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是件应景的事儿,程青言在这之后迅速地患上了感冒。
直接请假在了宿舍里,终日躺着,咳得室友都怀疑她得了肺痨。
林瑶跑来过一次,问她什么事儿,她看着程青言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省得劳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先养好身子吧。有药吗?”
“嗯。有的。”她感激林瑶的贴心。只是……起因是心病,好起来总归是需要时间的吧。
顾城打电话来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发起了高烧。
她翘掉了选修课,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做着梦,接起电话来,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那边的顾城沉默了一下,尔后大声说:“靠,你是不是生病了,嗓子怎么哑成这样。我还以为电话打错,怎么是个男人接的……喂,程青言你等会儿,一会儿我去你寝室啊。”
“不用啦。”她徒劳地拒绝,尔后又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十几分钟后,顾城拎着门口粥皇铺买的粥,蹬蹬蹬地跑上来。
程青言吓得从床上爬起来,疲惫无力地怒喊,你怎么进得来的!
“我跟楼下阿姨借的钥匙,说我女朋友在楼上病得晕过去了……”顾城看她面无血色的病容,“你脸色怎么差成这样,快过来,把粥喝了,我送你去医院。”
“谁是你女朋友啊……”她用被子裹住头。
现在的样子一定不好看极了,她才不要被顾城看到。可是这样的心态一起,自己又骂起自己来,为什么要那么在意顾城的看法,混蛋啊程青言,你这不是心猿意马是什么。
顾城过来拉开她的被子,一把把她扯起来,命令她说:“喝粥。听话。”
不知怎的,程青言的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这时候是真的有点饿,可是又倔强地不肯吃嗟来之食。
“我不吃啦……没力气……”
顾城箍住她的肩膀,将她放正,然后打开袋子,揭开粥盒,舀起一勺来,递到她嘴边。
“没力气,我喂你。乖,喝掉,然后跟我去医院。”
她定睛看着顾城,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忽然就笑了起来。
顾城诧异地问:“你……病傻了吗。”
“没有啦。”她抽抽鼻子,“只是觉得,你这样子,跟纪卓然好像。”
那时候,她经常犯胃病,不肯吃中药,纪卓然就是这样喂她的,递着勺子,只是表情更加温和些。
他也会说,言言听话,喝下去,就不疼了。
但是程青言也知道,这样的“像”,说出口,是有些刻薄的。
顾城听到此言,脸色僵了一下,转为铁青,眉头锁在一起,然后咬牙切齿地说:“我现在不跟一个病号计较。等你好了,再收拾你。给我,喝粥。”
于是她乖巧地顺从了,张开嘴,尽管病中舌苔钝重,可皮蛋瘦肉粥的清香还是弥漫了一嘴。
然后顾城把空盒子放回桌上,一把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我能走……”她别扭地想挣扎,可没一点力气。
顾城却不管她的抗议,径直地抱她出门。
“我还穿着睡衣……喂,姓顾的……”她的嗓子钝得像坏掉的琴。
“少说话了。”顾城凶她,于是辗转回来,从床上拿了一件厚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无奈又讥讽她,“是不是还是很像纪卓然?”
“不像。”她更加倔强,“你太粗鲁霸道。”
“反正我又不是他。”他瞪她一眼。
她倚在顾城的怀里,冬日的风一把把地刮过来,可顾城的体温一点点地传遍她的身体。她仿佛听到他的心跳声。
少年迅速地下楼,怀里的程青言轻得让他眉头紧锁。
短短几日内,她已瘦了许多,一如那日她的一语成谶:“减肥。”
程青言忽然觉得生病是一件不算太糟糕的事,她的眼皮越来越钝重,但却觉得无比安全。那种安全,她缺失了太久太久,重新得到的时候,仿佛是一场梦。
她忽然笃定地觉得,不管她有没有忘记纪卓然,此刻,她却觉得她喜欢顾城。
非常非常喜欢。
像那粥一样真实地在胃里翻滚,爱情的最终确定,原来就像一场高烧。
在陷入睡眠的前一秒,她在他怀里轻声地说。
“听说纪卓然,也在这个城市。”
程青言挂了两瓶葡萄糖后,烧渐渐退去,南方的冬天太过阴冷。
素媛阿姨快递过来的电热毯是派上用场了,只是越发的不想上床。手上的冻疮复发,十分难看。
顾城没有再提过纪卓然三个字,只是适时地托她的室友送上来清淡的粥和热饮。
在她来好朋友的几日,他总是会换成桂圆红枣茶。
他贴心地,有点不像她印象中的他。
太会讨女孩子欢心了,几乎让她招架不住。
只是几乎。所以在生病免疫力下降的时候,会有一丝的妄想。等病好了,却又陷入了两难。
不该说那样的话,不该说他与纪卓然相像的话,太不厚道了。
更不应该告诉他,纪卓然在这个城市的现实。
可是他不再提,她便也不好再提。只是他们的关系,室友们已了然于胸的样子。
其实,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何不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她也喜欢他,何不告诉自己,纪卓然在不在这个城市,与她无关?
