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真主意欲，他必使他们信奉同一的宗教，但他使他所意欲者入于他的恩惠中；不义的人们，绝无保护者，也无援助者。
———节选自《古兰经》
洪芳瞅着八妞色眯眯的样子，说道：“好啊，嫂给你弄点日本的头疼粉，一吃就好！”说罢伸手一个黑虎掏裆搦住了八妞的下身。
“哎哟……”起初疼得想要大叫的八妞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裤裆，他不敢叫出声，声音大了怕被人听见，疼得他咕堆①在地上：“嫂，下毒手啊你……”
洪芳：“你下面的头不是疼吗，我给你治治头疼！我看你还贱不贱了，再贱你看我敢不敢把你下面这个头给搦碎！”
八妞：“不贱了，不贱了……”洪芳撒开了手：“赶紧滚蛋去！”八妞：“老日能日，我咋不能日……”
洪芳照着八妞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腌臜孙！你真把俺当成婊子了？
早知你是个腌臜孙，俺就不该保你！快滚！”
八妞强忍疼痛离开了西川的屋子。让他庆幸的是，当他扶着墙根刚走出沙家院门，就瞅见西川率领一队日本兵迈着整齐的步伐朝他走过来。搞笑的是，随着日本兵整齐划一翻毛皮鞋进行的步伐中还晃动着一个斗鸡笼子，再一瞅，那个斗鸡笼子是在西川手里拎着的。
西川疑惑地停住了脚：“八妞君，你怎么了？”八妞摆了摆手：“冇事，冇事，吃了点生冷，冒肚……”西川：“你有事情找我吗？”
八妞：“冇啥大事，南羊市出现反日标语，明个再说吧……”
西川：“等等，我找你有事。”
八妞：“啥事儿？”
西川把手里的斗鸡笼子往地上一搁，说道：“看看，这鸡怎么样？”
八妞咕堆下身子瞅着笼子里的斗鸡，两眼发出了光：“好鸡，好鸡啊，从哪儿弄来的？”
西川：“花钱买的。”
八妞：“我知是花钱买的，你不花钱冇人给你。”
西川：“龙亭旁边有个鸡坑②，我去那儿转了转。”
八妞：“我知了，旗人在那里居住的多。里城大院有个鸡坑俺知，满族人是玩家，听说他们还跑到国外去买斗鸡。”
西川：“没错。这只鸡就不是中国的。”
八妞：“缅甸的吧？”
西川摇头。
八妞：“越南的？”
西川：“越南有这么好的鸡吗？再看看。”
八妞仔细瞅了半天，连连点头：“不孬，不孬，这鸡长得不孬，个子大，挺拔，瞅瞅这羽毛，紧贴在身上，尾巴上的羽毛还短，好鸡，地道。”
西川笑了：“那是当然，这是我们日本著名的大军鸡。”
八妞：“啥鸡？”
西川：“我们日本的大军鸡啊。”
八妞：“恁日本还产斗鸡？冇听说过。”
西川：“孤陋寡闻。日本的大军鸡名扬四海，身材高大，善于打斗，而且打法流畅，速战速决，一般的鸡根本不是对手。”
八妞：“你就吹吧。”
西川：“这可不是吹，知道大军鸡为什么厉害吗？”
八妞：“恁日本的人好斗，鸡也好斗呗。”
西川自豪地：“我们日本大军鸡厉害的原因，就是它有马来血统。”
八妞连连点头：“噢，怪不得，原来是杂种。一般来说，杂种是要比纯种个子大，但掐起架来未必就沾光啊。”
西川：“你以为我把它买回来是吃肉的？”
八妞：“咋？你还准备把它撒到鸡坑里去？”
西川：“你们祥符的斗鸡遐迩闻名，我想用我们这只日本的大军鸡来挣点银子，你看能挣着吗？”
八妞：“你意思要去鸡坑？下赌注？”
西川：“不可以吗？”
八妞撇着嘴：“难心③。我说了你也别不高兴，俺祥符的斗鸡，不出三个回 合，就能要它的小命。”
西川哈哈地笑出了声。
八妞不解地：“笑啥，这是实话。”
西川笑罢说道：“这样吧，待我亲自训练它一段时间，然后我去你们的鸡坑赌一把，怎么样？”
八妞：“别跟我赌，我又不喂鸡。”
西川：“当然不是跟你赌，要赌就找你们寺门的高手。”
八妞：“寺门的高手就是祥符的高手，不认字你摸摸腰牌，大日本皇军可不敢把脸丢在俺祥符啊。”
西川：“腰牌在谁腰里拴着呢？让我去摸摸。”
八妞：“真想摸？”
西川：“真想摸。”
八妞：“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恁的房东，沙老二。”
西川笑道：“我当然知道。不过，沙老二身上的功夫我见过，他喂的鸡没见过，不会是徒有虚名吧？”
八妞瞅着西川拎着鸡笼走后，就拐出了胡同，当他从尔瑟的汤锅前经过的时候，被一只粗壮的手一把拽进了尔瑟家的门面房。八妞一瞅是沙二哥。
八妞龇牙咧嘴地说：“弄啥，手就不能轻点！说，啥事？”
