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在翌日晌午,我还未睁开眼,就听见乐芙在一旁不停地催促,让人离开,听声音是正太,他死活不肯走,抱着床柱,小祖宗太能闹,乐芙又太执着,对着正太又拉又扯,我揉揉额,温声细语地开口,“乐芙,让他呆着吧。”
“可是二秋殿下说……”
“是我让他留下的,你出去吧。”
“殿下你好些没?”
“好多了。哦对了,我今天不想见任何人。”我背过身,不太想说话了。
乐芙站在原地有些为难,支吾道:“那……那病春呢?”
“不见。”
乐芙彻底没了声儿。
正太自从上次宴席后,对我的态度与以往不同。
讨好,乖巧的讨好,甚至还有些崇拜,我好奇,转过身问他:“你现在怎么这么黏我?”
正太一本正经地红脸,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上次你说离泱同我一样三万岁还是小孩模样,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但又碍于我们之间的种种过节,”正太咳嗽了几声,脸涨得通红,“所以嘛,为了让你告诉我,我只好勉为其难对你好一点,我想这样你就会告诉我吧?”
正太说完都不敢看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凄凄然的样子,我看着金色的锦帐,想了想,离泱是怎么对我说的呢?
哦对了,是这样说的,“因为不想长大,所以才成了这幅模样。”
“那又是为什么愿意长大了啊?”我坐在他身旁提笔练字,偏着头好奇地问他。
他转过头看我,忽地笑了,就像薄雾被日出冲散了,一种甜一丝醉,“因为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正太霍地起身,眼里充满希冀,高兴地问我:“雀姐姐,我也有想保护的人,那我是不是很快就会长大啊?”
“可以的。选择了长大,就必须好好保护那个人,知道吗?”
“恩,”正太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雀姐姐,有件事我想给你说。”
我没太多力气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正太欢喜地和前几日大不相同,摇头晃脑的,依旧红着脸,“雀姐姐,从小我就喜欢你,可是……可是……雀姐姐好像不喜欢我们这些小孩子,其他小孩子也不允许接近你,但是我是真心喜欢姐姐的。”
“那你还泼我水。”我幽幽地盯了他一眼,觉着他的话十分不可信。
正太使劲晃我胳膊,“姐姐你要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喜欢姐姐的。”我转过身,不想理他了,他开始假哭,拼命抱怨,我也不太想搭理他了,一个怪孩子。
一阵脚步声,“请你出去。”冷冷的,不带温度,不带感情,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是命令。
正太抬头看来人,脖子缩了缩,却也不畏惧,仰头道:“不,我要陪着雀姐姐。”
“她这个样子,都是姓邪的逼成这样的,你还陪她?连我都觉得讽刺。”秋末没有好脸色给人使,想来这春华秋实,夏凉冬寒,秋末也只有一个表情,冰块不融。
正太自是说不过秋末,秋末出门在外历练多,早已洞察人情世故,正太撇着嘴不太情愿,我好不容易坐起身,温吞地喊住了他:“正太,你过来一下。”
秋末看向我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我拍了拍他的肩,捂着嘴打了呵欠,睡意懒懒地对正太说:“把手伸出来。”
乖乖伸了手,我将那方小小的印章放在他手里,心中一番调笑,交了差我就去十二天谋个差事,蕍浮宫也在那附近呐,说不准日后近水楼台先得月啊,真真美的不亦乐乎。
嘴上说的话十分严肃:“这枚印章务必交给我父君,且告诉他,大可将素梧当作帝君来培养。”
“可是姐姐,表姐她并无身份可言呐。”
“那又怎样,反正也没人愿意是我,那就顺了他们的意,这样也挺好。”
正太有些失落,我一脸顽童相,问他:“不是你觉得我不配么,正好合你意还不高兴啊?快去吧。”
“你真的好愚蠢,你是烂好人吗?这么多天我听从父亲的话,在你面前委屈求全,就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那妖女。你这么愚笨,又怎么会是妖女。”正太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狂笑不止,紧紧握着印章的手泛着青筋,已经变了不是吗?
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只是在等候一个时机,然后再将我击败,我没有太大的惊讶,平静地看着正太,他丝毫不怯懦,胆大地迎上我的目光,冰冷刺骨带着意味不明的蔑视。
“我伪装的很好吗?那你呢,东凝殿下?姑母就是因为你娘亲,如今也只是个夫人,没有地位,素梧表姐表面看着风光,可是实际上,和你也差不多。我说啊,如果不是你娘亲勾引了双隺帝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娘死了,你总有一天也会死的,所以啊,你好好享受活着的日子吧。
“你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吧?没人在乎你,因为谁都讨厌你,你自私又虚伪,喜欢离泱殿下却固执地追寻着白楼里。
“如今,就算双隺帝君法力再高强,他也是个窝囊废,成日费劲心神为你寻内丹,结果呢?五万年了,大家眼中你依旧是个怪物。
“和姑母作对只会成为众矢之首,哪怕姑母没有名分。”
正太瘦弱地身躯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冷冷淡淡地转过身,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看得那么清晰,眼里仿佛有泪,一味地坚持,坚持说完一切。
“我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素梧表姐,也是为了我的族人,姑母被降为夫人,将我们孔雀一族的脸面丢尽,可是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你和你娘亲,所以你们必须得死。你娘亲死了,而你,接下来就是保护好自己。”
正太背过身,身影彻底消失在一片光亮中。
“你觉得很失望是吗?”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这句话,可是莫名得我听见了啜泣声,压抑着不敢放肆。
秋末冷脸看着这一切,揽过我的肩,我苦笑着问他:“我真的该死是吗?”
“如果你死了,谁也不得安生。”
“如果你死了,罪恶就会在他们心里埋下种子。”
“熹珠娘亲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又为什么要死?”
这就是我的弟弟,他三百岁时,我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好看的眉眼,冰冷的性子,一直在我身后,跟着我,叫我阿清。
说最不喜欢我,却总是把我的事考虑周到。
可是啊,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不喜欢我,都想让我死呢。
我又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