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聊了几句,兰心已经买好的布料在车边催促:“云姑娘,时候不早了,该回了,清霖真人吩咐过,药一定按时吃。”
李紫亭道:“原来姑娘身体不适,我就不耽误你了。”
恋云歉意地笑笑,转身要走,身后今天的运气真不好,官兵很快就会发现这一队巡防遇难,并且派出大队人马围剿,他必须在被发现前赶紧离开这里,这跟他的计划,只差一天。
血腥已经让恋云完全清醒,看着罗正成的背影,不寒而栗。罗正成催促两人上了马车,迅速驾车离开这里。
马车在魔鬼树停下,罗正成看到了俊玉。
昨夜在这里的厮杀,早就被黄沙掩埋的一干二净。俊玉单人独骑,白马素袍,雪白的衣襟在风中猎猎飞扬,蓝天黄沙下,阳光在他身上度上一层奇异的光辉,白得耀眼。他刚刚随军调防到这里,昨夜,一队巡防的官兵被杀,他凭着过人的观察力提前在魔鬼树拦住了这辆马车。
两个人对峙了足足一刻钟,罗正成才道:“宇文俊玉,真是冤家路窄。听说你做了飞骑尉,恭喜,想不到一个囚犯还能够升官,宇文山庄的势力实在不敢小看啊!怎么,你带了多少人来追杀我?你的兵马呢?埋伏在哪里?”
俊玉笔直地骑在马上,虽然没有穿官服,但依然保持着军人良好的姿态,他淡然一笑:“罗少侠,我单人独骑,没有穿官服,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宇文山庄的人个个都是高深莫测,我猜不出来你用的是什么阴谋。”
俊玉知道,罗正成对他始终是敌对的态度,不管自己怎样解释,他都不会相信自己的诚意,叹息一声,道:“罗少侠,可以让我见见车上的人吗?”
“不可以!”罗正成的态度非常生硬。
俊玉眉头微微一皱:“即使你不让我见,我也知道,车里坐的是东方世伯。”
“知道又怎么样?”
“回头是岸。”俊玉只说了这四个字。
罗正成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举起了手中长剑,冷冷道:“有话你还是对我的宝剑说吧。”
俊玉不想拔剑,他一向不主张动用武力,可罗正成的态度显然没得商量。但为了明珊的缘故,他不想撕破脸,虽然他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爹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在这塞外蛮荒之地千里追踪这师徒二人的行踪。他提高了声音对着马车道:“世伯,爹爹千里迢迢来这里找您,现在绿洲上,您不想见见他吗?”
沉默片刻,里面传来俗人沙哑的声音:“宇文还好吧?请贤侄转告,多谢他这么关心我,只是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做,就不打搅他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俊玉隔着车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从声音上感觉到东方俗人中气不足,像是病得很重的样子。
罗正成冷冷道:“宇文俊玉,师父已经决定同宇文山庄断交,宇文父子心狠手辣,死在你们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为了称霸江湖,宇文太前后收服消灭了二百四十八个帮派和门户,其中七十三家因为誓死不从而被灭门,这七十三家哪一家不是鸡犬不留?!不用说外人,就是他自己的叔伯兄弟亲戚,他也不放过,他的堂叔横死荒野,两个堂兄被乱箭射死,还有他同父异母的两个弟弟,一个被他杀死,一个被他逼疯,至今还囚禁在一处秘密所在,就连他的亲生父亲,到最后也被逼无奈,服毒自尽,姨娘悬梁,这些都是事实,我没有冤枉老贼吧?最惊心动魄的是对冰雪堡的屠杀,五千多条人命,只杀得天昏地暗,据说冰雪堡里的血腥气一连三个月不能散去,到现在,还有无数冤魂在里面哭泣!”
车里的恋云打了个冷颤,却传来宇文剑的声音:“云儿,好久不见。”她的心翻了个个儿,宇文剑来洛阳她知道,故意避着,可还是不期而遇。
“我正想去看你,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他不等恋云拒绝,已经来到马车前,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
恋云轻轻叹口气,他还是老脾气,不过,而立之年的他成熟了许多,当年风流浮华的痕迹荡然无存,同坐一车,强烈的男人气息竟让她觉得车厢分外狭小。
宇文剑端详着恋云眉心那一抹精心勾勒的淡淡的形似牡丹花瓣的朱砂,她出落得更加妩媚,眉宇间依然藏着愁绪,略显苍白的脸色带着几分倦怠,看来这些年,她一定很不开心。
回到牡丹苑,恋云备下酒菜款待宇文剑,酒是上好的西域葡萄酒,看到恋云掂着酒杯的姿势,宇文剑心中微微一痛:“你经常一个人喝酒?”
恋云淡然一笑:“一个人孤单寂寞无所事事,喝点酒打发漫长的日子。”
看着她强装出来的微笑,宇文剑越发心疼:“时间过的真快,当初相识的那个羞涩清新的小丫头,转眼已经是楚楚动人的大姑娘了。”
“是啊,我正在一天天变老。”
“云儿,你离老还很远呢……”
“人总是要老的,等到我老的时候,跟街边那些晒着太阳纳鞋底的老太太没什么区别的时候,要是还有人说爱我,我就嫁给他。”
“为什么非要等到那个时候?为什么不享受春光灿烂,而要等到花木凋零,繁华逝去呢?”
恋云一手托腮,一手轻轻晃着夜光杯,血红的酒液闪动着奇异的光泽,她唇角浮现一缕若有若无的浅笑:“假如我是巷口卖烙饼的那个大婶,你会喜欢我吗?”
宇文剑知道那个半边脸生着暗青胎记的女人,他抬手按住恋云正往口中送酒的手,拿下夜光杯:“我不会喜欢她,同样,就算你是当今芙蓉苑的杨贵妃,我一样不喜欢。我喜欢的人是你。”
没有了酒,她就像失去了依托,百无聊赖踱到窗前,倚在朱栏上俯视满园残红。
宇文剑知道她在躲避自己,听说那个男人一掌差点要了她的命,可她心里依然装不下别人。他一口气喝干剩下的葡萄酒,酸涩的味道直冲脑门,起身,挨着她在窗边站下,她被他看得双颊微微泛红,没话找话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你没去看看静莲的近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