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公公朝前走了几步:“回皇上,方才奴才去打听了一下,婉昭仪病了。”
闻言,离漾的情绪稍有些激动,靠在龙椅上的身子都直了起来,大掌抓着檀木案的案沿儿,声音焦灼透着关心:“什么?病了?”
德公公瞄了离漾一眼,离漾后知后觉的也发现了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于是掩饰性的轻咳了两声,又佯装云淡风轻的靠在了龙椅上,语气故意冷淡:“哦,也没什么,那崔嬷嬷和离辰逸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崔嬷嬷去太医院请太医给小主请脉,可是因为昨夜的事儿那些太医没有一个人敢去的,崔嬷嬷方才的方向恰时咱们玄朝殿的方向,想来她是想来求皇上的,至于离王爷,应该是在御花园偶然遇上的。”
听到这儿离漾的心里稍稍有些舒服了,不过他很快的反应过来,声音有些高昂:“昨夜的事儿还没过去,那崔嬷嬷竟然敢接着离王爷的丹药!她怎么不来求朕!怎么不来!”
德公公瞠目结舌的望着离漾。
离漾的情绪又情不自禁的激动了,若是崔嬷嬷来求他,他还能有个由头好去看看念清歌,现在可倒好,唯一能撇下面子去看念清歌的由头也没了。
“皇上,那……那现在可怎么办?”德公公自然知道离漾的心思。
离漾坐在龙椅上如坐针毡,他滕然站起绕到檀木案前来回的踱步,声音焦灼不沉稳:“怎么办,怎么办,你问朕怎么办?朕去问谁。”
德公公看他情绪不对劲儿不敢吱声。
离漾来回的踱步,自言自语:“离王爷昨夜没回离王府么?”
“是。”
“他难道不会看朕的脸色么?”
“是。”
“告诉他,以后不用上早朝了。”
“是。”
“离王爷是不是没把朕放在眼里?”
“是。”
“恩?”离漾忽觉得不对劲儿,幽冷的声线拉长,黑曜的眸子瞪着德公公。
德公公连忙摆摆手:“不,不是的,奴才的意思是说离王爷他……他……”说了半天,德公公也没说出来半两香油钱。
离漾不耐烦的挥挥手:“别说了。”
“是。”
宁静的夏已到了酷暑的日子,玄朝殿前伫立着一尊雕刻龙纹铜鼎,里面盛着满满的冰块儿供离漾乘凉。
日头炙热,穿梭过那薄层的窗纱,将那铜鼎内的冰块儿缓缓的融化掉,空气中,只听到那冰碴子一点点从冰块儿上‘哗啦啦’融化掉的声音。
人静心不静的离漾眉宇间紧紧的皱着,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谁?”德公公装傻充愣。
“她。”离漾刻意的加重字音。
“皇上,恕奴才愚钝,请皇上指点。”德公公继续装傻充愣。
“退下!”离漾狭长黑曜的眸子凝着幽深的泉水,浓眉如剑紧紧蹙起,薄薄的唇瓣儿轻抿,吐出的话如一道冷潇的剑。
德公公应了一声,识趣的一拂身子退下了。
窗纱下。
缕缕阳光映照着眉目如画的离漾,几缕发丝垂在离漾的衣襟前,他黑曜的眸子里凝着清冽和锐利,脑海总是不知不觉得勾勒出昨夜的情景,只要一想到,离漾的胸腔里就积满了熊熊的怒火。
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滚烫如火,紧紧攥起拳头,一把扎进了盛满冰块儿的铜鼎里。
凉爽的感觉刺满了全身,却也仍然浇不灭他骨子里的火气。
他怒气冲冲的冲出了玄朝殿,朝德公公火气冲冲的说:“告诉太医院不允许给婉昭仪诊脉,不允许给婉昭仪抓药,她不是有离王爷么,好好好,好好好,那她就去吃离王爷的金天丹吧。”
“皇上……皇上您去哪儿啊。”德公公看着离漾愤然而去的背影扯着喉咙拼命的喊着。
“去骑马,去射箭,不许跟着朕!”离漾不耐烦的回了一句,紧接着,声音消弭在德公公耳畔。
……
琉璃殿。
蔫蔫的念清歌如一朵凋零枯萎的花儿,小脸儿苍白如白纸,唇瓣儿干裂如树根,柔软的身子轻飘飘的如风中的落叶,崔嬷嬷急忙捧着那名贵的金丹药来到念清歌香塌前。
“沛柔,去倒杯水来。”崔嬷嬷催促道。
沛柔赶忙倒了杯水,崔嬷嬷将那丹药让念清歌吞了下去,而后体贴的为念清歌顺着后背。
“崔嬷嬷,这丹药是哪儿来的?”沛柔小声的问。
崔嬷嬷微微一愣没有作声。
“是皇上给的?”沛柔试探性的问。
崔嬷嬷摇摇头。
“那……”沛柔暗暗猜测,而后忽然想到什么,捂住嘴巴,瞪大眼睛:“难道是离王爷给的?”
