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宫娥道:“清河王带兵包围了皇宫,都是你这个妖精惹的祸,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应该死,太美的女人活在这个世上有什么用?只是会挑起男人的争执,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无双眼睛转了转,笑道:“我美吗?太后和皇后才美,她们不还一样活着?
”
曹宫娥冷笑道:“你这个贱人如何能够与太后和皇后相提并论?你就会引得那兄弟两个争得你死我活,你活着干什么?不如你死吧!”
无双却不惊慌,道:“我早就觉得你比太后更爱那兄弟两个,太后是他们的亲祖母,为何巴不得他们自相残杀?这件事情并不能怪我,其实是太后引起的。
如果不是她要搞什么比赛,清河王又怎么会输?”
“你不必再说了,如果没有你这个妖精,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只要杀了你,他们就不会再争了。”
无双淡然一笑:“就算杀了我又怎么样?你能使太后不再恨他们两人吗?你能使清河王与齐王之间相亲相爱吗?他们早就在互相痛恨,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的原因使他们自相残杀。”
曹宫娥一怔,眼中不由升起了一丝悲伤之意:“你不懂,这不是太后的意思,这根本就不是太后的意思。”
无双逼近一步:“那是谁的意思?那个太后难道不是太后?”
曹宫娥愕然,退后一步:“你胡说什么,太后又怎么会不是太后。”
无双道:“太后与皇后本来就是双胞胎姐妹,长得自然一样,而太后与皇后素有嫌隙,只要有太后的场合,皇后必然不会出现,那么只要有一个人,就可以又是太后又是皇后。我猜得对不对?”
曹宫娥脸色大变,“你说什么?你这个妖精,你怎么会知道?”她这句话一出口,便猛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她立刻又抓紧手中的短刀:“我要杀了你。”
无双道:“你为何会带着刀?禁宫之中是不可以带刀的。你早就准备杀我吗?还是你一直觉得处身在危险之中?”
曹宫娥默然,半晌才道:“你是一个可怕的女人,你不应该活在世上。”
忽听一阵细微的哭声隐隐传来,那哭声虽然轻微,却仍然清晰可闻,显然哭的人便在这未央宫中,而此时,除了曹宫娥与无双外,未央宫中再无他人。
那哭声极是哀伤,似乎有诉不尽的心事。
曹宫娥一怔,眼中似也有了泪水,她居然舍了无双,走到一个橱柜前,低声道:“你别哭了,这又不是你的错。”
那哭的女人道:“如何不是我的错?都是我当初一念之差。”那女人的声音便从橱柜中传出来,无双心里暗道:“太后宫中还藏了一个女人?而且曹宫娥对她又极是客气,难道这个女人才是真的太后?”
曹宫娥也哭了起来:“你们两个是想要了我的老命,到底要怎么样呢?”
哭的女人道:“你又何必怪这个女孩子,那也不是她的错,晓雪就算恨我,为何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呢!”
曹宫娥哭道:“上一次那个魏国的刘勃勃来,还以为他可以救你,谁知他骗走了饕餮兽就逃跑了,现在你连饕餮兽都失去了,难道这一辈子都要被关着吗?
”
哭的女人道:“关着我倒没什么,只是晓雪想要杀尽拓跋家的人,她为什么这样狠心,绍儿到底是她的亲生骨肉啊!”
曹宫娥哭得老泪纵横,坐倒在地,“我该怎么办呢?以为晓雪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原谅你,都已经十几年了。”
无双道:“你别哭了,这柜中的人是谁?是不是真的太后?”
曹宫娥看了她一眼:“你这个小贱人别再多事了,要不然你真的活不下去了。”
无双笑道:“你忘记我很聪明了,也许我可以帮助你们。”
曹宫娥怔了怔:“你能帮我们?”
无双笑道:“我可不是刘勃勃,我不需要什么饕餮兽,你只要告诉我这柜中人到底是谁,也许我可以想出法子来帮你。”
曹宫娥眼中又闪起了一丝希望,“人人都说你很聪明,你猜得没错,这柜中的就是太后。”
无双走上去前,一把拉开柜门,曹宫娥脸上立刻现出惊惧的神情:“你要干什么?”