只是她也害怕,如果在她说出“你这个样子,真像纪卓然”,他会不会在心里想着,你生病的样子,也多像罗莎?
她的胡思乱想抵达到了一个无耻的境界。她心知肚明,却不受控制。
因为,那天在医院里,她分明看到他的手机桌面上的照片。
她曾在林瑶那里看到过罗莎的照片,那被她当做心魔的女孩的照片,却一直都存在自己的手机里,想删却总下不了手。林瑶当时跟她说。
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你恨她,讨厌她,可是又羡慕她,嫉妒她,于是她的照片你是舍不得删的。因为生怕有一日,会连这嫉妒都无处宣泄。不过起码你看看罗莎,她的确值得我嫉妒不是吗?
罗莎与她并不像。罗莎太漂亮了。只是那个眼神……林瑶说的对,她的眼睛与程青言很像,一样的狭长,也一样的寂寥。只是不知,罗莎是天生如此还是像她一样,后天习得。
她在病得几乎头昏的时候,瞥到了顾城手机里的照片,那像是一盆水浇在她的心头。
程青言,看吧,你果然是病得不轻,竟会觉得……喜欢过那样漂亮的罗莎后的顾城,会看上你这样的货色。你真是个,大笨蛋。
顾城找到许密阳宿舍的时候,他正打游戏到high处,一边对着YY指挥战局,一边抓起旁边的薯片往嘴里猛塞。
顾城一把摁住他,扬着手机问:“靠,这张手机桌面是你给我换的吗?”
许密阳看着顾城怒极的样子,嘻嘻哈哈地说:“是的呀。你相册里美女的照片还真是多呀。我挑了一个最漂亮的!我说顾城你也是的,这么多美女资源,干嘛跟我抢程青言嘛。”
“去你大爷的。”罗莎在五天前给他po来了这张照片,自动保存在相册里,还附送着罗莎的问候,你最近好吗?我年后回国。也许之后不出去了。
他回了句很好。
仅此而已,可是他不知道程青言有没有看到这张照片。要不要跟她解释解释。
可是……看到又如何?他嘴角忽然浮上一丝苦笑。
她不是说他像纪卓然吗?
她简直太狠了。
那我便也不删,我便留她做桌面,我便……可是,她会不会连罗莎是谁都根本不记得了。或许,她根本不关心他的桌面是谁。靠,为什么我每次一认真都输。以前输给罗莎,现在……
他还是按下了删除键,却负气地想。
不管了。
编辑好的短信却没有发出去。
“纪卓然回来了是不是?罗莎也要回来了。”
算了。他不跟一个小病号计较。
林瑶在一天午后约了程青言在图书馆外头说话。
她面有犹豫,直到程青言催问到底何事?
林瑶说:“董嘉译不断地找我。我知道他和叶影绰还在一起,所以,想问你该怎么处理。”
程青言怔住,一时竟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而林瑶看出她的疑虑来,安抚她说:“你不必烦恼。这次的事情不宜像处理上次你们班同学那样。你毕竟是陌生人,说出这种伤人事实不打紧,可是……你是叶影绰的好朋友,若是对她说了,她估计很不好受。并且,不一定分得了手。不如,你让她来一趟,事实我来证明,不会伤及你半分。”
程青言感激林瑶,可又觉得那样自己简直分外自私,陷入一场良心拉锯战里,不能自拔。
“可是……林瑶……”
“你不是这么犹疑不决的人啊。程青言。董嘉译并不是什么好男生。他在他们学校里,另有暧昧对象。所以我,不过也只是其一罢了。你的好朋友这样下去,会伤透心的。听我的。”
这时候许密阳蹿了出来,拍了拍程青言的背,对话戛然而止,林瑶笑着说,就这样吧,我等你的消息。便转身离去。
许密阳探身看着美女的背影,然后嬉皮笑脸地说:“上次那个邀我跳舞的美女诶。叫林瑶对不对?”
