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时刘昫(xù)已写了一部《唐书》,史称《旧唐书》。宋仁宗认为刘昫的《旧唐书》过于浅陋,于是在庆历四年(1044)左右,即命宋祁等人预修《新唐书》,宋祁先写列传部分。
至和元年(1054),欧阳修服母丧期满入朝,宋仁宗一见欧阳修须发尽白,遂动恻隐之心,留其在京。时刘沆(hàng)为相,力谏欧阳修参与修《新唐书》。欧阳修遂以翰林学士、史馆修撰之衔参与这一工作。
《新唐书》于嘉祐五年(1060)成书,前后历时约十七年。参与这一工作的主要成员,除欧阳修外,依次是宋祁、王畴、宋敏求等,而其中以欧阳修和宋祁贡献为多。宋祁撰写了列传部分,欧阳修则撰写并改定了纪、志和表。而在这一过程中,欧阳修与宋祁的关系也相对较为密切。
宋祁(998—1061)既是官吏,又是文人,诗文均有成就。其诗《玉楼春》中的“红杏枝头春意闹”一语,为当时及后世人所激赏。其为文喜用僻字,在修《新唐书》过程中,他也常用僻字,而欧阳修则力主为文平易、自然,不为怪癖。据《涵芬楼文谈》载:“(宋祁)与欧阳文忠公并修唐史,往往以僻字更易旧文。文忠病之而不敢言,乃书‘宵寐匪祯,札闼(tà)洪庥(xiū),八字戏之。宋不知其戏己,因问:’此二语出何书?‘欧言:’此即公撰唐书法也。宵寐匪祯‘者,谓夜梦不祥也;’札闼洪庥‘者,谓书门大吉也。’宋不觉大笑。”宋祁比欧阳修大差不多十岁,欧阳修视之为前辈,对他用僻字有意见又不敢直说,于是采用了“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的办法,找了八个僻字拼凑成句调侃宋祁。宋祁初不明其意,还问欧阳修“此二语出何书”,及欧阳修说明用意后,宋祁毫无发火和责备之意,只是会心一笑了之,表现了一个学者的宽厚和大度,而欧阳修的机智也让人佩服。
《新唐书》由多人分工修撰,完稿后,朝廷怕其体例不一致,于是就让欧阳修再来统稿,将全书的体例、风格统一起来。欧阳修受命后,退而对人说;“宋公于我为前辈,且人所见不同,岂可悉如己意。”于是,他对宋祁所撰写的列传部分,一个字也未改动。他已经表达了对宋祁喜用僻字的意见,宋祁是否采纳了他的意见,此时欧阳修并不去计较。书稿是宋祁经过深思熟虑定下来的,欧阳修则采取包容的态度,绝不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表现了对前辈学者的极大尊重。
《新唐书》由欧阳修统稿后上报朝廷。按照旧例,奉诏所撰之书,署名时只署官位最高的一个人的名字。而仁宗嘉祐五年时,欧阳修任礼部侍郎(副部长),枢密副使(最高军事副长官),官位最高,理应只署欧阳修一人的名字。但欧阳修坚决不同意这么做,他说:“宋公于传,功深而日久,岂可掩其名、夺其功?”于是,纪、志、表部分署上了欧阳修的名字,而列传则署了宋祁的名字。这一破例的做法,使宋祁的哥哥、宰相宋庠(xiáng)大为感动,赞叹说:“自古文人,好相凌掩(凌驾别人之上,淹没别人功绩),此事,前所未有也。”欧阳修文章擅天下,又身居高位,但却从来不以文骄矜于人,而是乐于成人之美,绝不掩盖别人的长处和成绩,更不做贪天之功为己有的亏心事,其宽阔襟怀,仁者风范于此可见一斑。
欧阳修与宋祁可谓君子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