无双笑道:“当然是见一见太后。”
曹宫娥道:“可是皇后明令规定,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许见太后。”
无双眨了眨眼:“皇后在这里吗?”
曹宫娥摇了摇头。
无双笑道:“若是你不告诉皇后,她又怎么会知道我见过太后了?”
曹宫娥一怔,心里到底还是觉得不安。
只见那柜内有一条很小的走廊,无双也不再问曹宫娥,便向走廊走去,走廊并不长,很快到了尽头。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很小的囚室,点着一盏油灯。一个妇人被铁链锁着坐在囚室之中。囚室之中极其简陋,即无桌椅也无床榻。室角处有一堆干草,想必妇人平日便睡在那堆干草上。
那妇人果然长得与皇后一般无二,只是秀眉紧蹙,似乎有无尽的哀伤。
无双心里暗叹,看来皇后真是恨太后入骨,居然将自己的亲姐姐囚禁在这里十几年。
她施了一礼道:“秦国姚无双参见太后。”
太后点了点头:“哀家虽然被囚禁于此处,但皇后却仍然想让我看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情,所以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无双道:“太后被囚于此已经十几年,难道就没有机会脱身吗?”
太后轻叹:“晓雪执有囚牛笳,虽然我可以脱困,却怕她会伤害皇上和两位皇子,她只是恨我,我本来希望时间过去了,她就会原谅我,想不到她却越来越恨我,连圭儿嗣儿和绍儿也被牵连在内。我听说皇上每日服食五石散,以至于神志不清,动辄杀死朝上重臣,而嗣儿和绍儿则仇深似海,经常私相械斗,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她不仅恨我,连皇上和两个皇子也恨。”
无双道:“皇后为何如此痛恨太后,太后到底是她的亲姐姐,又是皇上的母亲。”
太后叹道:“那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不过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瞒,你也算是无辜被牵扯了进来,若是有机会就逃命去吧!”
无双微微一笑:“太后且说说看,也许我真的有办法可以帮助你们。”
太后道:“这事情在我心里这么多年,我反反复复地想,到底还是我错了。
”
§§§第十二节 贺兰晓雪在祭坛上舞蹈。
她身着一件雪白的舞衣,脚上穿着汉地商人高价贩运的丝履。
祭坛下人潮汹涌,她看见男人们倾慕的目光,女人们难掩的嫉恨。她便不由地露出一丝微笑,当她笑的时候,更加美得如同谪仙。
不远的另一处祭坛上,是只比她年长一个时辰的姐姐,她身着绯红的舞衣,如同她的名字贺兰绯儿。
她们的相貌是如此相似,连她们的母亲都无法分辨出哪一个是姐姐,哪一个是妹妹。因此,母亲自小便为绯儿缝制绯红色的衣服,而她则一直身着白衣。
其实她并不真正喜欢白色的衣裙,她觉得绯红的衣裙更加明艳动人,穿在身上一定比白衣好看得多。
但她又是如此倔强的女孩,虽然她心里这样想,却觉得如果说出来就会显得示弱,因而从未有人知道她也是喜欢绯红的衣裙的。
母亲一直带着她们姐妹两人流浪,在她们十一岁时,母亲生了重病,当她病入膏肓之际,她们遇到了偶然经过的贺兰部少主贺讷。
母亲死前,将她们两人托付给贺讷。
从此后,她们便改姓贺兰,跟着贺讷回到贺兰山下居住。
一直照顾她们起居的,是母亲的侍女曹娘,她一直追随在她们的身边,当母亲死后,也随同她们一起来到贺兰山。
不远处是贺兰山顶千年不化的积雪,天空明朗而碧蓝,祭坛高得似乎可以触到白云,当她翩然起舞时,她觉得就像是在天空自由地飞翔。
她与贺兰绯儿都天生异禀,生来便有不同于一般人的灵力。因而她们自然而然地成为贺兰族的巫女,负责平时的占卜治病祈福等一切与巫术相关的仪式。
一骑黑色的骏马奔驰过来,人们立刻让开了道路,马上是年轻英俊的贺讷。
贺兰晓雪一见到他,便不由得微笑,似乎是从很久远的过去就已经开始了,只要她看见贺讷时,眼中就不会再有别人的影子。
她看见贺讷的脸上也同样露出了微笑,然而她却知道那笑容不是对着她发出的。
贺讷打马跑到贺兰绯儿的祭坛之前,仰起头看着绯儿。
她看见她沉静的姐姐也破天荒地露出一丝笑容。绯儿与她不同,平日不苟言笑,只有面对贺讷时,她才会笑。
看到绯儿的笑容,贺讷从怀里拿出一朵红色的花朵,冲着绯儿挥了两下。
绯儿微微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默契于心。
一曲方罢,绯儿自祭坛上一跃而下,围观的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那祭坛极高,若是便这样落在地上,纵然不死,也必然会摔断双腿。
却见台下的贺讷不慌不忙,打马上前,绯儿一落下来,正好便落在贺讷的马上。那马长嘶了一声,向着原野上奔去。
众人都一起喝彩,眼见马越走越远,消失在落日的光影中。
贺兰晓雪怔怔地看着两个人驰远,心道,若是没有绯儿,贺讷喜欢的人一定是她。
她心里一惊,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绯儿是她的双胞胎姐姐,两人自小便相依为命,为什么现在却觉得她是多余的?