崔嬷嬷怔了怔,点点头。
沛柔惊愕的望着崔嬷嬷:“崔嬷嬷,这样好么?昨夜的事情还没过去,若是让皇上知道可就不好了。”
崔嬷嬷伸手捂住了沛柔的嘴巴:“小点儿声,若是不接受离王爷的金天丹,小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能担待的起么?这件事除了我和离王爷没有任何人知道。”
“哦。”沛柔小声的应着。
金天丹不愧是宫廷的名药,念清歌服后的两个时辰就开始缓缓褪下了热度,人也开始渐渐的苏醒,她的手微动,一直守着她的崔嬷嬷见状格外兴奋:“小主你醒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说着,探手去摸了摸念清歌的额头,看她不烫了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小主是不是口渴了?奴婢去给小主倒杯水来。”
念清歌点点头,轻靠在香塌上捧着一杯温水咕噜噜喝完后望了一圈,有些虚弱的问:“崔嬷嬷,什么时辰了?”
“小主,未时刚过。”崔嬷嬷道。
昏昏沉沉的念清歌呆呆的望着光洁的地面,现在也无暇去想其他的什么,望着崔嬷嬷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其实她想问一问,离漾来过没有。
但是,这句话她始终都没有问出口。
从御膳房回来的沛柔捧着一碗百合花茶进了内殿见念清歌醒来十分兴奋,不过脑袋的将话脱口而出:“小主醒了,看来离王爷的金天丹真的好使呢。”
话落,崔嬷嬷一个劲儿的给沛柔使眼色,沛柔看到念清歌骤然变幻的神情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急的解释:“不是的小主,奴婢是说……”
“离辰逸来了?”念清歌将身子前倾捉住崔嬷嬷的手臂问。
崔嬷嬷看她激动的脸色铁青,急忙安抚着她:“小主,离王爷没有来。”
“沛柔的话是怎么回事?”念清歌满脸不相信的模样,苍白的小脸儿上光彩尽失,瞳孔内半分光耀也没有,如一个破碎的瓷器。
崔嬷嬷打算瞒天过海骗过去:“小主别听沛柔瞎说,沛柔是说错了。”
“休得骗我。”念清歌的声音拔高,蕴着激动:“说,是不是离辰逸?还是这丹药是离辰逸给的?”
眼见着实在是瞒不下去了只好承认:“这金天丹的确是离王爷给奴婢的。”
听及,念清歌忽地暴躁起来,将搁在跟前儿的两个瓷瓶儿全部一手挥了下去,瓷瓶摔在地上泛出清脆的响声,几颗药粒滚了满地。
“小主息怒,奴婢知错了。”崔嬷嬷和沛柔急忙跪在地上。
“谁让你们去找离辰逸的?”念清歌气的胸膛起伏,整张脸苍白透了,不见一丝丝的血色。
“小主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崔嬷嬷道。
念清歌那双清澈的眸子恍若染上了墨水,她难过的闭了闭眼睛,声音粗喘,忍着眼眶里酸涩的眼泪:“你们……你们明明知道近日宫中发生的事情,你们竟然还去找离辰逸,你们是想逼死我么?”
“小主,奴婢……奴婢也是没法子了啊。”崔嬷嬷解释道:“除了离王爷真的没人救小主了。”
一颗眼泪滚在眼睑上,念清歌略有些吃力的说:“我宁愿……我宁愿病死在这琉璃殿,我也不愿接受离辰逸的帮助。”
“出去,你们都出去!”念清歌忽地指着她们低吼道,而后指着地上的两个瓷瓶儿:“把这些拿走,丢出去,我不想看到!”
崔嬷嬷为了安抚念清歌的激动的情绪只好什么都顺着她,抓起地上的瓷瓶儿拉着沛柔就退下了。
偌大的琉璃殿瞬间冷清下来,念清歌的心如点了一把野火,抓狂的双手缠着自己的发丝,捂着锦被委屈的哭起来,她的声音闷闷的不想让任何人听到,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始把手腕擎在唇边死死的咬着,肌肤上浮着红肿的牙印儿,念清歌心中的焦躁才开始慢慢缓解。
自己趿拉上木蹄鞋坐在妆奁前,望着铜镜中苍白,憔悴,眼睛红肿的自己,唇角勾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自作虐,不可活。
……
离漾将宫廷中上好的汗血宝马骑在胯下,手中擎着马鞭抽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嘶鸣,前蹄有力的昂起,带着离漾奔走在了蜿蜒的山脉上。
皇宫的后山腰是骑马,射箭,打猎的好去处,离漾闲来无事就会骑着马儿来这里跑一跑,将心中的阴霾挥散开来。
德公公领着一行侍卫们在背后偷偷的跟着离漾保护他的安全,离漾整整跑了三四个时辰,待回到宫中后那一袭长袍早已被汗水湿透。
他安静的泡在御池里,展开双臂搭在御池边沿上,温热的氤氲之气将离漾英俊的面容隐的柔和了些许,他微闭着龙眸,长睫抖动,唇瓣紧抿,墨黑的发丝湿透紧紧的贴在离漾结实的胸膛上。
只要停下来,离漾满脑子都是念清歌的的影子,一个大掌拍散了御池中的水花儿:“给朕更衣!”离漾心烦意乱的说。
“皇上,要用膳么?”德公公谨慎的问。
“不饿。”离漾冷冷道。
“皇上,敬事房的人来了。”德公公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
听及,离漾锐利的眸子如冷飕飕的箭直逼德公公:“才什么时辰,敬事房的人就来催,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