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国二世三十三年,七皇子出生,名逸清。
梧国二世三十四年,楚家最小的女儿出生,名念之。
梧逸清是梧王二世梧昊最小的儿子,其生母丽贵人在生产时因难产大出血而死。其后他由太后燕然抚养长大,因为其母妃生前地位低。不甚得宠,即使有太后护着,明里暗里他也受了不少其他皇子的欺凌,而梧王除了去看望太后时多看他几眼,其余时间也未曾对他过问过。
梧国二世五十年,边疆西域突发战事,胡人利用夜间作战和马上优势不断攻占梧国边疆土地,掠夺百姓牲畜粮食。虽然楚氏已增派兵力去抵抗胡兵,但北方战线一样吃紧。收到前线传来的急件——要求朝廷派兵支援,梧王便打算派自己的儿子领军前去,一来增强士兵的士气;二来他近来有些担心楚氏兵权过大,便有意培养自己的儿子。此时,梧逸清主动请奏带兵去西域支援,其他的皇子,或贪生怕死,或担心自己一离开朝中势力不保,都未曾反对梧逸清的请奏。于是梧逸清领着五千士兵与副将黄忠出发,是年他17岁。
楚氏大小姐楚念之是楚家唯一的女儿,因其母在生产时难产大出血而亡,楚父楚云天给她取名为念之。楚念之上有一兄长,父兄二人将其视如珍宝,从小对她宠爱有加、言听计从,而楚云天自楚母死后也未曾续弦,一心一意守着楚家和梧国。楚家自梧国建国伊始便一直是护国大将军,镇守边疆。楚云天自从父辈那里承袭护国大将军以来便久经沙场、久不归家,楚念之儿时望着月亮问其兄楚洋:“哥,你说父亲是在月亮那边打仗吗?”
“为什么这么说?”楚洋摸着楚念之的头问。
“因为爹以前常说娘亲没有离开我们,而是变成了月亮,时时看着我们,所以我想娘亲一定也在看着爹爹。”
或许是因为武将的血液在身体流淌,楚念之从小虽善于琴棋书画、女红针织,却更爱舞刀弄枪、游乐逗趣;不仅常常溜进兵营学习举剑挥刀,还常常女扮男装混入市井之中,三天半个月不回家。连楚洋也管束不住,只叫她野孩子。
梧国首都上京是一座繁华热闹的城市,白日各国商贩、各色人口聚于此进行贸易往来;夜晚这里灯红酒绿,大家相约在酒楼茶铺斟酌几口,谈天说地,还会有乐曲和舞蹈表演,好不热闹。
楚念之常常在这片充满市井气息和人烟味的集市中流连忘返,当其他大家闺秀关在房门里研究织线缝衣、吟诗抚琴时,她却在街头看人耍猴、到酒楼听人说书,甚至以男装入青楼赏美人歌舞,活得好不自在。
这天晚上,一身男装的楚念之正坐在如玉坊中看乐曲表演,今天晚上玉儿会上台唱歌,她是楚念之最喜欢的歌姬。
“这歌姬嗓音不错,不过刚刚有好几个音唱错了,还是玉儿姐姐唱得好!”楚念之一边唱歌一边说道。
“在公子眼里哪还有比玉儿姐姐唱歌好的人,这你都听她唱歌快一年了也不厌烦。”小耐一边给楚念之倒酒一边和她搭话。小耐是楚念之的贴身侍女,两人同岁,虽楚念之到青楼是一身男装,小耐却是女装,因为楚念之不想让青楼女子过来像服侍那些臭男人一样到自己跟前赔笑,便和如玉坊的阿妈说好她自带女伴,钱照付。
“哟,这姑娘长得不错!”听着听着歌,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酒味,楚念之皱了皱眉头,抬头看见一油光满面的男人正抓着小耐的衣服。“小美人儿,来陪哥哥喝一杯……”
未等小耐有所动作,楚念之抓起一根筷子用力朝那男人的手腕扔去,筷子一落地,男人便疼得收回手叫出声。“你是谁?胆敢和我抢女人!”