她沿着后面的绳梯爬下祭坛,见众人都开始走散了。曹娘提着一个篮子走过来,“晓雪,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绯儿呢?”
她撇了撇嘴:“跟着贺大哥走了。”
曹娘笑道:“听说他们就要成亲了。”
晓雪一惊:“你听谁说的?”
“族里的人都这样说呢!绯儿也不小了,今年都十七岁了,也该嫁人了。”
晓雪闷闷地道:“我也十七岁了。”
曹娘笑道:“你是妹妹,当然等姐姐嫁了才轮到你。”
晓雪便有些不满:“我只比她晚出生一个时辰,为什么就要比她晚嫁人呢?
”
曹娘笑道:“你这么急做什么?难道你也有了心上人了?”
晓雪怔了怔,不由得转头望向血红的夕照,我当然有心上人,六年前,当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就已经爱上了他。
§§§第十三节
贺兰绯儿在试穿大红的嫁衣,她的婚期定在二日后,这几日,全族的人都忙于他们两人的婚礼。
贺兰晓雪坐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投身在铜镜中的身影,她便不由自主地嫉恨起来。但她却仍然微笑着指出哪些地方需要再修改,似乎全心希望姐姐能够成为天下最美丽的新娘。
“你真的要嫁给贺大哥吗?”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贺兰绯儿幸福地微笑:“当然,都在试嫁衣了,怎么还能反悔?”
晓雪小心地说:“你忘记了吗,我们小的时候,有人给我们算过命,说我们将来都会成为皇后。贺大哥虽然是一族之长,但贺兰族偏处贺兰山下,再怎么样,也无法与皇后相比的。”
绯儿笑道:“你真的相信那些算命的说过的话吗?”
晓雪闷闷地说:“为什么不信?他说母亲不会活过三十岁,母亲果然是三十岁死的。”
绯儿叹道:“就算他说的是真的,我也不愿意离开贺大哥,其实做不做皇后有什么关系?只要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能够共度一生,我宁愿不做皇后。”
晓雪咬了咬嘴唇,“你就知道贺大哥是真心爱你吗?”
绯儿如梦如幻地微笑着:“我相信他是真的爱我。”
“那要是他背叛了你呢?”晓雪脱口而出。
绯儿一怔,疑惑地看着晓雪:“你在说些什么?”
晓雪笑道:“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他真的背叛了你,喜欢别人了,你会怎么样?”
绯儿默然,半晌才说:“我不知道,也许我会杀了他和那个女人。”
晓雪双眉微扬,“你舍得杀贺大哥?”
绯儿轻叹:“我不知道,我相信他,他一定不会背叛我。”
晓雪微微冷笑:“只有最愚蠢的女人才会相信男人。”
绯儿心里一动,“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是否在对我隐瞒什么?”
晓雪却故意笑道:“哪里有?我只是随便说说。我要出去了,你结婚的时候,祈福仪式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舞蹈了。”
她蹦蹦跳跳地向着帐外而去,绯儿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由狐疑,晓雪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不由得怔怔地坐下,烛火忽然一跳,“啵”地爆出一团小小的火焰,她的心便不由得一跳,是有不祥的事要发生了吗?