沙二哥朝门外瞅了瞅，低声说道：“三哥进城了。”八妞心不在焉地：“哪个三哥？”沙二哥在八妞头上扇了一巴掌：“你说哪个三哥！”八妞一个激灵：“艾三？”
沙二哥点头：“他想见你。”
八妞眼瞪得溜圆：“我不想见他！”
沙二哥：“小点声！你抽空去一趟第四巷的春红书寓，找一个叫大咪咪的娘儿们。”
八妞：“别别别，啥大咪咪小咪咪，我好不容易捡条命，不想再掺搅恁的事儿。恁想弄啥弄啥，裂我远点。”
沙二哥：“冇蛋子的货，瞅瞅你个熊样。你去不去？”八妞：“你有蛋子，你不熊样，你咋不去啊？你去呗。”沙二哥：“三哥要找的是你，又不是我！”
八妞：“我不欠恁的了，别再缠我的事儿中不中？”
沙二哥：“话我可给你捎到了，艾三是国军，是政府的人，事不大你看着办吧。”
八妞被沙二哥一把推出了尔瑟家的门面房，他气鼓鼓地冲着沙二哥大声说道：“沙老二，我不好受你也别想好受，等着吧，卖尻孙们要和你玩斗鸡呢！”
沙二哥的声音追出了门面房：“你说啥？”
“蚂蚱！”八妞说完后气哼哼地朝南口走去。
沙二哥回到院子里，看见西川正领着日本兵在院子里做日本的广播体操，亲自喊着口令，穿黄裤子白布衫的老日煞有介事的样子让沙二哥想笑。
西川见沙二哥回 来，停下嘴里的口令朝沙二哥走过来：“请留步，沙先生。”
去。
沙二哥停住了脚。
西川：“我刚买回来一只鸡，八妞君说你是行家。给看看。”
沙二哥顺着西川手指的方向，瞅见了劈柴堆旁的鸡笼，便朝鸡笼走了过西川：“怎么样？”
沙二哥：“日本鸡。”
西川：“行家就是行家。不错，日本的大军鸡。”
沙二哥：“还别说，恁国家人个头不高，鸡的个头还不低。”
西川：“沙先生拐弯抹角骂人非君子所为啊。中国有句老话叫‘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怎么样，和你们祥符鸡打一场？”
沙二哥：“恁冇来之前，祥符城里到处是喂斗鸡的，恁一来，吃饭都难，谁还有那份闲心。”
西川：“怕是你们寺门的人和祥符的鸡不敢应战吧。”
沙二哥：“笑话。”
西川：“你要是没钱买鸡，我出钱，怎么样？”
沙二哥：“瞅你这个劲头，是非想和俺斗一场？”
西川：“你们不是说，占领你们祥符是因为我们日本的枪炮好嘛，那好，咱们就不用枪炮，用鸡，看看谁的鸡好，不然的话，你们不会口服心服的。”
沙二哥爽快地：“那中，你这张战表我接了，等我弄只俺的祥符鸡来，跟你分出个公母！”
西川：“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正像沙二哥说的，老日占领祥符以后他就不再喂鸡了，牛肉生意惨淡经营、朝不保夕，他哪还有心思去喂鸡。不过，要说沙二哥喂鸡，还真像八妞说的那样，不光是寺门，整个祥符城里的鸡坑，只要提起沙二哥的名字，冇人不服气。民国二十一年，有一个号称越南鸡王的酒糟鼻子，抱着一只越南鸡来到了祥符城，叫嚣要打遍祥符无敌手。他带来的那只鸡至今给祥符城里玩斗鸡的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躯体昂直、肌肉发达、骨质坚硬、羽毛稀薄、皮红而坚厚、头小颈粗、眼小而有神、嘴壳为黄面色、黑趾棱角突出，而且耐力极强。打斗起来斗技灵活，打法多样，是一只难得的好鸡。酒糟鼻子在祥符城里的鸡坑连战连捷，就连里城大院那只被誉为“八王爷”的祥符鸡也败在了这只越南鸡脚下。正当酒糟鼻子鸡王真的认为要打遍祥符无敌手的时候，接到了寺门沙二哥下的战表。那可真的是一场惨烈的打斗啊，沙二哥喂的那只“杨七郎”是在最后一刻反败为胜的。在城墙根鸡坑观战的人都哭了，因为“杨七郎”用最后一腿蹬死那只越南鸡之后，在越南鸡的尸体旁屹立了半分钟之后才壮烈倒下，它是带着祥符鸡的荣誉闭上眼睛的。人们都知道，从那以后沙二哥再也没喂养过比“杨七郎”更出色的斗鸡了，至今沙二哥还把“杨七郎”的头和爪子挂在自家的屋檐下面。
沙二哥要用祥符鸡与西川的大军鸡决一雌雄的消息不到一个时辰就像风一样刮遍了寺门，并且越传越邪乎，说两人赌的不是钱，是命。人们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沙二哥从哪儿去找一只能万无一失的祥符鸡呢？
就在沙二哥接了西川战表的同时，八妞去了第四巷……
注：
①咕堆：蹲。
②鸡坑：指斗鸡场地。
③难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