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灰头土脸,即使狼狈不堪。
他浑身上下所散发的龙者的气势也让人无法抵挡。
另一端。
水若离一袭薄纱嫩粉色的长裙,梳着牡丹的高高的发髻,发髻上插着鎏金的步摇,步摇上的流苏泛着金黄色的光芒,显得华贵而娇艳。
呵……
空气中恍若都传来了阵阵的冷笑声。
缓缓的,缓缓的……
水若离凝着靠近他的离漾,面上激动不已,提着长长的裙摆从高高的石阶上飞奔而下。
她‘倏’地栽倒了离漾的怀中。
离漾身子微侧,躲开了水若离的碰触。
没有得到温暖拥抱的水若离怔愣了半晌,她凝着那憔悴不堪的离漾,心中打了一个激灵,望着他淡漠冷寒的龙眸,不禁问道:“皇上……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如粗糙的沙砾刮在离漾的耳膜上。
从未觉得她的声音如此刺耳。
那张美丽的面皮上挂着‘虚伪’二字。
“你怎的知道朕今日回宫?”离漾忽而泛出了粗噶沙哑的声音,那双如寒窖的眸子死死的攥着水若离。
他回宫是悄无声息的。
而她却盛装打扮在这里迎接自己。
水若离的心‘咯噔’了一下子,忽而意识到什么。
她太兴奋了以至于忘记了这茬子。
一时语塞的她只好脑子一个过电寻了个借口:“皇上,在皇上离宫的日子里臣妾整日茶饭不思,孤枕难眠,臣妾方才又犯了睡不着的毛病了,想着和山梅起来去御花园采一些露珠封存起来,待皇上回来后臣妾泡茶给皇上喝。”
她所说的一字一句。
离漾半分也不信,但他并没有戳穿她。
德公公猫着腰在一旁佯装何事都未发生,他的自作聪明真是让人觉得可笑。
离漾沉默不语。
水若离只觉得整颗心都‘突突’起来了。
她挽着薄烟翠纱的云肩凑到离漾面前,抬手想替离漾拭去他的泥土,语气殷殷切切:“皇上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怎的回如此狼狈?”
说着,水若离话锋一转,清眸瞪向了德公公,话语里尽是指责:“德公公,你怎么照顾皇上的?”
话音才落。
离漾寡淡沉冷的话在水若离的头顶缓缓响起:“婉贵嫔毙了……”
水若离擎在空中的手一顿,目光扫了一圈,的确没有看到念清歌的身影,暗暗掩饰着心中的窃喜。
她佯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眼眶里迅速的蕴了一层湿润,她凄凄的捏着丝帕拭着眼角:“什么?婉贵嫔妹妹毙了?怎么回事?皇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毙了呢?”
离漾冷漠的凝着水若离。
只字未答。
“皇上节哀顺便啊。”水若离继续上演着苦情戏。
离辰逸那双深潭的眸子里蕴着满满的仇恨和厌恶,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离云鹤暗暗的捏住了离辰逸那紧攥的拳头。
灰蒙蒙的一片云卷笼罩在离漾的头顶上。
又要下雨了。
他眼底不带一丝感情的瞟了水若离一眼,幽幽的转身,从她身边走过。
德公公尖细颤抖的声音响起:“皇上摆驾玄鸣殿。”
留下水若离一人在寒冷的秋风中萧瑟。
回到水离殿的水若离焦虑不安的来回踱步:“山梅,你说皇上为何对本宫这么冷淡?是不是皇上知道什么了?”
山梅连忙上前安抚着她:“娘娘,您多想了,德公公不还好好的么,皇上是不会发现的。”
“可本宫也是第一次看到皇上那副样子,本宫的心慌的狠。”水若离摸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道。
山梅想了想,道:“娘娘,您没听皇上说么,婉贵嫔毙了,您想想啊,皇上本来是想着将她带回宫的,可是她那个没福的一下子毙了,皇上的情绪自然不会太高兴的,所以娘娘您一定是多想了,等皇上渡过了这段伤心的日子自然就会像从前一样善待娘娘您了。”
山梅的一番话让水若离豁然开朗。
她忽而明媚起来:“是,山梅你说的极对,是本宫多想了,是本宫忧心了。”
“娘娘,这段日子您要经常陪伴在皇上身边。”山梅拉着水若离坐在了妆奁前,将她的发髻拆掉,用梨花木的梳子细细的为她梳发:“娘娘,奴婢为您梳一个新的发髻。”
……
念清歌毙的事情在宫中如沸腾的锅一般炸开。
四处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
但,唯一让众人疑惑的就是离漾并没有大起大落的办着丧事。
宫中就如何事都未发生过一般。
朝中的大臣们都要求严惩离辰逸的恶行。
而离漾也只是避之不谈。
整整好几日。
离漾都将自己关在玄朝殿内,批阅着奏折,这段时日严办了许多地方的贪官,弄得朝廷上上下下人心惶惶,生怕自己惹怒了皇上,逆了皇上的龙鳞。
皇后每每都在宫中的佛堂里念经。
于是,宫中流传着一番佳话:皇后娘娘贤良淑德,为死去的婉贵嫔****诵经超度。
水若离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每每夜里都会去悄悄的叩响离漾的门,但每次都会被离漾拒之门外。
日复一日。
秋,愈发的凉。
凉的刺骨,似乎要将秋的篇章翻过去,迎接那刺寒的冬日。
……
离王府。
愁云淡淡。
离辰逸的归来让众人错愕不已,但,他的性子却是变的寡淡了,有时会拉上离云鹤喝上一整夜的酒,有时会自己在房中发呆一整日。
这一日,离辰逸神秘兮兮的离开了离王府。
几个好信儿的丫鬟和家丁在一起团团围住:“听说离王爷带回来了一个神秘的人。”
“是谁?我们怎的没看到?”
