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公公,你下来吧。”离漾将视线落在他来回动弹的身子上,生怕他一个不便利会摔下来,毕竟最熟悉他习惯的只有德公公。
“是。”德公公应道。
人还是老了,体力有些不支的德公公气喘吁吁的来到离漾面前,掩着手咳嗽了几声,望着离漾复杂的眸光,试探性的问:“皇上,要去百里殿坐坐吗?”
“不了。”离漾果断拒绝:“百里芷太嚣张,朕最近暂时不想见她。”
德公公不再提百里芷,思忖了一番,斟酌着问出口:“那……皇上是想去琉璃殿?”
“琉璃殿?”离漾挑眉。
“就是婉昭仪那里。”德公公适时的提醒。
“婉昭仪……”
“婉昭仪……”
离漾薄凉的唇瓣儿兀自嘀咕了好几遍,将刺绣龙纹的衣摆朝身后一拂,起身,声音清凉却蕴着几丝期待:“就去琉璃殿。”
二人辗转来到了冷清的琉璃殿。
德公公昂着脑袋才想开口:“皇……”
离漾的大掌擎在空中示意他闭嘴。
德公公噤了声。
琉璃殿燃着橘色的蜡烛,淡淡的烛光将殿内熏染的温暖馨和,柔软的殿椅上,念清歌一袭素色的简单裙子,墨黑柔顺的发丝滑到了肩头,整齐的发髻上插着碧玉玲珑簪子,她纤细的小手里捧着一本书,美眸顾盼间晕染着流光溢彩,粉唇间洋溢着淡淡的浅笑,略施粉黛的小脸儿精致可人,十分耐看,时而皱眉的小模样令人想要一亲芳泽。
伫立在一边侍候的之桃首先发现了皇上,脸上一阵惊愕,才想跪拜,离漾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之桃只好讪讪的退到了一边。
念清歌神情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殿外有人正虎视眈眈的望着她,喉咙有些发干的她召唤着之桃:“之桃,我口渴了。”
之桃声音有些变声儿,将手里的茶水端过来,离漾快步走过去接过之桃的茶递给清歌。
念清歌眼睛都不抬一下,小手去摸那茶杯,却摸到了一双陌生的冰凉的大掌,总觉得感觉不大对劲儿。
一抬眸,吓傻了。
整个人愣在了那里,眼睛眨巴眨巴,再眨巴眨巴,小手‘嗖’的缩回来,离漾迅速的抓住,声音如若水般沉凝:“怎么?不认得朕了?”
真实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念清歌才意识到什么,连忙跪在地上:“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离漾淡淡道,视线落在她置在桌上的书:“你在看什么书?”
念清歌拂了拂身子,将书藏到身后:“臣妾在看《女经》。”
“……”离漾英眉一皱,方才他余光瞟了一眼,那书分明不是《女经》,想来,她还在为那日惩罚她的事耿耿于怀吧。
不过他也倒是没深究,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视线落到她的粗衣上:“你怎的穿这个?朕赏给你的衣裳呢?若要旁人看去,还以为朕穷的没有衣裳给自己的嫔妃穿。”
一提起衣裳,念清歌的小脸儿不自觉的皱成了一团。
“说话。”离漾有些不耐。
“臣妾只是不喜欢与别人穿一样的。”念清歌落落大方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由头。
离漾微微一顿,才想起来什么,那次他一时生气才将衣裳做成了和离妃的白裙一样的。
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没想到她还是有些自己的脾性的。
‘咯,咯——’
异物传来的叫唤声让念清歌心中一紧,错愕的望着摆放在檀木桌上的金丝笼里的鹦鹉。
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暗暗祈祷:这只鹦鹉可千万,千万不要说出‘王爷’二字啊。
那只鹦鹉灵性的歪着小脑袋瞅了瞅离漾,尖尖的嘴巴啄了啄鸟笼:“皇上吉祥,皇上吉祥。”
念清歌悬在喉咙的心总算撂了下来。
“你从哪儿弄的鹦鹉?”鹦鹉的吉祥话似乎让离漾龙颜大悦,他上前逗弄着那鹦鹉,似乎不认识这鹦鹉是离辰逸所养的。
脑袋猛然短路,念清歌胡乱绉了一个理由:“这个是臣妾宫里的小轩子养的,臣妾觉得这个鹦鹉十分有灵性,便朝他要了来养。”
“恩,养一些花花草草,鸟儿鱼儿之类的也好,省得你在宫中烦闷。”离漾将视线从鹦鹉落到拘礼的念清歌身上,望着她素面朝天的模样,竟然也觉得如此美若天仙:“明日朕在赏赐你一些料子,你喜欢什么样的便让他们给你做。”
念清歌也不矫情,拂了拂身:“多谢皇上。”
“恩,别拘着礼了。”离漾淡淡道,坐到方才念清歌坐着的地方,地方被霸占的她只好乖巧的站在离漾旁边,他松了松袖口,看样子没有打算离开,念清歌小声的唤他:“皇上……”
“恩。”离漾应道,时不时的瞟一眼那鹦鹉。
“皇上还有其他事吗?”念清歌细弱如蚊,这毕竟是在有撵他走的意思。
离漾浓眉一挑:“你在下逐客令?”
