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曹操是怎样做到简洁而深情的？
相关资料索引
1. 陈寿《三国志·魏书·武帝纪》，中华书局，1982年
2. 范晔《后汉书·李陈庞陈桥列传》，中华书局，1965年
3．王立《中国古代丧悼哀毁习俗与悼祭文化》，《山东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3期
曹操 参见《祀故太尉桥玄文》。
遗令
吾夜半觉小不佳，至明日饮粥汗出，服当归汤[1]
吾在军中持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过失，不当效也。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2]。吾有头病，自先著帻[3]。吾死之后，持大服如存时，勿遗[4]。百官当临殿中者[5]，十五举音[6]，葬毕便除服；其将兵屯戍者[7]，皆不得离屯部；有司各率乃职[8]。敛以时服[9]，葬于邺之西冈上，与西门豹祠相近[10]，无藏金玉珍宝。
吾婢妾与伎人皆勤苦[11]，使著铜雀台[12]，善待之。于台堂上安六尺床，施繐帐[13]，朝哺上脯糒之属[14]，月旦十五日[15]，自朝至午，辄向帐中作伎乐。汝等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余香可分与诸夫人，不命祭[16]。诸舍中无所为，可学作组履卖也[17]。吾历官所得绶，皆著藏中[18]。吾余衣裘，可别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
[1]当归汤：一种用当归为主的中药方剂所熟的药汤。
[2]遵古：指遵守关于丧葬的古礼，如关于服孝、陪葬等礼制规定。
[3]著(zhuo)：戴上。帻(ze)：头巾。
[4]大服：礼服。持大服如存时：保持所穿礼服如同活着时穿的一样。勿遗：不要忘了。
[5]临(lin)：哭，指哭吊死者。这句说：文武百官应当来殿中哭吊的。
[6]十五举音：只哭十五声。《史记?孝文本纪》载，西汉文帝死前遗诏有曰：“宫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声，礼毕罢。”曹操遗令即效此。
[7]将兵屯戍者：指率领军队在各地驻扎防守的人。
[8]有司：指官吏。乃：用作代词，你的，你们的。各率乃职：各自遵守你们的职责。
[9]敛(lian)：通“殓”，把死人装进棺材。时服：按当时季节所穿的衣服。
[10]邺(ye)：古都邑名。建安十八年(213),曹操为魏王，定都于此，在今河北临漳县西南。西门豹：战国时魏人。他作邺县县令时，兴修水利，破除当地河神娶妇的坏风俗，受到人民的尊敬。死后，人们为了纪念他，特在当地建立祠堂，以供祭祀。
[11]伎人：指音乐歌舞艺人。
[12]著(zhuo)：指安置于上。铜雀台：曹操于建安十五年(210)冬所建，高十丈，有屋百余间，遗址在今河北临漳县城三台村。今存残址南北长六十米，东西宽二十米，高五米。
[13]繐(sui)帐：用稀疏的麻布制的灵慢。
[14]朝(zhao)：早晨。晡(bu)：下午3-5时。“朝晡”犹言“早晚’。脯（fu）：干肉。糒(bei)：干粮。属：类。
[15]月旦：农历每月初一。
[16]余香：指遗下的熏香。不命祭：指不把“余香”用来祭祀。
[17]诸舍中无所为：各房中的人若无事干。学作组履卖：学着编织丝带子和做鞋子卖。组：丝带。
[18]历官所得绶：历来做官所得级带。绶(shou)：用来拴玉和印的丝带。皆著藏中：都放到库里。藏(zang)：贮藏财物的仓库。
解读
