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七日,自从上次瞎子对我苦口掏心说了那番话后,我们几乎五日没有说话。
若是平常,我或许耐不住寂寞会主动低头去和他说上两句,诚然,现在的情况特殊,我性子里也很闷,可以整日整夜不说话。
好在那只猴儿,就是先前下山遇见的“大老虎”,我与它相伴,它的模样算得上是美猴一类,阿六和它比起来确实不在一个层面上,我想着法地损阿六。
“阿六可坏了,你知道他怎么对我的吗?那么大的馒头,”我双臂抬起环抱了个大圈,“我们分着吃,他就分去一整块,就给我一口,一口啊,可把我饿得不成样子了。”我拈着拇指和食指,馒头大小就是如此。
猴儿在地上吱来转去,蹦蹦跳跳的,我一把按住它,“你知不知道啊,他一见我就扔我。我与他无怨无仇,素不相识,他那样做太不厚道了!不是吗?”
猴儿还在我手心地下吱来转去的,我一脸狐疑,关切地问这猴儿:“你怎么了?”
看它这副机灵的样子,绝对通灵性,且不是普通的猴子,猴儿呲牙咧嘴挥舞着拳头,大有要和我打一架的阵仗。
我一把揪住它,它用力向上窜,锋利的爪险些割破我的脸。我倒也不气恼,蹲下身,好声好语地对它说:“给你说个事,我要走了。”
猴儿又蹦得欢快,真是难为我看见它这傻样,依旧觉得它不是只普通的猴子。
“我走了,你陪着瞎子好不好?”我的语气柔了柔。
它忽然安静了下来,乖巧地站在那里,我欢天喜地得自认为它懂了我的话,还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却忽视了它眼中那一点悲痛与挽留。
瞎子坐在窗台前,指骨分明的手握住笔杆,修长而有力,浓墨飞扬,他确实是个画画的好手,即使瞎了眼,笔下的每一笔都栩栩如生。
砚台旁放着一柱香,淡淡清雅的味道倒是应了画境。
“我要离开了。”我轻声地开口,混着淡淡的香气,害怕吵到他似得。
他神色平静,目光空洞,一只手牵住另一只手的衣袖,执笔的手沾了些墨,一切行云流水进行得毫无瑕疵,看不出他是个瞎子。
“那再给我讲个故事吧。”他落下最后一笔,完成了手中的话,盘根交错的山林,老树一排一排,一圈一圈,围绕在一起,却被云雾遮去了树冠,不真实,不真切。
“为什么?”
“我听上瘾了。”他低低地笑着,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想,既然我们不会再见,再说会儿话也无妨,“那好。就讲讲我的那个梦吧,还有它的起因。”
他点头含笑应允。
在紫阴山时,每隔十年就会有一次同门师兄弟之间的较量,真资格的较量,照师傅的话就是:“人才的选拔。”
不断地和对手进行交战,以提升自身的法力,法力不高强的神仙不能算好神仙。
我在紫阴山上待了五百年,一百年中就有十次,五百年间我就看了五十次,可是次次不同,同一个对手十年后兴许会变得更加强大,也许会因上一次的失败而堕落。可是如此周而复始地斗法大会,为何每一次都有人趋之若附?
很简单,因为利益。
每次斗法大会的优胜者都会得到一件稀奇的宝贝,灵虫,秘籍,武器,丹药。这些东西,仙家必争,却又有些无能为力。
因为这些东西只有囫论真人的徒弟以及他同门师兄浮濡仙君收得些个关门弟子才能得到。
不过往往大赛将即,都会有许多仙家从四处赶来,亲睹盛世。
而今年的斗法大会优胜者所获得的奖励是孟双。
这次斗法大会我本可以不用参加,可偏偏因为孟双,离泱那个坏人骗走了它,害得我不得不参加。只有获得了优胜,才能再次夺回孟双。
明明是他亲手将剑给我,又亲手将它拿走,说什么孟双得且为苍生,我还真就不信了,孟双都不是我的了,还空口说什么白话。
离泱是骗走的我的孟双。他让我拿出来给他看看,还说御风御不好就别拿回去了,我在心里抱怨他,教人御风了不起,了不起啊!
他收了我的孟双,我悻悻地跺跺地,就是飞不起来嘛,离泱适时地开口:“唔……要是你飞起来了,就抱一下你,飞不起来我不好向你师傅交代,就你一个人没学会。”
前面的话我听得真切,后面的话被呼呼作响的风隐去了,我来了劲,沉下心智念诀。
“飞起来……飞起来……飞……离泱,我飞起来了!我飞起来了!”
只不过飞得有些矮,大概五指并和的高度。我落地张开手臂,才不管飞多高呢,反正离泱只是让我飞起来。
离泱笑得有些无奈,我怕他反悔,一步向前拥住他,那时候我小小瘦瘦的,个子不太高,额头撞在了他胸口上,离泱吃痛地闷了一声,我这才有些尴尬。
想转移一下离泱的注意力,我开口说的话几乎听不见,但我还是说了:“离泱,你身上有股檀香味,好好闻。”
“恩。”他的双手忽地抱紧我,这个奖励还真是慷慨。
我迷糊在一片幻想甜蜜中,天黑了又亮了,我才想起我的孟双,可是来不及了,它已变成鱼肉任人宰割。
所以,我要夺回它,我对它有很强烈的感情,不能拱手送人,谁都不行,我愤然参加了斗法大会,说俗气一些就是比武。
我握紧了手中的木剑,看了对手一眼,是大师兄。
斗法大会的规则很简单,就是擂台赛,不分先后,但是擂主一定要站到最后,才算赢。
我这个大师兄,性子和长相完全不符,外表斯斯文文一书生,骨子里却是铮铮硬汉。
我咽了咽口水,他是水系,而我是土系,我又咽了咽口水。
我喝了一声,曲步向前,发狠地向大师兄砍去,大师兄身形未动,手心运功,击出一掌便击出一个巨大的水球,将我裹挟起来。
巨大的,不断停止膨胀的水球,就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囚笼,外面的一张张脸放肆地笑,是幻觉。
再眨眼看,又全是忧愁,不怪大师兄对我发狠,毕竟我是最后一个挑战者,打败我,师兄就可以拿到孟双,那把绝世好剑。
可那明明是我的,我的剑,离泱给的,不是吗?
我耳边划过溪水淙淙之声,又穿过靡靡之音,最后听见师兄说,“师傅,小却输了。”
师傅慈眉善目的脸上慌张不已,“那还不快放你师妹出来。”
“不可,胜负未定。”那个声音,是离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