她便不由得站起身,向着贺讷的帐篷走去。
她全不知道,当贺兰晓雪离开她的帐篷时,并非去练习舞蹈,反而是先她一步向贺讷的帐篷走去。
在贺讷的帐外,她轻轻地解开自己白色的衣襟,衣内居然是一件绯红的衣裙。
白衣逶迤于地,如同蝉褪,她的眼中便也闪现出一丝奇异的光彩。
她与绯儿都不是常人,她们有些一般人所没有的灵力。
这灵力可以用于预知,可以用于治病,也可以用于其他一些地方,不过在此之前,她却从未尝试过这样做。
她掀开帐帘,贺讷仍然坐在灯下,他抬头望见晓雪,眼中便现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虽然晓雪身着绯红的衣裙,相貌也与绯儿一致,但他却觉得这个不像是绯儿。
他皱起了眉:“是绯儿还是晓雪?”
晓雪微微一笑,“你看着我的眼睛,就知道我是谁了。”
贺讷不由得望向她的双眼,只见她的双眼中似乎有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在跳动,他心里一动,不由得望地更加深入。
晓雪笑道:“贺大哥,我是绯儿啊,你不认识我了?”
贺讷做梦般地笑了:“绯儿,绯儿。”
他站起身来,向着晓雪走去。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绯儿的心又是一跳,会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心绪不宁?
她看见贺讷帐外的白衣,虽然只看了一眼,她便已经认出那是晓雪的衣服。
她的心不由得乱了,为什么晓雪的衣服会在这里?
她怔怔地站在帐外,该怎么办?进去还是不进去?
她静静地站着,夜已经深了,风从贺兰之顶来,透着千年不化的冰雪般的寒意。该怎么办?
她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帐内传出含意不明的喘息声,她呆呆地想,进去还是不进去?
也不知想了多久,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冷得连心都似乎要结冰了。忽见天色已经开始转白,原来已经在贺讷帐外坐了一夜。
帐内发出一声低呼,帐帘一下子被掀了起来。
她看见贺讷衣衫不整地站在帐内,身后是她赤裸的妹妹。
两人面面相觑,她抬头看着贺讷,贺讷则低头看着她。
只有一天,只有一天就要成亲了,可是,现在一切似乎都改变了。
两人相对无言,绯儿想,你会给我个解释吗?哪怕只是骗我。
她怔怔地看着贺讷,想他会给她一个解释吗?
解释,只要一个解释。
贺讷的嘴唇动了动,她的心里便不由得惶恐起来,他要说什么?他是要解释吗?
他终于开口了,“对不起绯儿!”
她的心便有些喜悦,他要给她一个解释吧!
“对不起,绯儿,我要和晓雪成亲。”他低低地说。
她惨然一笑,其实这是意料中的结果。贺讷的为人,向来要对一切都有个交代。
她含笑站起身:“那么就恭喜你们了,连喜服都不必再做了。”
她看了晓雪一眼,她妹妹低着头,似乎不敢再面对她。
她便一笑,重重地又说了一次:“恭喜你们了。”
她转过身,眼中的泪水悄悄地滑落,但她只是咬了咬嘴唇,没关系,现在是你背叛了我,你很快就会后悔。
她向着贺兰山上行去,努力抬头迎着风,使风吹干脸上的泪,眼中的泪,心里的泪。原来人悲伤的时候,会变得又苦又涩,所以泪的滋味才是又苦又涩的。
不过没关系,很快你们也会知道这种滋味。她自言自语地说,似乎是说给自己听,也似乎是说给天地听。
§§§第十四节
夜深了。
贺讷仍然呆呆地坐在桌前,这是他与晓雪的新婚之夜,除了曹娘外,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结婚的前一日,新娘忽然变成了妹妹,而姐姐则离奇失踪了。
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一些事情,可是没有人敢开口问。
“你为什么不告诉姐姐,是我诱惑你。”晓雪低低地说。
贺讷笑了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姐姐也许会原谅你。”
贺讷默然,半晌才说:“我不会对不起你的。”
晓雪心里便有些难过起来,“你只是为了觉得对不起我,才娶我吗?”
贺讷笑笑,“是什么原因又有什么关系吗?”
晓雪怔怔地看着他,她仍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处,不是说,爱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