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崔嬷嬷握着念清歌的手,二人来到了水池边。
崔嬷嬷的视线落在念清歌的发髻上,发髻上那枯萎的牵牛花格外刺目,她怔了怔,道:“小主,奴婢替小主把那花儿摘下来扔掉吧。”
“不用了。”念清歌的小手抚在那牵牛花上,面容上蕴着清清淡淡的涟漪,恍若小溪上洒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让人看不清她真实的情愫,她的视线落在那高高的宫墙上,她需要拼命的仰头才能看宫墙外的那颗常青树,那常青树的颜色一如今日离漾穿的衣裳的颜色。
“这花儿,戴着挺好。”念清歌的声音淡漠如水,恍若再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指腹细细的抚摸着花儿枯萎的纹路,随即补充道:“我要每日戴着这花儿,提醒着自己终有一天要将今日所受的屈辱全部还给她。”
崔嬷嬷一怔。
仿佛在念清歌的身后看到了仇恨的翅膀。
那抹仇恨是一个小芽儿,早已悄悄的种在了念清歌的心里,只待它慢慢的长大。
天,又黑了……
……
谷雨后的天气夹杂着丝丝的闷热,夜里,吹来的都是热风,夏日正悄悄的踏着脚步朝人们赶来。
离王府,坐落在青山绿水间,四周绿荫环绕,是一个云游野鹤的好地方,就连离漾都羡慕不已。
夜光融融,绿树凄凄。
一弯皎洁的弦月划过那精致的王府,给王府洒下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辉,院外灰墙环绕,肃穆不已,五间垂花门楼,六面抄手游廊,府中永路相接,山石点缀,整个府中显得颇有离辰逸那倜傥风流的气场,后院则是花圆满蹙的庭院,一张檀木桌,两张檀木椅,上面摆放着精致的青花瓷酒壶等。
身后是一大片清澈的湖水,四周佳木葱茏,一带清流从花丛树木中倾泻于石缝下,若是生活在这里,真真觉得好生惬意。
恍若一所别致的世外桃源。
离辰逸一袭深紫色的点降袍,点降袍是新作的,上面的刺绣是奇形怪状的图案,袖袍的滚边儿是银色的丝线钩织的,腰封上是烫金的花纹,上面缀着一个宝剑的佩饰。
两棵大树粗壮的树干上被他绑了两根粗粗的麻绳,麻绳中间是舒适的空中飞塌,他墨黑的发丝散在肩头,他歪歪斜斜的躺在了那塌上,闲散的模样英俊的让人移不开眼,他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张开嘴巴,慵懒的躺在上面,将酒水朝喉咙里灌去,凉爽刺激的感觉让他舒服极了。
望着暗黄如沙尘暴的天空,勾唇一笑,似乎很喜欢这种天气,嘴里喃喃自语,竟然作起了诗来:“琴奏相思,琴断相思回忆,白头偕老不过一场戏。棋落回忆,棋谱回忆入戏,一世长安不过一句离。书绘入戏,书诉入戏不离,镜花水月不过一言弃,画现不离不弃,天涯海角不过一场戏。”
他似乎很惬意,语调轻快极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来回的晃悠着,一口酒一句诗的,耳垂轻动,离辰逸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笃定的笑容,轻轻的呢喃:“静竹公主来了却不现身,难不成是想偷点东西回去?”
‘咣当’一声。
一颗粗壮的大树上跳下了一抹红色的身影,随即飘落下来了几片绿叶,静竹将肩膀上的绿叶抖落干净,晃了晃脚踝,不可思议的跑到离辰逸面前,歪着脑袋凝着他:“你怎么知道是本公主?”
离辰逸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酒,幽幽道:“除了你静竹公主,谁会正门不走,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你——”静竹公主头顶上冒着三缕青烟,这个离辰逸每次都要欺负欺负自己。
她想起来方才在树上听到离辰逸的诗,忽地借此凑到他跟前儿:“你还会做诗?”
离辰逸浓眉一挑:“本王不想从你嘴里听到疑问句。”
静竹撇了撇嘴巴,还挺傲娇,拍拍离辰逸的肩膀:“把你的酒借我喝喝。”
“一边儿去。”离辰逸不理她,歪着头看着风景。
忽地,手里一空,酒葫芦被静竹夺走了,静竹迅速的朝后面退了一步,害怕离辰逸上来抢,‘咕噜,咕噜’灌了几口,而后抹抹嘴巴:“好喝。”
“你脏不脏?”离辰逸语气有些不善:“本王的东西你也敢直接拿过去喝。”
“喂!”静竹公主被吼的有些委屈,他从来都不知道对自己温柔:“我们都……都那个了,喝你的酒怕什么?”
