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1]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2]
[1〕耘田,除草;绩麻,把麻搓成线;当家,管理家务。
[2]供,从事,参加。
解读
《四时田园杂兴》是诗人退居家乡石湖时写的一组大型的田家诗,共六十首,描写农村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景色和农民的生活,同时也反映了农民遭受的剥削以及生活的困苦。这首描写农村夏日生活,白天男人下田去除草,晚上女人搓麻线,直接描写劳动场面,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年轻人学着当家,男女都不得闲,各司其事,各管一行。童孙辈那些孩子们,还没有到耕织的年龄,却从小耳濡目染,热爱劳动,就在茂盛成阴的桑树底下玩耍式地学种瓜,表现了农村儿童的天真情趣。农村中的生活场景被诗人高度地用绝句的形式概括出来,平白如话却不无细腻地营造了初夏时农村劳动气氛,读来意趣横生、清新明快。
话题
I. ..呈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的诗句与《天仙配》中“你耕田来我织布”的唱腔相映成趣,人间仙境融为一体。请设计诗配乐的欣赏活动。
2.田园生活与都市生活比较.有什么别致的魅力?
参读篇目
1.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
2.王维《汉江临泛》: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3.王维《竹里馆》:独坐幽笠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4.王维《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等。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5.杜甫《江村》: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
6.杜甫《曲江对酒》(选一):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
7.柳宗元《渔翁》: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二、心理距离与情绪感受—孟浩然《春晓》诗赏析(王富仁)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孟浩然:《春晓》
(前略,引者注)
这首小诗,千古传诵,它的艺术魅力到底来源于何处呢?这个问题我们永远无法作出完全清晰的回答,但根据以上分析,我认为至少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一、在醒觉过程的精微表现中创造了
一个独立而又有意味的精神境界
作者不是一个生理学家或心理学家,我们也不能从生理学和心理学的意义上说明这首诗的艺术魅力,但要创造出一个独立而又有意味的精神境界,就不能不在微妙精细的心理过程中进行自己的艺术创造。我们完全可以说,在中外全部的诗歌史上,没有任何人的任何一首诗能像孟浩然这首诗一样,如此精微地表现了人由沉睡到醒觉这一在刹那间实现的心理过程,因而也没有任何人的任何一首诗能像它一样,如此精妙地创造了这时人们所能感受到的一个独特而又有意味的精神境界。人在前一天的活动中大脑神经感到疲劳,逐渐地增强了自我抑制的力圣。睡眠是人通过中断自我与外部世界的交流、把内部世界封闭起来的方式实现自我调适的生理的和心理的过程,视觉是人可以自由操纵的感觉器官,人通过停止视觉器官的感觉能力的方式开始把自我封闭起来,然后是听觉器官的弱化,从而把自我与外部世界隔离开来,使外部世界的信息无法进入自我的心灵之中。
内部世界在没有外在世界的刺激的情况下,理性思维中断,主观想象的能力在短时的活跃之后也松懈下来,储存在记忆中的外部世界的印象和表象也沉寂下来,人的意识开始进入有类于真空的状态。但当经过充分的睡眠,人的心理的和生理的能力重新得到恢复,人的意识能力也开始苏醒过来。这个苏醒的过程也是从感觉器官的感觉职能的恢复开始的,听觉器官是最先与外在世界重新建立起联系的感觉器官,视觉是由人自我所控制的,它的能力的恢复与实际视觉作用的发挥可以是非共时性的。在这时,是外在感觉触动人的意识的阶段,而不是意识左右感官感觉的阶段,但在感官感觉触醒了人的意识之后,人的意识就开始了自己的独立活动。
这种独立活动的最简单的形式是最新记忆中的视听印象的浮现,这种印象的浮现引起一系列与之相联系的大量印象的同时呈现,并以其新的形式组合、再生为新的心灵中的整体图景,从而具有了想象的能力;想象中的整体是圆融的,但这个圆融的整体同时呈现为各种复杂的事物,一当这些事物在整体中呈现出来,它们各自与人的关系的差异也就产生了。它们在一个人过往的全部生活经验的积累中,与之建立的精神的联系是不相同的,亦即与人的心理距离是有大小之别的,这就使一些事物在整体的背景中被突出出来,而另一些事物则在整体的背景上暗淡下来,差异出现了,矛盾出现了,差异和矛盾复活了人的理性思维能力。推理、分析、判断是人在意识到矛盾存在的时候为解决心灵中的矛盾而进行的一种意识活动,它标志着人的智力活动能力的恢复,至此,人也就完全清醒了。这一切都是在一刹那之间实现的,但又是有层次的、有确定的心理程序的。我们看到,孟浩然这首诗虽然简单明了,但对这样一个心理过程却描写得层次井然,毫发无失。俞平伯先生说这首诗“语言明白如话,意思却相当曲折”(《唐诗选》)就是因为它是在这样一个心理过程中进行描写的.并且非常精细地描写了这个过程。
