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阳光恰好。
一束束的光晕穿越过万般障碍闯入了永和殿,阴面的永和殿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阳光,离子煜负手而立静静的伫立在阁窗前,他忧伤如深海的眸子染着一层氤氲,大掌上细密的纹路昭示着他是一个痴情种。
将拳头攥起,忧愁,烦躁却偷偷的顺着指尖跑了出来。
垂头,衣袍袍尾上染着些许的泥泞,他已然好几日没有换洗了,伸出手臂自己闻了闻,离子煜嫌弃的皱了皱眉眉头。
好臭啊。
“小……”离子煜开口想唤着宫人,转眼一看,偌大的永和殿空空如也,竟然只剩下他自己了,他把所有的宫人们全都打发走了。
离子煜略显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头来到檀木桌前打了一盆水,洗了一把脸,他傻愣愣的杵在那里望着空荡荡的御池。
好吧。
靠人不如靠自己。
闷葫芦似的他也不想去麻烦宫人,只好自己一盆一盆打水然后往御池里倒。
大约过了好几个时辰,离子煜总算把御池中的水给填满了。
他累的气喘吁吁的拎着空木桶站在御池前发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眼睛愣愣的看着一片平静的池面。
眼神忽地一阵恍惚。
离子煜只觉得在池面上看到了付思乐的影子,他的心一紧倏然回眸,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他皱了皱眉,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侧额。
许是好几日没歇息出现幻觉了吧。
忘记自己在这短短的一刻钟里叹了几次气了,离子煜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耳边确实是安静了,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幻觉再次出现。
池面上又出现了付思乐的影子,笨笨的离子煜竟然伸手去抓,可不曾想扑了个空。
只听‘扑通’一声闷响。
离子煜整个人栽到了水池里。
他迅速从水底钻了出来,大掌抹了一把脸上的池水,湿透的发丝贴在衣裳上,离子煜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将衣袍全部脱下扔到了御池上。
他很瘦。
但手臂上依然有着健硕的肌肉,浸泡在不冷不热的水里,离子煜的心却如在沸水里烧煮似的。
喜欢,不喜欢。
他在心里暗暗的嘀咕着。
半晌。
疲倦不堪的他躺在御池的池沿上睡着了。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一道声音唤醒的,迷迷糊糊的他总觉得是付思乐的声音,他忽地惊醒,下意识的脱口唤出:“思乐……”
在一旁的公公小铭子愣了一下,推了推他:“煜郡王,是奴才。”
“啊。”后知后觉的离子煜才反应过来:“你怎的在这儿?”
小铭子嘿嘿一笑:“是婉后娘娘让奴才回来照顾您的,您可不要再撵奴才走了,奴才只想在您身边侍候您。”
“留下吧。”离子煜的声音有些黯哑,忧伤的眸子染着化不开的浓墨,一副心事满满的样子。
小铭子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那个……煜郡王,方才……方才奴才听您叫着思乐小姐的名字。”
闻言。
离子煜微微一愣,面容有些不自然的尴尬:“有么?你听错了吧。”
小铭子摆摆手:“奴才的耳朵灵着呢,怎么可能听错呢。”
“咳……”离子煜轻咳一声:“给我拿一件干净的衣裳吧。”
“是。”小铭子领命而去,拿着衣服来到离子煜面前,离子煜站在水池里展开双臂,小铭子拿着干净的面巾替他擦拭着身上的水珠,他一边擦一边说:“煜郡王,这宫里要办喜事了是不是啊?”
离子煜微微一愣,竖在水中的拳头紧紧的攥在了一起,复杂的情愫又上心头,他怔愣的模样让小铭子看在眼里,他抬起手掌在离子煜面前晃了晃:“煜郡王,煜郡王……”
他倏地缓过神儿来。
“煜郡王你怎么了?”小铭子明知故问。
“没事。”离子煜漫不经心的应着。
小铭子在一旁故意慢条斯理的说:“方才奴才回来的时候发现好热闹,奴才还看到张公子了呢,思乐小姐和张公子在一同逛御花园,看上去般配极了。”
“够了。”离子煜忽地打断小铭子津津有味的话。
小铭子佯装无辜的哆嗦一下子:“煜郡王,你怎么了?吓死奴才了。”
“我不想听这些。”离子煜的声音有些不悦。
“喔。”小铭子应着:“那奴才不说了便是。”
气氛沉凝了许久。
画风有些不对劲儿。
离子煜有些忍不住了,他佯装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问:“宫中有何热闹的事?”