闻言,离辰逸倏然抬眸,冷冷的凝着她,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空气中的声音戛然而止,那抹冷飕飕的风直逼静竹,
静竹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抬眸,离辰逸正死死的瞪着她,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个男人一声不响动怒的时候是最可怕的。
身上所泛出的寒气绝对让你望而却步。
“王……王爷,怎么了?”静竹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问着:“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离辰逸迅速的应着,而后整个身子挪动了一下,两条长腿耷拉在了飞塌上,双臂撑在大腿两侧,道:“我们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静竹的脸色骤变,尴尬失望的望着离辰逸,情绪有些焦躁:“王爷,你怎么能这样,那天晚上你……你分明……”
她不知道怎么将后半句说出来。
“你混蛋!”静竹公主气的直跺脚。
“本王是混蛋这个事,公主不是早就知道了。”离辰逸不以为然,似乎对‘混蛋’这个称呼甚是满意。
她转身就要离开,离辰逸双臂枕在脑袋上,继续舒适的躺在飞塌上。
片刻。
静竹又跑了回来,离辰逸闭着双眸幽幽地说:“怎么?还想让本王再对你混蛋一次?”
“啊呸!”静竹嗤了一声:“本公主找你来是有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离辰逸对她的‘正事’丝毫不感兴趣,一副不问世间事的模样。
静竹一个巴掌想拍在他的脸上,谁知离辰逸的速度比她快了许多,提前抓住了她的手腕,眉宇一簇:“别激怒本王!”
“混蛋王爷,放手!”静竹公主甩开他,揉了揉发痛的手腕,道:“念清歌出事了。”
听后,离辰逸淡淡的‘恩’了一声。
静竹看他不急不恼的模样有些急了:“喂,混蛋王爷,我说念清歌出事了。”
“本王听到了。”离辰逸淡淡道,眼底却划过一丝复杂的情愫。
看他一副淡然的模样,静竹公主急的团团转:“你不去救她么?你去求求皇上啊,她现在被降了位份,而且还禁足在琉璃殿。”
“本王从不求人!”离辰逸冷酷的说。
“你怎么能这样?”静竹急的快哭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欺负她,她好可怜。”
离辰逸十分厌恶‘可怜’这两个字:“她活该!”
“什么?”静竹公主不可思议的重复的问了一遍。
“本王说她活该,她咎由自取!”离辰逸冷冷道:“谁让她多管闲事了,在后宫之中,这就是多事的代价!”
“你……”静竹公主气的手指头直哆嗦:“你过分!你不去本公主自己去!”
说着,静竹准备逃跑。
离辰逸使用凌波微步光速的飞到了她面前,拦住她,箍住她的手腕,看着她激动不沉稳的模样,气的想揍她:“不许去!”
“为什么?”静竹公主气呼呼的问。
“你以为你是边疆公主,皇兄就会给你面子?”离辰逸道,冷哼一声:“那你纯属做梦!”
静竹倔强的性子一上来,十匹马都拉不住:“不行!我去,我就要去!”
“荒唐!”离辰逸冷眸一眯,手掌在静竹公主的后颈上狠狠的一劈,静竹公主晕了过去,顺势倒在了离辰逸的怀里。
离辰逸摇摇头:晕倒还不忘占本王的便宜。
思忖间,离辰逸将她扛起丢到了自己的殿内,找了一个粗麻绳将她的手脚捆在了软榻的柱子上,替她盖好锦被,将细碎的发丝挽到耳后,凝着她,视线落在昏黄的窗外,幽幽地说:“要去也是本王去。”
……
深夜。
离辰逸的紫色点降袍如蝙蝠的夜行衣一般,飞到皇宫中早已入夜了,玄鸣殿的烛光还亮着,他浓眉一簇,凌波微步悄悄的来到琉璃殿。
琉璃殿果然不复从前了,墙头的牵牛花儿枯萎的如一团团杂草,也没任何人帮忙清理,就那样蔫蔫的耷拉在那里,看起来十分孤凉。
琉璃殿的殿外有一颗茂密的大树,离辰逸迅速的飞到了大树上,利用繁茂的枝叶挡住了自己。
月色渐浓。
琉璃殿熄灭的烛光又缓缓的亮了。
半晌,一抹白色的娇小身影缓缓走出来。
离辰逸浓眉一簇:她怎么还没歇息。
念清歌手里提着一个鹦鹉的笼子来到了门口,坐在了冰凉的木阶上,紧接着崔嬷嬷出来了,手里捧着一把类似粮食类的东西递给了念清歌,虽然隔着远,但是离辰逸却清楚的听到了崔嬷嬷对念清歌说:“小主,殿里没有多少粮食了,你还想着喂这鹦鹉,要不把鹦鹉送人吧。”
念清歌的手微微一愣,轻轻的摇头,借着月色,她的面容如此憔悴,一点血色也没有,她的声音恍若冰凉的泉水:“在这个宫中,也就只有这鹦鹉陪着我了,我少吃点,还能养得起。”
崔嬷嬷伤心的拭了下眼泪。
“王爷,王爷……”鹦鹉欢快的叫唤着。
念清歌唇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那抹笑容如一把利剑深深的剜在了离辰逸的心里。
他迅速的飞开了。
崔嬷嬷拿了一件大氅披在了念清歌的身上,望着她忧郁的侧颜,缓缓的问:“小主……恨皇上么?”
念清歌微微一愣。
半晌,慢慢的说:“他……是没有心的。”
……
玄鸣殿。
离漾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只是摘掉了沉重的龙冠,他执着笔墨认真的批阅着奏折,只是眼底总是流逝着失神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