假若说这个过程的描写还不属于艺术的范畴的话,那么,与这个过程紧密相连的一种独特的精神境界则无疑属于艺术的范畴了。在人的全部生活中,沉睡乍醒一刹那的心灵状态是具有独立意义也具有独特意味的。睡眠净化了人的心灵,使人的心灵再一次与周围的世界重新建立彼此的联系,虽然他不可能完全摆脱过往生活的影响,但在一定意义上,每一次的醒觉都是一次新生,它为人的新生提供了心理的基础。在这时,人的意识是朦胧的,但重新展开的每一个心灵空间却都是澄澈明净的,各种实利的欲望和与此相联系的污浊的思想,各种理性的考虑和对人的精神形成有形或无形压力的焦虑和烦闷,都不会产生于这一刹那之中。在这一刹那中,人又一次体验到童年时的心灵,体验到亚当和夏娃生活在伊甸园时的精神状态。这时人的心灵是纯美的、透明的、疏朗的和轻松的,这样一个心灵自身就是一个艺术化的精神境界。所以,这首诗是有意味的、美的,不仅仅是一个生理过程的描写。
二、创造了一个与人的心灵世界相呼应的自然世界
在这首诗里,起关键性作用的是诗人的主观世界。正因为沉睡消除了诗人的肉体的和精神的疲劳,净化了诗人的心灵,周围的世界才以格外清新和明朗的色彩出现在诗人的意识里,也就是说,外部的世界在这首诗里,实际上只是诗人心灵世界的一个象征,一个被创造的世界,而不是现实世界的刻板的描写。从这个意义上思考“夜来风雨声”一句,我们就会感到诗人在表现上的匠心独运。早晨是清新、疏朗的,春天的早晨就更是清新、疏朗的,最清新、疏朗的则要数晚间刮了一夜春风、下了一夜春雨、拂晓前已经雨过天晴的春天的早晨了。这不也就是诗人这时的心灵世界的状况吗?一夜酣睡,过往的一切烦恼、一切忧虑、一切心灵的重负,全都在昏睡时忘却了,它们在乍醒之时都还没有浮上自己的心头。恰恰是在这样一个睡与醒的间隙里,人在精神上却是一片绿洲,正像在黑夜与白昼的交界处的早晨,却成了大自然最美的一瞬一样。
三、复杂的简单,哲理的意蕴
柯勒律支曾说,诗的想象“在相反的不谐的因素的平衡调和之中”呈现自己。孟浩然这首小诗的一个杰出的优点就是它在表面简单的形式中,包含着复杂的意识内涵。这不但表现在它的细微的心理过程中,而且更表现在它向另一种趋向转化的倾向中以及把不同倾向平衡、调和在一个和谐的统一体中的能力中。如上所述,该诗所表现的精神境界仅仅存在于由睡到醒这样一个时间的间隙中。在酣睡中,不存在这样一个境界;在完全清醒之后,也不存在这样一个境界。前面是一个混沌未开的意识状态,后面是一个矛盾纷扰、充满人生烦忧的有情心灵。全诗就在这样一个极短暂的过程中是统一的、和谐的。但是,正因为它表现了这样一个完整的心理过程,所以它也必然呈现出出离这个过程的趋势。
人的想像力的复活是人清醒过程中最新异的一刹那,它在人的面前展开了一个整体的意境,一幅最美的图画,一个最舒适的心境,但一当这个整体的意境被人的想像力充分展开,各个个别的事物也就呈现在人们的眼前了,人对它们的差别意识也就产生了,同时人的注意力就有了向个别事物转移的趋势,这个意境的整体性也就有了被破坏的可能。圆满中出现了不圆满的因素,和谐中隐现着差别和矛盾。但也恰恰因为出现了这种趋向,人的圆满感、和谐感才得到了充分展示,否则,这种圆满感和和谐感就不可能被表现出来。我认为,这就是“花落知多少”一句的神奇之处,没有“夜来风雨声”一句,你怎样把这个春天早晨的艺术画面推到最美、最高的境界?没有这样一个境界,你怎能把这时诗人的心灵状态的澄澈、清明最充分地象征出来?但一旦有了“夜来风雨声”,你怎能不想到风雨中的花,不想到有些花会在风雨中飘落?而在这时,这个圆满的世界也就显得并不十分圆满了,你的澄净、清明的心灵也就并不完全纯净透明了。
你开始在有距离的审美观照中表现出无法始终保持这种距离的意向,一丝不可见的同情出现在你对落花的态度中,因而你的完全平静的心境中渐渐流露出一缕青烟一样的惆怅之感。但是,这一切又都在若有若无之中,因为整个美丽的晨景仍然呈现在你的眼前,酣眠乍醒时的良好心境依然是你的总体心境。由此体验“花落知多少?”一句,你就知道,它的具体作用是极难用一种方式予以确定的。只有到了这里,诗人才点出了院落中、风雨之后的春花,雨后春晨的美景才被点染得清丽无比、生动无比,但与此同时,它也使你意识到了落花的存在,意识到了对落花的同情。
这个世界是圆满的吗?是美好的吗?是的,它是无限圆满的,无限美好的,还有什么时候是比风雨初界的春天的清晨更美好的时光呢?还有什么时候能比在美美地睡了一夜、醒来就听到清脆悦耳的春鸟的鸣啭更感惬意的呢?但就在这无限美好的世界上,就在这世界变得无限美好的过程中,有些美好的事物却夭折了,陨落了,凋谢了,并且是在你毫无知觉的时候,在你沉浸在无限美好的心境的时候,在你知晓后也并不感到多么深刻的悲哀的情况下。这使你在圆满当中又感到不圆满,在喜剧之中又感到一点悲剧意味。这就是艺术,这就是“花落知多少?”一句的不可企及之处。
……(后略,引者注)
(原载《名作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