选自辑本《曹操集》。这是曹操于建安二十五年（220)临终前留下的遗嘱，故称“遗令”。原散见各书，经编集成文，可能已不完全。在这篇遗令中，曹操肯定了他“在军中持法”的正确，要求部下尽忠国事，各守其职。关于他的后事，也作了具体安排；他反对厚葬，要求节俭治丧，同时还讲到他遗下的伎女、熏香、衣服等怎样处里的问题。这篇遗令反映了曹操临终的思想感情，因为发自肺腑，所以有动人心魄之处。文章自然、真率，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无虚情假意，不矫揉造作。其文字有些不甚连属，大概病痛临终之言本来如此。
话题
1．你认为这篇遗书的感人之处在哪里？
2. 本文对当前的丧葬制度有何启发意义？
3. 体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相关资料索引
曹操散文的艺术风格
鲁迅先生在论述曹操的散文时说：“总括起来，我们可以说汉末魏初的文章是清峻、通脱。在曹操本身，也是一个改造文章的祖师，他胆子很大，文章从通脱得力不少，做文章时又没有顾忌，想写的便写出来。”“一字不可掩饰，见其诗如见其人。”曹操的散文可谓见其文如见其人。
汉代散文，由于受到辞赋的影响，趋向骄偶化，颇不利于思想情志的自由抒写，且散文往往形成某种固定的格式。而曹操，则用简洁朴素的文笔把自己要说的话写出来，可以说，“已经中断了几百年的战国诸子的放言无惮的文风在这里又露了头角”。
曹操散文的突出特色是清峻。文章篇幅短小，文意清楚，偏重于说理，不单纯追求靡丽，风格朴实，是对汉代铺叙繁褥的散文的革新与改造。
曹操清峻文风的形成，除了由于在鞍马间为文和其性格明决果断而影响到文风之外，与曹操的政治思想也有很大关系。“魏武治国，颇杂刑名，文体因之，渐趋清峻。”曹操一生大胆抛弃了日益教条和繁琐化了的儒学经术，而从先秦法家思想中吸取养料。他崇尚法治，讲求实际，“性不信天命之事”。这种思想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他的文风，使其文简约峻洁，犀利尖锐。
曹操散文的另一特色是通脱。通脱即随便之意，是指“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曹操的散文信笔所挥，舒展自如，不事雕饰，不拘形式，富有真情实感。东汉散文的最大缺点是很少讲真话，而曹操却肯吐露自己在各方面的肺腑之言，这是对汉代散文的革新。曹操的一些自叙身世和自我表白的散文，大抵都是通脱之文。
（节选自梁祖苹《简论曹操的散文》，《宁夏社会科学》1999年第3期）更多链接：
1.《曹操集译注》，中华书局，1979年
2．何转光《曹操性格琐议》，《炎黄春秋》1995年第5期
陶渊明
字元亮，一说名潜，字渊明。卒后友朋私谥靖节，故又称靖节先生。晋宋时期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市西南）人。其曾祖父陶侃，曾为晋朝大司马。祖父陶茂、父亲陶逸做过太守、县令一类的官。外祖父孟嘉，做过征西大将军。陶渊明少时丧父，家道衰落，生活贫苦。他勤奋好学，受过良好教育。少怀“济世”壮志，曾几次出仕，先后任过江州祭酒、镇军参军、建威参军、彭泽令等官职，但都为时不长。于四十一岁时由彭泽令任上弃官归田，从此隐居不仕，躬耕田园，直至死去。
陶渊明是中国文学文上的伟大的诗人之一。他的作品，现存诗一百二十多首，文七篇，辞赋三篇，以诗的成就最为杰出。特别是他的田园诗多方面地描写和歌咏田园风光、农村生活和农业劳动，表达了鄙夷功名利禄的思想、热爱大自然的志趣和守志不移的情操，反映了对黑暗现实的憎恶和不与统治者同流合污的决心。他的田因诗平淡而隽永，自然而奇崛，真淳而醇美。质朴而幽深。在诗歌史上独树一帜，对后代山水田园诗的创作有很大影响。他的文章也很有特色，朴实无华，具有自然、和谐之美。但他对世事并未遗忘，对现实也并非莫不关心。诗大中有不少篇章表现了壮志难酬的苦恼和愤懑，包含有对现实政治的不满情绪。所以鲁迅说他还有“金刚怒目”式的一面，并非“浑身是静穆”（《“题未定”草》六、七）。著有《陶渊明集》。
