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宛如夜魔长哭。无边黑暗,若深渊开眸。
老宅院,三角顶,一个中年男子立于风中,久久矗立。
“箱子不开,我于这人间一角恰似灯红火柱。”
“纳兰若那妞也不知何时会至,三十六重虚域星空,终究她渡完之时。”
他回身低眸,眼底闪过一丝柔情。
那室内暖床是,一个青涩的少年正躺在大红被子里熟睡。
“也罢,箱子就留给这孩儿。”
“是缘是劫,皆看他的造化!”
他猛然回身冷声道:“这方天地,未想有高人左右,我倒要看看这背后正主是谁?!”
言毕,纵身而起,化作一道长虹。
……
三年后。
“下课!”
“老师,再见!”
整齐划一的喊声后,早就按捺不住学生们奔出教室。
“太一,下午跟你说的事,你回去想想办法吧,没法拖下去了。”
“知道了,老师。”
回话的是一个少年,他对着班主任兼历史课老师点了点头。
“老师下午跟你说什么了?”他的同桌余佳琪悄声问道。
太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他低头收拾自个的东西,作业,书本,笔,依次往背后里条理的放着。
“你就说说嘛,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余佳琪的脑袋骤然靠近,吐气如兰,轻声说道。
太一慌忙躲开,却没成想太过剧烈,凳子一歪,顿时人仰马翻,一股脑跌坐在地上。
“至于么?这么大反应?”余佳琪捂住小嘴,惊愕的看着。
太一揉揉脑袋,感到一阵阵的疼痛。他躺在地上,看着同桌的样子,青春美丽,仅仅初三的女孩已有着惊艳的姿色,也是他们这所中学校花之一。
他想说什么,最后选择了闭嘴,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你没事吧?”余佳琪小心的关切问道。
太一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低着头说:“离我远点!”然后背上书包,往教室外走去。
余佳琪呆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叫喊道:“太一,你站住!你什么意思你?”
少年早已走出教室,头都没回。
女孩嘴角死死咬着,又莫名的感受到一股极致委屈,突然间放声痛哭。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看到,爆炸头,骷髅褂,牛仔裤,咒骂了一声,他打开个手势,几个男生便心领神会的踢开凳子和他一起走出了教室。
……
“太一,你个头又高了!”
太一顿住脚步,看了看摊子,咽了口吐沫。
“160。”
“去年多少?”
“158。”
“今天买肉不?”
太一抽了抽鼻子,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买。”
学校离家有两公里,路上要经过一道菜市场。三年前的时候他只是路过,然后这三年他便成了常客。
面前的铺子是村里唯一的猪肉铺子,供应整个村的猪肉需求。五花肉,瘦肉,肥肉,排骨,皮冻应有尽有。只不过,这三年太一从没光顾过这家铺子。
也不知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这个叫做朱老亨的还是问他是否买肉的愚蠢问题,太一猜测,兴许是当年老爸常常光顾吧。
太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旁边的卖鸡的卖鱼的他匆匆走过,直到走到一个年轻女孩的摊子前,他才立定。
“今天鸡蛋多少钱?”
年轻女孩坐在凳子上,红色的小包斜挎在腰上,格子衬衫,牛仔裤,她轻轻笑道:“两块五。”
太一面露难色,说:“还是这个价。”
年轻女孩看了看左右,小声说:“自家的,给你两块!”
太一点了点头,说:“一斤吧。”
待称好了鸡蛋,付了钱双方满意之后,太一挠挠头,说:“鸡蛋,是自家的。”然后转身走了。
年轻女孩不明就里,思索了良久,突兀的轻啐了一口:“臭小子!”
……
太一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喷嚏,心想定是有人在咒骂自己,会是谁呢?
或许那位卖鸡蛋的姐姐,她老是对自己挺照顾,卖别人都是两块五一斤,卖自己两块。
她,会不会是看上自己了?
太一心里有点慌乱又有点美滋滋,想着年轻女孩的明艳成熟,慌忙的加快脚步,不一会就到了麦地的位置,一片整齐的青绿色麦地。
“太一!”
有人在背后喊道。
太一转身,看到了几道身影。他脸色难看,退了几步,扭头就跑。
“站住!”