楚念之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男人。看到男人想要向自己扑过来时,楚念之眼疾手快地站起身来一把将小耐拉到身边,然后用力一脚朝那个男人的方向踢在桌子上。男人被桌子撞得倒在地上,桌子上的菜和酒水全都倒在了他身上。楚念之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居高临下地说:“连我都打不过,还想碰我的女人!”
“你……你……”男人气得满脸通红,“你给我等着,有本事就别跑!来人啊!来人啊!”
那个男人喊完几声之后,楚念之和小耐都看到好几个人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跑来。本着不惹事的原则,她们默契地朝地上的男人吐了口口水,然后往外跑。
深夜楚念之和小耐才回到楚府,她们准备翻墙而入,免得被容妈抓到,到时候又要听她一顿唠叨。刚爬上墙头,楚念之便看到对面街上隐约有闪光,仔细听还能听到行进的脚步声,她知道那是明天去西域征战的士兵到皇宫里集合。
楚念之利索地从墙头跃下,一把抓住小耐的手低声说:“小耐,我们时间不多了,回去简单收拾一下就走!”
“大小姐要去哪?”楚念之的话刚落地,一道浑厚的女声便从她头顶上劈下来。
听到这声音,楚念之心里咯噔了一下,夜光中她与小耐面面相觑。“容妈,”楚念之站起身来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讨好地笑着看容妈,“这么晚了,你们还不休息啊?”
“小姐也知道现在时辰不早了,”容妈一脸严肃地看着楚念之,“既然回来了就好生歇息,莫要再溜出去瞎玩!”
容妈是楚母的陪嫁丫鬟,从小照顾楚念之长大,两人感情深厚,楚念之很信任容妈,也喜欢听她讲她母亲的故事。
楚念之没有被容妈的神情吓到,上前拉住容妈的手对她撒娇说道:“容妈,我今晚已经玩了那么久,自然是累坏了跑不动了。”楚念之一边说一边拉着容妈往自己房间走去。一旁的小耐和其他几个侍女紧步跟上。
今晚月亮只露了一条边,夜黑得如墨水一般才得以让几颗碎星被人们看见。两道轻盈的身影在楚家大院的黑夜中窜来窜去,最后一溜烟从花园后面那扇不显眼的小门里冲了出去。
楚念之带着小耐一出楚府便驾轻熟路地来到帝都皇宫——百鸣宫门前。以楚念之打小混迹上京每一个角落的本事,在百鸣宫门前找到一块极隐秘、不易被巡视的禁军发现的地方不是难事,只是这次她是要混入出征的军队中,而接头的又是罗军会里来的新人,她担心哪个环节出差错或是那个新人找不到接头的地方。
楚念之二人按时出现在接头的地方,只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在等着她们。楚念之抬手示意小耐呆在原地不动,下一秒她便快速钻入十米高的城墙的阴影中,像个鬼魅般来到转角处。她刚想探头出去看,一只手极快地在黑暗中伸了出来捂住她的口鼻。她心下一惊,手刚有所动作准备反击,怎料那个人反应更快,在捂住她口鼻的同时也伸出另一只手控制住她的手,下一瞬整个人便以不可撼动的力量将她困在自己与城墙之间。
楚念之当时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也没有慌乱,她从对方的力量、速度、气息判断出他是一个身材高大、武功高强的男人,而且不是禁军——那应该是来与自己接头的人。楚念之刚理出些头绪便听见身后的男人低声闷哼,然后被小耐抓住双手反压在墙上。小耐从小练武,武功比楚念之深厚,力气也大得多。
“桥下有一只船!”楚念之一获得自由便在黑暗中开口,这是她与接头人的暗号。
“船里……没有……人!”回答的人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是罗军会的人!”楚念之对小耐说,后者放开了手。
男人一获得自由就蹲在了地上,嘴里发出几声痛苦的“哼哼”声。
“你打到他哪里了?”楚念之低声问小耐,但小耐没有回答。
后来楚念之二人从男人手中接过一个包袱,里面是她们混入军队要穿的军装,她们在黑暗中利索地把军装套在自己身上,然后跟着那个男人贴着城墙向城门移动。
不一会儿,楚念之便听到阵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她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这是骑兵,你们待会儿混进队伍里去。”那男人平静地说。
“为什么是骑兵?”楚念之知道这次出征西域并未派太多骑兵,因为胡人马上功夫胜于中原人,所以七皇子带的更多的是步兵和大炮火药。
“西域遥远,你们两个女子骑马去更合适!”男子的声音有些清冷。
楚念之刚想反驳说女子也可以行走百里,但她知道此刻不是为小事争吵的时候。看见男人起身要走,楚念之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哪?不跟我们一起?”