自祭文
岁惟丁卯[1]，律中无射[2]，天寒夜长，风气萧索，鸿雁于征[3]，草木黄落。陶子将辞逆旅之馆，永归于本宅[4]。故人凄其相悲，同祖行于今夕[5]。羞以嘉蔬，荐以清酌[6]，候颜已冥，聆音愈漠[7]。呜呼哀哉！
茫茫大块，悠悠高曼[8]，是生万物，余得为人。自余为人，逢运之贫，箪瓢屡罄，絺綌冬陈[9]。含欢谷汲[10]，行歌负薪，翳翳柴门，事我宵晨[11]。春秋代谢，有务中园[12]，载耘载耔，乃育乃繁[13]。欣以素牍，和以七弦[14]；冬曝其日，夏濯其泉[15]。勤靡余劳[16]，心有常闲；乐天委分，以至百年[17]。
惟此百年，夫人爱之[18]，惧彼无成，愒日惜时[19]。存为世珍，没亦见思[20]，嗟我独迈，曾是异兹[21]！宠非己荣，涅岂吾缁[22]？捽兀穷庐[23]，酣饮赋诗。识运知命，畴能罔眷[24]？余今斯化，可以无恨[25]。寿涉百龄，身慕肥遁[26]，从老得终，奚所复恋？寒署逾迈[27]，亡既异存。外姻晨来，良友宵奔[28]。葬之中野[29]，以安其魂。
窅窅我行，萧萧墓门[30]。奢耻宋臣，俭笑王孙[31]。廓兮已灭，慨焉已遐[32]。不封不树[33]，日月遂过。匪贵前誉，孰重后歌[34]？冲人生实难，死如之何？呜呼哀哉！
[1] 惟：为，在。丁卯：宋文帝元嘉四年(427)。
[2] 律中无射(yi)：古人制长短不同的十二律管，以定音之清浊高低。又以十二律和十二月相配，“季秋之月，其音商，律中无射。”(《礼记?月令》)所以“律中无射”即指九月。
[3] 于：语助词，无实义。征：行，指飞行。
[4] 逆旅之馆：即旅馆，喻人间世。本宅：犹“老家”，指死亡。
[5] 祖行：犹“饯行”。祖：古人出行时祭路神。
[6] 羞：进献。荐：献。清酌：祭奠所用的清酒。
[7] 候颜已冥：看脸色已昏暗。候：伺望。冥：昏暗。聆音愈漠：听声音更加听不见。聆：细听。漠：寂静无声。
[8] 茫茫：广大无边的样子。大块：大地。悠悠：渺远的样子。高旻(wen)：上天。
[9] 箪(dan)：盛食物的圆形竹器。罄：空，尽。絺(chi)：细麻布。綌(xi)：粗麻布。絺綌：指夏天穿的麻布衣服。此言到了冬天还穿着麻衣御寒。
[10] 谷汲：在山谷里汲取山泉水。
[11] 翳翳：昏暗不明的样子。事我宵晨：从早到晚干自己的事。事：用作动词，从事，干事。
[12] 有务：有事。中园：园中。
[13] 载、乃：又，且。耘：除草。耔(zi)培土。育、繁：养殖。
[14) 素牍：指书籍。素：白色的丝织品，可用来写字。腆：古代写字用的狭长的木板。七弦：即琴。古琴有七弦。
[15) 曝(pu)：晒。濯(zhuo)：洗。
[16〕勤靡余劳：勤劳耕作但没有多余的劳瘁。意谓身劳而心静，排除了世俗的干扰。靡：无。
[17〕乐天：乐从天道。委分：随顺本分。百年：指一生。
[18〕夫(fu)人：泛指众人，犹言“人人”。
[19) 愒(kai)：贪恋。
[20] 田存：生存，活。珍：珍贵，重视。没：死亡。见思：被人思念。
[21] 独迈：独行，孤行，指独自归隐田园。曾：乃，竟。异兹：不同于众人的处世态度。
[22] 宠非己荣：自己不以受到宠幸为荣耀。涅岂吾缁(zi)：世俗的污浊岂能把我染黑？涅：黑色染料。缁(zi)：黑色。
[23] 捽兀(zuo wu)：孤傲的样子。
[24] 识运知命：通达、了解时运天命。畴：语首语气词，无实义。阁眷：无所眷恋。此言自己通达命运，所以能够无所顾恋。
[25] 斯：语气词，无实义。化：表示死的一种委婉说法。恨：遗憾。
[26] 肥遁：高隐。
[27] 寒暑：指岁月。逾迈：犹言“流逝”。
[28] 奔：指奔丧。
[29] 中野：旷野之中。
[30] 窅窅(yao)：深远的样子。萧萧：寂寞凄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