后面顿时传来了吼声,紧接着是急促的奔跑声。
太一跑的更快,低着头,捧着鸡蛋。只是,他顾忌着鸡蛋,害怕跑的太快碎了,没过多久就被追上了。
几个人围着他,气喘吁吁。
领头的高大男生咒骂道:“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你不是能跑么?继续啊!”
“史柱,你们干嘛追我?”太一咬牙道。
“呵,我为什么追你?”史柱冷笑的说着,双手插着裤兜,摇晃着走近,猛的一脚踹出。
太一顿时跌倒飞出,手中的鸡蛋也落在地上摔了粉碎。看着粉碎的鸡蛋,太一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猛地抬头,大声喊道:“史柱,你为什么踢我!我今天没招惹你吧!”
“你是没惹我,但你惹佳琪了!我,上上上一次就告诉过你,不要惹她!你偏要自己找不痛快!”史柱冷笑一声,冷喝道。
“我惹她?我怎么惹她?你们是说教室里么?难道你们没看到,在教室里摔倒的是我么?我摔倒了也要怪罪于我嘛?”
“你没惹她,你没惹她怎么会哭?!你让我喜欢的人哭了,不揍你揍谁?”
“怎么可能?”
太一愣住了,只觉得莫名其妙,不可思议。摔倒的是自己,她就在一旁看笑话,最后她竟然哭了。
“她为什么会哭?”太一愕然问道。
“我还要问你呢!”史玉柱上前又是一脚。
太一躺在地上,一个翻滚。躲过这一脚,心里还在想着余佳琪为什么会哭?
难道是?
史柱小团体的二号人物任楚走上前,猛的一脚踹向太一的脑袋,太一连忙胳膊挡住。
“跟他啰嗦什么,打一顿了事,我还要赶快回家呢,不然我妈肯定凶我了!”
……
入夜,太一一瘸一拐的向家门口走去。
“太一怎么了?”邻居问道。这个点,大家刚刚吃好饭,在外面歇息乘凉。
“没事,摔了一跤。”
“哦,那以后小心点,如果需要跌打药的话可以到我家来。”
“不用了,谢谢。”
回到家,太一将身上的外套脱掉扔进水里,走入厨房打开灯,在案板上将装鸡蛋的袋子小心摊开,一片一片的将鸡蛋皮捡掉。
半个小时后,他端着炒好的鸡蛋坐在堂屋,面无表情的一口一口吃着,突然嘴里传来咔吧一声脆响。
他无声笑了一下,眼睛一红,猛的将口里的鸡蛋吐了出来,又狠狠将面前的碟子推在地上。碟子落在地上一声脆响顿时摔成几瓣,鸡蛋满地皆是。
太一抱着头,蜷缩在沙发上,无声的抽泣。
像草原上断腿的孤狼,被狼群抛弃,独自在寒风中颤抖。
……
办公室里,温柔的班主任老师往常和声细语今日却严肃的说道。
“太一,你的学费已经拖三个月了,校长已经找过我好几次了,如果你再不交学费,只能给你做退学处理了。”
麦地里。
史柱蹲在他耳边,扇着他的脸颊,边说道:“知道我们为什么敢一次次的欺负你么?你这个没爹的野种……”
……
太一抽泣着,压抑着哭声,喃喃说着:“我不是野种,我不是没爹,我不是不交学费,我只是爸爸不见了。”
“爸爸,爸爸,你去了哪里啊!”
