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夜。
琉璃殿下,时雨朦胧,那一时兴起的诺言他竟然还记得。
念清歌的思绪缓缓飘远,凝着那璀璨的珠帘,喃喃自语:“合欢树下,我若为王爷你便是王妃,我若为太子你便是太子妃,我若为……”
后面那句话,念清歌最终没能说出口,儿时的话如轻烟消散。
离漾怦然心动,那颗滚烫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口,他深凝着念清歌灼灼的眉眼,眼底盛着满满的惊愕和激动。
滚滚的带着龙涎香的热气喷洒在念清歌的鼻尖儿上。
二人四目相对。
一个眼神,无需多言。
水眸清清,薄唇漾漾,念清歌趴在他的胸口上,想起了青山上那抹娇羞的嫣红笑意。
“我叫念清歌,是念洪武将军之女。”青山幽幽,那清澈的话如欢快的鸟儿,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我叫离漾,是皇上的大皇子。”绿水潺潺,沉凝的话如放空的瀑布。
我见犹怜,尤记得她亭亭玉立,楚楚可人的模样。
风华绝代,尤记得他眉目如画,玉树临风的模样。
过往的记忆喷涌而来,灼伤了离漾沉沉的眸子,他不顾掌心的疼痛将她拥入怀中,话语里尽是懊恼:“幸亏……幸亏朕没有丢了你。”
温热的泪水不可遏制的染湿了他的胸膛。
“离漾……”念清歌哽咽着:“离漾,就当我死了吧。”
“你想让朕痛死么?”离漾的心被挖空了一般难过,他红着眼睛灼灼的攥着她,大掌捏起她的小手狠狠的砸着自己的胸膛:“这会痛,这会痛,朕会痛死。”
念清歌拼命的摇着头,眼泪四溅:“离漾你别这样,我不想回宫了,我不喜欢那禁锢的生活,不喜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我想要自由。”
大掌无力的垂了下来,离漾的心从天堂跌入了地狱,他黯淡的眸底如生了锈的玻璃球:“原来……原来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打算重新回到朕的身边。”
“放了我吧。”念清歌鼻音浓重,眼睛哭的红红的:“若是真的爱我就放了我吧。”
有一种滋味儿生不如死。
你们体会过么?
抱着她却依旧失去了她。
离漾滚烫的胸膛一度变凉,撕心裂肺的痛缠着他,撕咬着他,啃噬着他,他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好,好,好……朕放了你,放了你。”
泪水一滴,一滴,一滴的打湿在他的心口上,念清歌哽咽的说不出口话来:“辰逸,他付出了太多,我不能辜负他,爱你,我太累了。”
有些时候,有些爱,也是一种负担。
“好……”离漾的喉咙灼痛,挤出的字让他痛彻心扉:“好……”
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
就这样吧,我们站在岸的两侧,若有一日,合欢树下,那颗同心结没有溃烂,你可不可以将你的心再次交给我?
银烛灯光冷画屏。
折射出层层的光离星星点点洒在离漾月白色的中衣上,映照的透明如露,他纹理分明,精壮结实的胸膛波动起伏。
念清歌墨黑的发丝服帖在他的中衣上,搔动的他的肌肤痒痒的,骨节分明的手指顺势将她的发丝缠在指根处,闻着她的馨香却也同时侵蚀着他的心脏,原来那多年的青梅竹马竟然是水若离一手策划的谎言。
原来他伤害如此之深的念清歌才是他真正要呵护的青梅竹马。
他深深的悔恨攥在拳头里。
水若离,这次,朕定不能容你。
“婉儿,当年朕因被人刺杀没能如约去寻你,你可怪朕?”离漾声音沉凝的声音透着深深的责备。
念清歌趴在他胸膛上的脑袋抬起凝着他隐在烛光下的俊容,轻轻的摇头,声音若水:“不怪,只是好难过,从日出等到日落,从日落等到天黑,心里好着急,以为是太后不让你出宫。”
等待既是甜蜜也是绝望。
离漾不敢想像她失落的秀影。
“那你为何不来宫中找朕?”离漾凝着她问。
念清歌软软的身子一僵,喉咙有些堵塞,她眼圈里布满了泪花:“我找了,可是跑到了半山腰被我爹爹抓了回去,我爹爹告诉我是你不想见我,而且你要纳新妃了,不让我打扰你的生活,况且你是皇上,我还不能当你的妃子,爹爹怕我逃走,把我关了起来,直到你纳了水若离的那一天才把我放出来。”
离漾一震,一团疑问由心底升起:为何一定要在纳水若离为新妃后才肯将念清歌放出来。
莫非是念将军知道些什么?
他的若有所思让念清歌略迟疑的唤他:“皇上?”
