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驴有草,岂能叫唤。牛有料,岂能吼叫。
———节选自《旧约全书》
东华门在宋代是大内的一个侧门。在北宋的祥符城,东华门外便是繁华的市井,吃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延续至今。在东华门外的不远处有个狗坑,也就是斗狗场,紧挨着斗狗场便是祥符城里最大的养狗场。开这个养狗场的人叫宝三,祖辈喂狗贩狗,是养狗世家,与全国各地的狗贩子都有着密切往来,远至东北云南,甚至还有外邦的名犬贩卖至此。祥符城里及邻近周边的省份,喜欢喂狗的人都到宝三这儿来买狗,因为东华门狗场历史悠久、品种齐全,掰指头查,随随便便也有个上百种。祥符城位处中原,四通八达,祥符人又有喂狗的传统,于是乎宝三的这个东华门狗场遐迩闻名,就是在老日占领时期,狗场的生意也冇萧条过。
在八妞去白凤山那儿“取经”的当天,沙二哥和尔瑟来到东华门狗场踩点。沙二哥带上尔瑟是因为尔瑟懂狗,在寺门跟儿也算个玩狗行家。于是,他俩装作买家,在宝三的陪同下把狗场里的所有狗舍都了解了个清清楚楚,回到寺门之后,俩人凭着记忆给八妞画了一张狗场的草图。
沙二哥指着草图对八妞说道:“你从东墙角翻进去,挨着东墙有两排狗舍,一共十二个笼子,二十二条狗,我叫不出狗名,让尔瑟给你说。”
尔瑟用手示意着说:“挨着东墙从北往南查,第一个笼子里是日本跳犬和秋田犬,第二个笼子是约瑟犬,第三个笼子是波美拉犬,第四个笼子是美国的确架犬和阿富汗猎犬,第五个笼子是拉萨狮子犬和德国牧羊犬,接着是英国的塞特犬和阿富汗猎犬,再接着是巴赛特猎犬爱尔兰猎狼犬。接下来一排灰砖墙垒砌的狗舍里是英国确架犬、苏格兰牧羊犬、意大利灵缇犬和腊肠犬,再就是比格猎犬和罗得西亚背脊犬……”
八妞不耐烦了:“中了中了,你给我背诵课文啊,啥我也记不住,你就告诉我高加索关在哪儿就中了。”
沙二哥:“就是。这货是个猪脑,直接告诉他高加索在哪个狗舍里就中。”尔瑟:“你跳进去以后往南走,走到头再向左拐,从西边第一个狗舍再向北查四个笼子,第一个笼子是咱国的两条冠毛犬,第二个笼子是可卡犬和雪达犬,第三个笼子里是爱尔兰萨特犬和英国塞特犬,第四个笼子就是俄罗斯高加索犬。”
沙二哥:“听清亮了吗?”
八妞皱着眉挠着头。
沙二哥:“你要还不清亮,就把这张图拿上,进去后按照图上的位置去找,保险不会错。”
“中吧。”八妞把草图揣进了口袋里,问道,“我咋出来啊?总不能牵着狗从大门出来吧。”
沙二哥琢磨着:“就是,进去容易,咋出来啊?”尔瑟:“当然不可能从大门出来,还得翻墙。”沙二哥:“人翻墙冇事儿,狗咋翻墙?”
尔瑟:“绑住,咱在墙头上接应,使绳子拉出来。”
八妞:“去球吧,我这个小身板可绑不住那家伙,万一它不认,咬我咋办?”
沙二哥:“不会的,你浑身是杀狗的味道,它见你就吓瑟,不敢。”
八妞:“它要是敢呢?”
沙二哥:“不可能。”
八妞:“我说的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沙二哥:“万二也不可能!”
八妞:“不中,让我进去偷冇问题,让我把它从墙上弄出来,我腿不得劲,又冇这个力,更冇这个胆儿。”
沙二哥要急:“用绳先绑住它的嘴,再绑住它的腿,咋就不中!”尔瑟:“别急,别急,再想想法儿。”三个人正一筹莫展的时候,白凤山架着鸟笼走了过来。
沙二哥:“凤山,你来得正好,你说说,恁大一条高加索狗,它就是听话也弄不出大门呀?”
白凤山瞅了瞅三个人,鼻子一哼:“仨笨蛋。我就知恁在为这个犯愁。”
沙二哥:“那你说说。”
白凤山:“带块牛肉去,夹点药,麻翻后往布袋里一塞,别说是狗,是人也扛出来了!”
沙二哥:“就是,咱咋就冇想到这啊!”
白凤山得意地:“恁是弄啥的,我是弄啥的,我还冇弄啥,恁就想弄啥?想要学得会,得跟师傅睡,可惜恁不是娘儿们。”
午夜时分,沙二哥、八妞、白凤山、尔瑟四人来到了东华门宝三的狗场东墙外。
沙二哥在地上拾了一块砖头,隔着墙头往狗场里一撂,随着砖头落地的声响,狗场里传来一片狗的嚎叫。
八妞轻声问道:“你这是弄啥?”
白凤山:“先得打草惊蛇,狗孩儿们一叫,看场的人肯定会出来巡视,隔上七八分钟再撂上一块砖头,连撂上几次,等看场的人冇脾气之后,再进去,这样保把。”
果然,狗场内传来看场人的吆喝声:“谁呀?出来!不出来放狗咬死你个鳖孙!”