“我要去步兵那里。”男人说完,楚念之借着微光看清他身上的军装确实和自己的不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石头就好!”男人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他甩开楚念之的手转身一闪人就不见了。
一路上楚念之和小耐都骑着马跟随大部队往西走,这是她们第一次去西域,以前她们偷溜去的都是楚家在南方的兵营。虽然骑马可免去腿脚之苦,可是每日顶着烈日前进,而且越往西路上的风沙越大,楚念之偶有几次都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眼前的马头都变成了好几个,不过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作为武将的后代,楚念之从小便有一出远门就随身携带小地图的习惯,这次也不例外。以自己的观察力和地图上的指示,楚念之判断出军队到达的位置,她找到机会偷偷和小耐说:“我们下次扎营的地方是平水一带,到时候我们要找机会溜出去,向东北找到楚家的兵营。”小耐对楚念之点了点头,从小到大她已习惯听从她的所有话。
第二天天一亮,出发的号角声就响了起来,楚念之闻声睁眼,看见身边裹衣而寐的人都开始起身出去集合。她灵机一动也迅速起身出去,在看到负责骑兵部队事务的队长时,她突然皱起眉头、咬着牙,神情痛苦地捂着肚子来到队长面前。而紧随其后的小耐也心领神会地装出痛苦万分的样子。
“队长!”楚念之一把抓住队长的手,捂着肚子弯下腰,好像疼得随时要倒下似的,“我们……好像水土不服……十分难受!希望队长能给我们去方便一下!”
看着前面略显夸张的两个人,队长并未表示怀疑,只是铁着脸点了点头,“你们去吧!”
两人离开后,队长垂下眼帘看了看楚念之刚刚塞在自己手里的罗军会的密令和银票。
楚念之和小耐溜出骑兵部队后便沿着小路向东跑去,直到看不见梧军的痕迹她们才停下。楚念之一停下就大口喘气,骑了十几天的马突然跑几公里,饶是她平日勤加锻炼,身体底子不错也有点吃不消,两条腿有点打颤。“小姐,你先到那边坐着休息,我去找两匹马来!”小耐扶着楚念之抬手指了一个地方——那是河边的一块大石头。
“好,你快去吧!”说完,楚念之抽出自己的手,示意小耐赶紧去找马,然后自己按着腿走过去一下子坐在石头上,一边喘气一边敲腿。
现在天越来越亮,周围从压抑的深蓝变成了明亮的蔚蓝,天空明净如洗,阳光星星点点地撒在平水河上,让这片夜里寒风刺骨、冰冷肃杀的土地有了温度。楚念之休息好便起身来到河边,用手捧起一点河水喝,一夜的寒风让河水变冰水。看着归于平静的河面,她一时玩兴大起,捡起几块扁平的石头找好角度向河面扔去,看着石头在水面上打出几个漂亮的水漂。
突然楚念之觉察到背后有动静,便转身迅速将手中的石头扔出去。那人的反应更快,一个侧身便躲过了石头。楚念之看着眼前的男人穿着普通,身形颀长,眉目清冷,她觉得对方并非善类,再想想自己的处境和他腰间的长剑,便决定走为上计。只是在她转身的瞬间,那男人便拔剑向她冲来。
楚念之险险地躲过男人的长剑,在她弯腰之际,长剑挑去她的发簪,一头秀发从她肩上披散下来。
“你是梧国骑兵?”男人看着她的军转问。
“你是梧国人?”楚念之认出男人手中的长剑是梧国所造。
男人并未来得及开口便转身挡掉小耐突袭的一棍子,而楚念之趁机跑过去上马。小耐不与男人纠缠,几招过后便也一个跨步上马和楚念之离开。
马被驾驭着,四条健壮的腿蹬起来往前冲去。离开之前,楚念之转头往男人站着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