……
不知过了多久,太一从沙发上坐起,他走向厨房,拿出了一柄短小的水果刀。
他蹲在院子里的台阶边,一遍又一遍的磨着刀子,又用水冲洗着残渣。
“余佳琪、史柱、任楚、何小三……”
待最后,他将刀子用纸巾包好藏在衣服兜里。然后他走向卧室,想了想,他蹲下身子从床下费力的抱出了一个立方形的箱子。
箱子长宽一尺有余,材质上无法辨别,似铁非铁,似木非木,颜色呈银色,在其上方有着奇怪的图案,一个鱼状的图形,下方则是一排类似某种特殊文字的符号。
箱子整体也很干净,没有多少灰尘。
这是因为太一这三年来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抱出这个箱子了。他一直以来总感觉父亲的消失与这个箱子有关。
曾经在很小的时候,他问过父亲,为什么老对着箱子喃喃自语。
父亲说,箱子是活的。
太一又问,那为什么从不见爸爸您打开箱子呢?。
父亲说,箱子休息了。
父亲还告诉他,不要跟任何人讲箱子的事情,哪怕,哪怕有一天他不在了。
“爸爸。”
“你不见了,就留下我一个人。现在老师找我要学费,同学们也欺负我,您当初放在家里的钱也快没有了。”
太一不停的自言自语,以至于想到这三年来自己所受的委屈,欺辱,毒打,自己的卑微,渺小,困苦。他猛发疯般握着拳头砸在箱子的表面,一拳接一拳,直至拳头溅出了一滴滴血花,犹不知痛,不要命一般。
“爸爸,你留这箱子有屁用!”
直至很久似是累了,他才停下咬着牙将床上的枕巾割成两半分别包裹在手上,然后蜷缩着躺在床上身子弓成一团。
地面上,银色的箱子上血滴溅满了表面,就在太一在床上躺下的时候血水猛的朝鱼状图案涌去。下一刻,箱子竟奇异的一阵收缩化成了一道白光闪闪的小鱼。
小鱼的最中心却是红色的,它在空中漂浮着猛的一个盘旋,在空中打转了几下浮在床上少年面前。
又是一个空中旋转,这时少年的眼皮动了动,它猛的射入少年的额头。
太一睁开了双眼,只有雪白的墙壁。他怔了怔,两行泪水无声流下,落在白白色的枕头上。
但他并不知道,他的额头上此刻多了一个鱼状图案,青色泛红,栩栩如生。
……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床上的少年捂住双眼从被窝里钻出,烦躁的将闹钟狠狠的关掉并猛的摔到地上。
“咣当!”
这块圆形、铁框、走时已经略显迟钝的钟表终于结束了它的生命,历时十四年之久,在外力的影响下被迫的寿终正寝。
太一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这一摔,令他内心稍显痛快。
半晌,他皱了下眉头,他动了动放在身侧的两只手,以及手上相连的十根手指。
他迟疑的将双手举到胸前,印象中包在手上的枕巾早随着一夜的睡眠脱落,只是……
“昨晚……我……”
手心,手背血迹全无,就连一丝丝破碎的伤口都难以找到。甚至这双手比以前更加……更加白嫩。
太一摇了摇,闭上双眼,又再次睁开,这不是幻觉,他连忙把被子掀开,在身侧的位置正杂乱的摆置着两团血色。
他狠狠的拍了一下脑门,差点把自己给拍晕了。
下一刻他从床下跳下去,脚与地面亲密接触冰凉刺骨,不过他已顾不得这些,本能脱口而出一个单词:“what?”
他看着双手,又看向杂乱的床,一张大红色的被子,顿了顿,他又看向桌子,老电视,陈旧,腐朽,冰冷。继而他的目光落在了一面镜子上。
镜子挂在墙面的吊钉上,他连忙跑了过去,对着镜子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只是一瞬间,他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他的额头上。
“这是?……”
太一啷呛退了一步,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竟多了一道鱼状图案,青中带红,犹如胎记。
整个寻常至极的脸颊竟也因这块胎记变的略有凝聚,往常无神的双眼在这块图案搭配后竟有些凌厉。整个搭配起来,也比以往好看一点。
“这……这……”
太一脑中糜乱如麻,如稻草一般交织在一起,凡人的双手试图解开,却发现这纠缠根根相连,越解越乱。
“鱼。。。箱子。。。”
突的他眼前一亮,像是找到了关键点。
对了,这个鱼状图案与箱子上的分明一般无二。
他连忙向靠近床的地面看去,记得昨晚箱子他没有收拾,应该仍放在那里。
然而却没有!
他神色一变,小脸刹那间惨白。
箱子是父亲留下的唯一有意义的物品,它有着父亲失踪的线索!
他连忙蹲到床底摸索,又翻箱倒柜寻找着每一个角落。就连放置在门口位置的垃圾桶里,他也没有放过。
“没有,没有,在哪里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