四人在东墙根蹲了一个多时辰,撂了几次砖头之后,沙二哥对八妞说:“中了,你可以进去了。记住,得手后你往外撂个砖头,俺就把绳子给你扔进去。”
八妞仍心有余悸地:“老白这招真的管用?”
尔瑟:“宋朝的人偷狗都是用这个法儿,老白家祖传。”
吧。”
白凤山推了尔瑟一把:“恁家祖传!”
“中了,别闹了!”沙二哥往墙根儿一蹲,对八妞说,“踩着我的肩膀头上去狗场的墙头不高,八妞蹬着沙二哥的肩膀头纵身跳了进去,顿时又引来一片狗叫。
八妞冇立即起身,而是蹲在墙根儿观察了好一阵后,才按照草图上标明的方向摸索着行进。
很快,八妞就摸到了关高加索的笼子跟前,他隔着笼子往里一瞅,差点没把他吓卧在地上,一条高大的猛犬正与他隔笼相望,一瞅那个狗足有两三百斤,黑暗中一双深凹的黑眼睛发着光,黑鼻子凸起,鼻孔很开阔,虎斑狼灰色的被毛特别厚密。往下看,强健的前肢又直又长,大脚的脚趾间有毛,屁股稍高于背部,尾巴被又多又长的毛覆盖着,这哪是条狗啊,简直就像一头狮子,那块头比中国的西藏犬还大一个级别。
八妞与那条高加索隔笼互相观望了一会儿,他发现笼子里的高加索一直站在那儿冇动姿势,再仔细一瞅,那高加索的眼睛不停地眨巴,带着游离。
八妞稳了一下神儿,慢慢伸手扭开笼鼻儿上铁丝,拉动了一下笼门,他见那条高加索没有啥反应之后,小心翼翼地将笼门拉开。当他把一只脚迈进去时,再看那高加索,嘴里发出一阵阵呼呼噜噜的声音,慢慢地卧了下来。见此情景,八妞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已经看出来,那条高加索对他已经失去了任何敌意。
八妞心里在说:“真有你的,老白你个卖尻孙……”
八妞钻进了笼子,伸手摸了摸温驯得已经像猫一样的高加索,然后从衣袋里摸出那块夹了麻药的牛肉。他把牛肉伸到高加索的嘴边,那狗却把头扭向了一边。
八妞:“你个卖尻孙,吃啊,你咋不吃啊?”
无论八妞咋样试图把那块肉塞进狗嘴里,那狗就是不愿意吃。正在这时忽然传来动静,八妞抬头往笼子外一瞅,不好,有人提着一盏老鳖灯朝这边走来,他顷刻被吓得魂飞魄散,这可咋办?这要是被逮着还不把俺的屎打出来呀!跑是来不及了,浑身吓瑟的八妞做出了一个迅速的选择,他一头扎倒在了高加索的身后,好在高加索个头高大,八妞个头小,两条身子重叠在一起,天黑不注意瞅还真瞅不出来。
脚步越来越近,八妞大气不敢出,并不完全是怕被发现,而是浑身杀狗气味的他蜷曲在高加索屁股后面,把那条高加索给吓得屙了一泡屎,那泡狗屎正对着他的嘴巴和鼻子,他的头又不敢挪动位置,动一动就有被发现的可能,真是恶心八回带干哕。八妞心里骂着:不是说看场的人不会再出来,缺死人不偿命啊……
看场的人一手提着老鳖灯,一手拎着棍子来到了关高加索的笼子外,老鳖灯往笼子里晃了晃,嘴里嘟囔道:“就你安生,不吭气,明个多给你喂点食儿。”
或许是高加索听懂看场人说的“喂食儿”,一扭脸伸出舌头,把八妞扔在身边的那块牛肉舔进了嘴里。
看场人又用老鳖灯晃了晃,骂道:“你个吃货,嘴里吃啥呢?冇出息孙!”
高加索的嘴里嚼着牛肉,头不停地动着,它的每一次晃动对八妞来说都像世界末日。八妞把脸紧紧贴在地面,他的嘴和鼻子挨上了那泡狗屎,真是生不如死。
看场的人总算是提着老鳖灯走了。
八妞从高加索身后慢慢爬起来,他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狗屎,一阵剧烈的恶心随即给他带来了呕吐,当他呕吐了几大口之后扭脸一瞅,那只高加索已经被药麻翻。八妞顾不得脸上冇擦干净的狗屎,用事先预备好的布袋去装被麻翻的狗,谁知狗太大,布袋根本就装不进去。情急之下,他解下自己的裤带绑住狗的前腿,拖死狗般地把高加索往东墙根儿拖,累得闪腰岔气,终于把狗拖到了东墙根儿,找了块砖头撂了出去之后,一根绳索隔墙扔了进来……
八妞翻出墙外之后,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白凤山用鼻子闻了闻:“咋恁臭啊?”八妞吼道:“吃屎了!”
尔瑟:“小点声!”
八妞依旧大声骂道:“卖尻孙!我这辈子欠恁的啊!”
狗场里顿时又爆发出一阵狗吠,随即传来看场人的寻骂:“谁呀?不想活了!放狗出来撕吃了恁!”
沙二哥:“快窜!”
四个人抬起高加索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