小铭子‘啊’了一声:“奴才方才已经说了啊,您不是不想听么。”
“咳……”离子煜轻咳一声。
这正合了小铭子的心意,他继续悠哉悠哉的说:“听婉后娘娘说明日是个好日子,要让思乐小姐和张公子大办婚事呢,宫中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啪’的一声。
离子煜忽地起身,水花四溅,他的胸膛露在外面扯过面巾随意的擦了擦,那双如海的眸子落在小铭子身上:“他们在逛御花园?”
“是啊。”小铭子道。
“哦。”离子煜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早已按耐不住了。
他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铭子反倒淡定的紧。
静静的等着离子煜上钩。
反正他不憋得晃,他就等着离子煜开口说话。
半晌。
御池的水有些凉了,离子煜愈发的焦躁,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离子煜吞吞吐吐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他们有没有……”
“什么?”小铭子都快急死了。
“他们离得近吗?”离子煜最终还是问出了这话。
小铭子忍住心里的笑意:“啊?”
“他们……牵手了没有?”离子煜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问出了口。
“牵了啊。”小铭子道:“他们两个人可亲密了,可真是羡煞旁人。”
“牵……”离子煜喃喃的重复着这个字,看了看自己的大掌,心里有些闷闷的,他忽然道:“你去御花园把思乐叫过来。”
“啊?”小铭子惊讶的张大了嘴:“这不大好吧,人家甜甜蜜蜜的,奴才过去这不是招人嫌呢么。”
“你就说我找她有事。”离子煜道。
“什么事?”小铭子问。
离子煜冷凝着他,忧伤的眸子稍稍退散了一些,晕染着些许的醋意。
小铭子见火候差不多到了,急忙退下,道:“是,煜郡王,奴才这就把思乐郡主请过来。”
“等等。”离子煜忽地唤住他。
小铭子顿住。
离子煜淡淡的说:“不是思乐郡主,是思乐小姐。”
他才不想当思乐的兄长。
想想就十分郁闷。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三刻钟过去了。
永和殿的殿门被推开,小铭子极有眼色的殿外通报:“煜郡王,思乐小姐到。”
“你退下吧。”离子煜淡淡的说。
‘嘎吱’一声。
门,被阖上。
朦胧的纱幔隐隐约约的飘曳在空中,清寡的永和殿染着寂静的气息,御池内的氤氲之气弥漫了离子煜的眸子。
一层细纱之隔。
付思乐穿着如樱花的醮纱长裙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像一个可爱的瓷娃娃,她齐齐的刘海垂下,蝶翼的睫毛一卷一卷的,她花瓣儿的嘴唇盈润如甜饼,小手搅弄着垂在腰间的发丝。
两个人同时抬眸,面面相觑,离子煜迅速的挪开了视线,望着她乖巧的小模样,他的声音有些故意的清冷:“你……忙完了?”