“臣妾不敢。”念清歌一拂身子,急忙解释,和离漾在一起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臣妾只是有些紧张,不大适应。”
“你怕朕?”
念清歌点点头。
离漾微叹了一口气,朝她勾勾手指:“到朕这儿来。”
“是。”念清歌欠了欠身,听话的朝离漾走去。
“你们退下吧。”离漾屏退了宫人们。
众人鱼贯而出,沛柔还识趣的阖上了门。
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交错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离漾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帝王气息压抑在念清歌的心头,让她不敢呼吸,不敢抬头,不敢面对他的脸。
忽地,念清歌只觉得整个身子一个悬空,双脚腾起,头晕目眩,再睁眼,念清歌整个人窝在了离漾的怀里,她清晰的感受到了离漾强有力的心脏的跳动,她的耳朵发麻,发痒,滚烫的小脸儿贴在他的胸膛,不知是自己的脸温热了他的胸膛,还是他的胸膛温热了她的脸。
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将她仅存的呼吸占据。
念清歌抬眸,恰巧对上离漾那黑曜般漩涡的双眸,里面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水,栽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小手情不自禁的攀上他的胸膛,掌心是他龙袍上是纹理分明的龙纹,昭示着他坐拥江山的权势。
这样一个男子,此时此刻,竟将自己揽入怀中。
她也能享受帝王的温暖吗?
她原以为他永远不会再来琉璃殿看她。
她原以为她从冷宫出来以后又进入了另一个冷宫。
凉爽的风吹过她紧张到出汗的后背,离漾起身将她打横抱起,龙眸注视前方,大步流星的朝殿内迈去。
橘色的烛光轻轻摇曳,那暖暖的烛光隔着内殿的摇晃的纱幔照射出一抹朦胧的光晕来。
“那晚,也是这样暗的烛光。”离漾健硕结实的手臂撑在软榻上,撑在念清歌的头顶,恍若形成了一个小堡垒。
他永远记得那晚,念清歌一袭白色的长裙,面带轻纱,舞动飞扬,费尽心思的魅惑他。
其实,念清歌无需刻意的魅惑他,只需一颦一笑,就足以让离漾心神荡漾。
“那晚的你也是这样美丽。”离漾一句接着一句在她耳畔,如一首天籁的交响曲,叹息道:“婉儿,你怎么可以如此美丽?”
婉儿?
念清歌怔愣了一下,离漾将她错愕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低低一笑,凉薄的唇瓣儿贴在她的脸蛋儿上:“你是朕的婉昭仪,亦是朕的婉儿。”
“皇上……”
“你是朕的妃子,侍候朕是你该做的。”
“臣……臣妾知道。”念清歌颤抖的回应。
离漾的龙眸眯起,“那就不要让朕扫兴。”
“皇上,不是臣妾不想,而是……而是臣妾来了月信。”
一盆冷水,将离漾从头灌到尾,定定的望着念清歌许久,从她身上翻下来:“扫兴!”
念清歌心中有一丝丝失落,拢了拢自己的衣裳:“臣妾恭送皇上。”
“你又在撵朕?”离漾深沉的语气里是浓烈的欲求不满。
“臣妾不敢。”念清歌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是臣妾搅了皇上的性质,不敢再留皇上,怕皇上见到臣妾烦心,臣妾想着也许皇上现在去其他娘娘那里心情还能好一些。”
离漾的鬓角有些汗水,额间的汗水不但不影响他的英俊,反而增添了一抹刚毅阳光的味道,念清歌的一席话让他龙眸加深,修长的手指抬起她小巧的下巴,锐利的眸光直逼她的眼底:“你想让朕走吗?”
离漾问的太过直白,好似男女间的打情骂俏,念清歌思忖了一番,诚实的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离漾追问道:“说话。”
“臣妾……不想让皇上走。”念清歌垂着头,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蝶翼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十分楚楚可人,离漾的心在那一瞬间猛地悸动了一下,将她揽在怀中,两个人滚在了软榻上,离漾吻了吻她的发丝:“那朕便不走。”
“皇上。”念清歌的小手顺势攀到了离漾的胸膛上,紧紧的贴着他。
离漾修长的手臂揽着她的香肩,将锦被盖在二人身上,声音沉凝:“睡吧,朕不走。”
……
是夜。
凉风萧瑟,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的天空如泼了一桶黑漆漆的油墨,连半点的星星也看不到。
边疆地界。
高山石砾,松灌木丛。
山丘坡地分布着各种各样的植物,看似平静的平原却是另有一番古怪的韵味儿。
一匹汗血宝马的嘶鸣声扬长在空中,马背上的离辰逸一向敏锐,他的脚踢了踢马肚子,那马儿停下来蹄,静静的站在那里。
波光粼粼的湖面将离辰逸邪魅俊美的面容展露无遗,他一袭深紫色的点降袍,外面披了一个同色系的大氅,墨黑的发丝散在脑后,那双黑曜的桃花眼定定的凝着不远处边疆站岗放哨的军营,视线收回时,眼睛落在了某处,嘴角勾起了一抹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