程青言没好气地反唇相讥:“怎么?有兴趣?”
“没有没有。”许密阳立马摆手,“我对你忠心耿耿,倒是我们班的三哥,就是跟顾城住一屋的那一个,整天念叨着大一的美女里数林瑶最好看。”
她拿着水杯灌水,听着许密阳叨唠。
真是阳光的许密阳,有着无限的精力,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真羡慕。
“喂,问你啊。”许密阳神神秘秘地说,“知道纪卓然是谁吗?”
她的手颤抖了一下,脸色一点点冷下来,扭头瞪他:“谁跟你说到他的?”
“顾城啊。还有谁,上次和他吃饭,他对着手机吼,靠,纪卓然纪卓然,我要是见了纪卓然,一定降龙十八掌加一阳指再加七十二路空明拳!喂,你也知道他?何方神圣啊?居然让顾城要用石头剪刀布来了结对方性命。”
她白他一眼,喝一口水,烫到舌头,皱起眉头:“纪卓然啊……是顾城的前男友……”
许密阳被耍,笑嘻嘻地拉住程青言:“嘿,是你的前男友吧。所以顾城才……”
“是你的前男友。”她学益达广告的台词,露出皓白的牙齿。
“好吧好吧,是大家的前男友。你病好了没?”他关切起来。
“好了。”总算转移话题了。
“之前要去看你,被顾城打了一顿,他不准我接近你。”许密阳一副委屈的样子,“但是我对你的关心,明月可昭。怎样,补偿你一顿大餐?想吃什么,随便说。”
“你真大方得天地动容。”她摆摆手。
“喂。”许密阳说,“你以为我对谁都那么好啊,也要看值不值啊。”
她弯弯嘴角:“你怎么知道我就值得你对我好?”
许密阳神秘一笑:“反正我就是知道。不过,我不打算跟顾城抢啦。我知道我魅力四射……但是……上次你没来上课,顾城急得一点儿都没听进去。老师点到的时候,他捏着嗓子学女生喊到,结果全场人都盯着他看。他愣是装作没事人。弄得老师特无语。我给你学学啊……”说着,捏着嗓子喊了声“到”。
她扑哧一笑。许密阳松口气:“你总算来了个真心笑容了。刚才你笑得那么勉强,弄得我这个喜剧明星,很没有成就感哦。真的,什么时候吃个饭?”
“好的。我带你去一家餐厅,味儿特棒。”她指的是达尼的餐厅,才想起来,好久没去见他了。
“一言为定。不许食言啊。”
生病期间,陆和年来过几次。这样的来访总让程青言如临大敌。那些被室友念叨的两大帅哥,全对自己关怀备至,这种感觉,真是压力山大。只是陆和年客客气气,倒未给她徒增什么烦恼。
想来,是那句“永远的好朋友”起了效用。
她感激他的退一步海阔天空。
躲在电热毯里,手上的冻疮却因为温暖而麻痒难当,索性放在外头冰冻着,会好受些。
这时候室友愿愿忽然捎上来一袋东西,打开来一看,是五支冻疮膏。
和高三那年收到的,是一个牌子。
五支,在被子上码好,她瞪着它们,足够她用很多个冬天了。
忽然有些心慌,是不是以后……不打算……为她买了?
可顾城似乎知道她心意似的,在这个时候发来短信说,药店打折,所以多买了两只,不知你脚有没有生冻疮?不管有没有,给我抹上。
紧接着又一条短信。
“不知道纪卓然会给你买冻疮膏吗?”
语气混蛋,让程青言咬牙切齿,恶狠狠回复之。
“不用。那时候我年轻貌美,冻疮什么的,近不了身。”
放下手机,她暗自嘲笑,怎么自己变得,和他一样幼稚地较劲。
叶影绰决定圣诞节的时候过来,她胸口卸下大石后,又陷入了深深的惆怅。
她知道,她是亲手要把叶影绰送出童话的时候。
或者,叶影绰早就知道了,她拥有的并不是童话,当初不是,现在更不会是。
只是她还是觉得自己残忍得,像个巫婆。
再看一眼自己的手,哎,是个有一双冻疮得像萝卜一样的手的巫婆。
几乎,都要拿不动魔杖了。
有个男生模样的歌手,那年红透了半边天。
有句词叫做,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枚银针。
可是四处都是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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