他所谓的‘忙’无非就是想试探一番她是否和张公子在一起做了些亲密的动作。
付思乐抬起小脑袋,她每次看到离子煜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委屈,她嘟着小嘴儿听话的点了点头:“恩。”
一个‘恩’可让离子煜郁闷够呛。
“你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上次你落在我这里了。”离子煜隔着纱幔望着她,道。
付思乐迷迷糊糊的走了过去,小手撩开纱幔,那让人心醉的容貌落入离子煜的心里,让他的心跳硬生生的漏了大半拍儿。
“什么东东?”付思乐眨巴眨巴大眼睛。
离子煜微干的发丝如瀑布展在身后,他星耀的忧眸落在她身上,从袖袍里掏出来一张宣纸递给她:“这个你拿走。”
她满怀好奇心的拆开宣纸。
大大的‘休书’二字映入她的眼帘。
这是上次落在他这里的休书。
付思乐控制不住的落下了泪水,泪珠一颗一颗的打湿了那份休书,她哽咽的抽泣:“离子煜,你欺负人,你总是喜欢欺负我,总是让我哭。”
“这个是你的。”离子煜死鸭子嘴硬的继续气她。
她捏着那份休书一边抹眼泪儿,一边点头:“好,我走,我走。”
她怎么也没想到离子煜把她重新叫回来是为了给她休书的。
眼睛红肿的像一只小白兔的付思乐气呼呼的提着裙摆转身。
忽而。
她的小手被一双宽厚的大掌拉住,思乐的步子顿在原地,回眸,离子煜有些别扭的拉着她,说话结结巴巴的:“那个……那个……”
“什么?”付思乐很想挣脱开他的大掌,但,心里却十分舍不得。
“那个……那个……”离子煜吞吐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咬着唇瓣儿,梨花带雨的看了一眼离子煜:“你若不知说什么,我就走了。”
“别走。”离子煜忽地拦住她:“我说……”
付思乐一点一点的挪着身子,眼睛瞅着他的缎靴等着他说话。
“你和他要成亲了?”离子煜有些不好意思的问着,但是他却不能不问,若是不问的话他会难受死的。
“恩。”付思乐蔫蔫的应着:“反正也没有人喜欢我,我就嫁他了。”
离子煜忽地抬手从檀木桌上捧起了一杯提前斟好的酒水,仰头全部灌了进去。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
辛辣的酒水刺激着离子煜的神经,他忽地拔高了声音:“你不许嫁他。”
付思乐忽地抬眸,蝶翼的睫毛微抖:“为何?”
“就是不许。”离子煜再次鼓起勇气说。
“不要你管我。”付思乐像一只小狮子朝他吼着,小手拍开他的大掌,挣脱他的大掌:“我就要嫁,哼,我就要嫁。”
说着,思乐撩开纱幔就要逃开。
倏然。
她只觉得全身被禁锢住了,离子煜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从背后紧紧的环住她,忧伤的对她喃喃自语:“我不想……我不想你嫁给别人。”
“你都不要我了,你都不要我了我为何不嫁给别人。”她委屈的说着,小手一根根的掰开他的手指头,但是离子煜却怎样也不松手。
“我没有。”离子煜赶忙解释,酒劲缓缓上来的他面容有些红,酒气微醺:“我没有……”
“你是混球。”付思乐拍着他的大掌。
离子煜抱的她更紧了,生怕她离开似的:“是,我是个混球儿,但是,你愿不愿意……你愿不愿意嫁给我这个混球儿。”
一番话说出,付思乐只觉得头晕目眩,有些不敢置信的愣在那里,离子煜的大掌握在她的纤腰上绕到她面前,看着她瓷娃娃的小模样,心里生起了一份怜爱,他把那份休书拿过来当着她的面全部撕的碎碎的扔在地上:“我……我……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
“你骗人,我不要相信你,你喜……喜欢我还把我叫过来给我休书。”付思乐的小脸儿红的像一个红苹果。
离子煜有些局促的摸摸鼻子:“我是为了把你骗过来。”
她忽而抬眸,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怔怔的望着离子煜:“骗我过来干什么?”
玄璟年间。
离漾褫夺了付思乐‘郡主’的封号,将付思乐赐婚于离子煜。
‘永和殿’正名为‘永乐殿’。
宫中的嬉笑声愈发的醇厚了,每每清晨,宫人们都能看到离子煜牵着付思乐的小手在御花园中散步。
而离子煜和离漾之间的嫌隙也因为付思乐而解开。
血浓于水,恐怕就是这个道理吧。
永乐殿的殿门口种着一颗象征着爱情的桃花树。
树根上。
离子煜握着付思乐的小手亲手刻下了一行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