“据说离王爷将她藏了起来呢。”
“为何要藏起来?藏到了哪里?”
“据说啊,藏到了冷窖里呢。”
“啊?不会吧,难道离王爷还有收藏尸首的癖好?”
皇宫,王府。
处处散发着女鬼的传说。
有人说是念清歌当初惨死在冷宫了,皇上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说她和离王爷私奔了。
也有人说念清歌早就疯了,精神崩溃所以在冷宫自杀了。
……
林荫小路上。
离辰逸骑着自己的汗血宝马朝张家庄奔去。
愈往张家长的方向走愈发的荒凉。
处处能够听到乌鸦的惨叫声。
黄昏渐渐袭来。
离辰逸疲倦的眼底布上了一层红血丝,他揉了揉自己酸胀的鼻翼,忽而,马儿嘶鸣一声倔强的伫立在原地不动了。
放眼望去。
倒塌的房屋一片片的堆积在地面上,压根儿看不出来这是人住的地方。
该去哪儿寻找那个消失多年的张嬷嬷?
勒住了马缰绳。
离辰逸下了马,大掌伸进自己的怀里,将那个残破的铜镜掏了出来。
马儿‘哒哒’的声音在惨淡的空气中清晰可闻。
离辰逸将马儿栓在了一个树桩上。
恰时,就在一个废旧的草堆里钻出来了一个佝偻着的身影,她的衣裳破烂不堪,长长的发丝凌乱的顶在脑袋上,她正在挖地上的泥巴吃。
离辰逸伫立在地上凝着那抹可怜的身影,声音哑然,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张嬷嬷?”
闻言,那个人的身子一僵,缓缓的从草堆里爬了出来。
慢慢的转身,她那双如枯树枝的双手哆嗦的撩开了自己长长的头发,当她看到眼前的离辰逸时,惊愕的站在原地。
半晌,她忽而双腿而跪,全身颤抖的如凋零的残叶,那粗噶的似乎被人用刀子划过的喉咙泛出了嚎啕哀痛的哭声:“烟妃娘娘,你等的人……终于来了。”
乌鸦的哀嚎声响彻在空中,久久都未散去。
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
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百草绿叶红花,早已成了废墟一片。
是夜。
墨黑的天空卷着浓黑的墨汁,将云卷全部染黑,就连那璀璨的星星也失去了光芒,朦胧的月儿只剩下那银白色的轮廓耷拉在天际边。
宫中。
向来是冤魂处处。
一些淡白的云雾正如那一缕缕的孤魂飘在了宫中,四处的游走着,寻着她们最后死去的栖息地。
水离殿。
楠丝木的殿门上挂着流苏的灯笼照亮了宫中唯一的长廊。
这个长廊通往御花园。
水若离曾说,她喜欢在每日的清晨一睁开就看到御花园的美好景象,所以离漾才为她单独这样设计的。
风,呼啸而过。
带着秋风的尾巴如根根风刺一般寒冷刺骨,让人畏寒。
薄薄的窗纱被风刺透,一缕缕的凉风吹在了水离殿的珠帘上。
在寂静的夜里。
泛着‘叮咚,叮咚’的声音,细细听来却也是格外骇人。
摇曳的烛光晃动在梨花木桌上,忽明忽灭的烛光让睡在香塌上水若离十分的不安稳,她喃喃的自语:“山梅,山梅,山梅……”
忽而,那淡红色的烛光陡然灭掉了。
偌大的水离殿内黯黑一片,只有那朦胧的月光淡淡的洒在阁窗内,却也什么也看不真切。
刹时。
一道轻飘飘的,空幽幽的声音缓缓的在空中响起:“山梅?呵……”
那道声音缓缓望去,循着趴在地上睡的正香的山梅,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恐怕……她不会起来管你吧。”
清冷的声音飘进了水若离的耳内,她摇晃着脑袋,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她呢喃的自语:“什么味道?什么味道?”
“味道?”那道清清的声音佯装疑惑的响起,凝着自己手中的熏香,唇角勾起了一抹妖娆的弧度:“哦?离贵妃娘娘指的是这个么?”
“你是谁?”水若离总觉得自己是在梦中,她呢喃的回应着。
“我是……”那道声音淡然的响起,话,说到一半儿便撂下了,忽而‘咯咯’一笑,笑声如风铃一般动听:“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呢?离贵妃娘娘害死了这么多的人,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水若离的脑袋‘嗡嗡’作响。
只觉得那股子香味儿愈发的浓烈,在不断的逼近她,凑近她。
层层的纱幔忽而被风吹起,凉意席卷在水若离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