊话,灰马再也不肯回答了。肖玉琪怎么也不能相信,灰马会这样决绝,可是他们摸到刚才的路线上,却怎么也找不到路标了,不用说,是灰马干的好事。肖玉琪这时才真正地怕起来,不管多老练的探险者,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走出去都会困难重重,从刚才探险的路径来看,地下通道的规模超出他们的想象,在没有进洞的路标指引的情况下,他们活着走出去的概率太小了。
六
路林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他又转回到灰马躺着的地方。肖玉琪忙问:“你要做什么?”路林没有回答,用手在石床的底座摸索着,找到一个凸起的圆点,用力一按,床体突然分解成两块,中间露出一个空洞。路林在洞里掏出一个皮盒子,打开包装,取出一副墨镜。肖玉琪眼睛瞪得溜圆,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墨镜?”
“是我要送你的礼物。”路林简洁地说,把墨镜戴在肖玉琪的脸上,让她看地上。肖玉琪惊奇地发现,地上出现了很多带荧光的小箭头。
“这是我从国外订制的特殊眼镜,能过滤光谱,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光。我的鞋也是特制的,掏空的鞋底里放进了荧光粉末,每走一步,就会在地上印出一个肉眼看不到的小箭头,戴上墨镜,按箭头的方向,就能找到来时的路。”肖玉琪这才明白为什么路林一定要找到这份礼物,只有凭它才能走出地下通道。
肖玉琪顺着箭头的方向刚走两步,就被路林拦住:“我们要去相反的方向。”路林知道,灰马此时已经下了决心,不会放过他们,如果走向回去的路,不知他设计了什么机关,不如向地下通道深处走,以他的经验,这样的通道不会只有一个出口。
两个人不停地走了两个多小时,肖玉琪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地下通道的空气不好,她觉得胸闷得喘不上气来。两个人坐在地上又喝了一点水,路林拿起手机乱摁一通,可是没有一点信号。地下探险时手机有失灵的可能性,有时他们会带对讲机,跟留在地面的人联系。因为频道违法,怕扰乱飞机的通信频道,这种联系方式基本上被弃用了。这次他们也没有在地面上留人,看来想出去只能凭自己了。
路林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他伸手捂住肖玉琪的嘴。肖玉琪惊恐地瞪着大眼睛,不知路林要做些什么。
路林在侧耳倾听,肖玉琪也学着他的样子凝神细听,通道的深处,隐隐传来铁铰链和齿轮摩擦的声音,因为年久失修,铁铰链痛苦地呻吟着。几乎是同时,路林和肖玉琪跳起身来,飞快地向声音的方向跑去。
几分钟后,他们在通道的尽头看到了一扇正缓缓下降的铁栅栏,这就是他们寻找中的生命之门。
铁栅栏越降越快,再有半米左右就落在地面上了,栅栏足有胳膊粗细,凭他们两个的力气,永远也无法打开。
路林拼命向前狂奔着,他要在铁栅栏落下之前卡在那里,给肖玉琪留下一扇逃生之门。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栅栏的另一侧,他不失时机地把一个铁箱子塞到铁栅栏下。铁栅栏被卡住了,它依然不屈地抖动着,仿佛要把铁箱子穿透。
虽然只是抢出十几秒的时间,对训练有素的路林和肖玉琪已经足够了,他们仓皇爬过铁栅栏,路林只来得及收回腿,铁箱已经在瞬间被扎透,铁栅栏挨着路林的鞋扎进地面。
惊魂不定的路林抱着肖玉琪,真有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时他们才想起救他们的人,抬眼看去,原来是四个外国驴友,放铁箱的男子黑卷发黑眼睛,长得像中西合璧的混血儿,其他三个人都是金发碧眼,他们不懂中国话,只是一个劲地微笑。路林谢了再谢,只后悔把上学时学的英语全还给老师了。那几个人用手势示意他们跟过去。
走上一条斜坡,到了一个黑洞洞的天井,那四个人不慌不忙地叠起罗汉来。他们先把肖玉琪送到上面,然后是路林。在路林上去后想用绳子拉他们时,他们拒绝了,返回到地下通道中。
路林和肖玉琪这才发现,他们置身在一个破旧的教堂中,这应该是地下通道的另一个出口。他们走出门时,一道晨光穿透云层,照在教堂的石阶上,路林回头看去,原来地上通道的上面是一大片发电场,有强烈的电磁干扰,所以手机信号会失灵。路林拨通110,报了案。
在路林的带领下,警察把地下通道找到了胖虎的尸体,和那只瘦得皮包骨的京巴狗。几天后,灰马被人发现了,他躺市郊的墓地,一动不能动,连话也不会说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路林也没能打听到四个外国探险者的下落。龙门街12号被涂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逃出地下通道的一刻起,肖玉琪的探险生涯就结束了,她再也没有进过刺激有场所,不是因为她胆小,而是她怀孕了。路林的探险公司生意很红火,他把大量的探险资料带给百无聊赖的肖玉琪打发时间。
这天路林从很远的地方回来,扔下一堆东西就进了浴室。突然他隐隐听到一阵惊呼,跑进卧室时,看到面色苍白的肖玉琪挥舞着手中的旧报纸。路林拿过去细看,这张报纸是他从一个旧房子带回来的,报纸已经发黄,发行日期是二十五年前,肖玉琪正在看的一篇新闻是这样写的:英国著名探险家劳尔失踪,据知情人讲,他来到本城想去一个旧宅探险,同行的一共四人,从此再没有人见过他们。旁边附着一张劳尔的相片,黑卷发,黑眼睛,典型的中西混血儿。
路林和肖玉琪怔怔地转回头,看了看睡在摇篮中的他们的儿子,这小子从出生起,满头的黑卷发就引来无数的猜测。
他们想起在某论坛看过的一篇文章,如果孕妇想生个有出息的孩子,可以到有英魂出没的地方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