离漾回过神来,灼灼的龙眸盯着她:“念将军后来又为何让你进宫当朕的妃子?”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朝廷纷纷上奏让他纳念清歌为妃。
现在想想其中必有蹊跷。
看着他颇为严肃的模样,念清歌细细的回想,缓缓道:“是太后。”
“太后?”离漾浓眉一簇。
“恩。”念清歌点头:“当年太后悄悄来了府中,并和爹爹说了许久的话,接着,太后来到了我房中,她很激动,像是才哭过,我记得她紧紧握着我的手意味深长的告诉我,让我……让我好生侍候你,守的住寂寞,才能得到繁华。”
离漾眸子幽深,看来太后那时是知道了念清歌的身份。
“后来呢?”离漾追问道。
念清歌清眸流转:“后来爹爹就送我入宫,我问他原因他也不说,而且他叮嘱我不让我说我和你儿时是青梅竹马,只是让我好生侍候你。”
离漾的思绪如千斤重,现在,知道当年事情真相的除了水若离和德公公,看来也就只有太后和念洪武了。
脑袋忽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离漾迅速的捕捉起来。
难道……太后的死也跟这件事有关?
这个念头出现后就在离漾的心里深深的扎根。
“婉儿,委屈你了。”离漾的声音略沉,透着浓浓的愧疚和自责,他修长的手臂将她揽紧了些:“婉儿,你真的不想跟朕回宫了?”
念清歌怔愣一下,有些为难的说:“皇上,这件事方才我们已经说过了。”
“好。”离漾的声音有些失落。
“离漾,你是不是乏了?要不你歇息吧。”念清歌动了动酸酸的手臂。
“婉儿,陪朕。”离漾声音苦涩:“陪朕一天,朕怕以后再也不能这样抱着你了。”
从地上翻起身来,缠着厚厚布条的大掌吃力的捏着她的腰肢,念清歌看他浓眉蹙起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离漾,我自己走就好。”
“不。”离漾倔强地说。
随话而落,离漾咬着牙将他打横抱起,掌心下,鲜血殷红了一片,额间汗珠涔涔,迈着沉重的龙步朝软榻走去。
每一步,剜心的痛。
也许……也许从此便会失去她。
胸膛贴着她,念清歌的小脑袋窝在他的怀里:“离漾,我看看你的伤。”
“别动,朕只想抱着你,什么都不想干。别怕,朕答应过你的,朕不会碰你。”
慢慢的,随着离漾的君子之言,念清歌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下来,她放松的依偎在了离漾的怀里,小手也开始主动的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狂跳的心跳声。
月色斑驳。
二人相拥而眠。
……
翌日清晨。
早膳素粥的香气让酣睡的念清歌渐渐苏醒过来,手臂的一边空空的,还有凉,睁开眼睛的那一瞬,离漾完美无瑕的侧颜首先映入眼帘,他伫立在木桌前将白色糯糯的粥盛在了碗中。
似乎感觉到了视线,离漾回眸,念清歌一窘,立刻收回了视线。
“你醒了?过来用早膳,这是朕亲自为你做的。”离漾在念清歌面前邀功的说。
念清歌有些不敢置信的从软榻上爬起,小脚丫钻进了绣鞋里,来到木桌前:“这些都是你做的?”
“自然。”离漾自豪地说,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朕厉不厉害?给朕一个奖励。”
“没想到你也会屈尊下厨。”念清歌一笑,忽略了离漾指着自己唇的手指,她拂了裙子坐了下来,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熟了。”
“只怕是最后一次了。”离漾伤感的说着,忧伤的龙眸凝着她。
念清歌避开他的眼神,心里有些闷闷的,她一声不吭的悄悄的喝完了一整碗粥。
微凉的天气让人心旷神怡。
苏州知府带着他们赏玩苏州,苏州美人如云,空气中也拂着淡淡的美人香气,他们三人骑着马儿游走在街上,气宇轩昂的三人很快成为了焦点,而念清歌则是坐在舒适的马车里。
每每经过一个雅致的阁楼,都会有美人露出含羞带臊的娇容,挥着手中的手帕,如软蛇的手腕扬着帕子朝他们三人频频施诱。
离云鹤红尘多淡漠,他凝着那些胭脂俗粉,只觉得寡淡无味,离漾和离辰逸一路上一直是冷脸相对,他挑眉在二人中间打量了一番,调笑道:“皇兄,三弟,你们不如一人挑一个江南风情的女子回去,一个呢,纳为新妃,一个呢,纳为侧福晋,如何?”
离漾浓眉一簇,稍有不悦,下意识的回头看看身后的马车。
“既然云鹤好兴致怎的不纳一个回去做云王妃。”离辰逸清冷的反驳。
“本王心中自有佳人。”离云鹤声音清逸。
一句话让气氛凝聚的愈发尴尬。
离漾挑起眉头,视线落在离辰逸身上,淡淡地问:“你便这样弃了静竹公主?让她成为边疆之笑柄?”
“她还有云鹤。”离辰逸对离漾的质问不以为然,淡淡地说。
离云鹤的心里一重,担忧挂上了心头,不知她怎样了。
“云鹤?”离漾轻扬了话音儿:“据朕所知,静竹公主的清白已给了你,你若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理应回边疆安心做你的边疆驸马,不该做一个负心的薄情郎。”
“呵……”离辰逸轻笑,语气嘲讽:“若本王是薄情郎,那么皇上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