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触摸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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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冬(6)

天色已晚,我们离开医院。再回头看看医院,觉得我们离死亡如此遥远,而又如此贴近。做一名临终关怀志愿者,不仅为别人做些事情,更是让我对自己、对他人乃至对生命都再思考得更多。

生活是无可选择的,对它,你们必须接受。唯一的选择就是如何生活。

自己才是解决问题的专家

燕子

曾经有段日子,我很惆怅,自己身体不适,加上孩子体质不佳,比较安逸的我想换一个时间相对规律的工作岗位,但事与愿违。情绪低落的我感觉——倒霉的人总是这么倒霉。上班没有动力,下班回家尽发脾气,家里气氛很沉闷,那段日子我的生活一塌糊涂,幸亏有家庭的支持和好朋友的安慰,就连年迈的父亲在电话那头说:领导有领导的安排,不要强求,注意身体,照顾好小家,多想着“大家”。我决定改变(自己才是解决问题的专家)——不必为不能解决的问题沮丧,输什么也不能输了心情,有些事情放了吧,生活还要继续,日子还得过。一些紧张关系的缓和需要时间,离得远了,感觉无关紧要了,也便放得开了。远远地看去,许多事物还是很美的,时间产生美。

对于“过去”,我想说的: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得到了不一定就是好事,失去了也不见得就是件坏事。不论是有意地丢弃,还是意外的失去,总有一些东西会得到,知足者常乐。人生是一个不断挥手的旅程,少年要告别家乡,快乐要告别悲伤。没有告别,就没有成长。过去的让它过去,学会放弃。

放弃本身就是一种宽容,一种美。

美国着名的咨询心理学家Egan(1998)总结道,一个人应当这样看待“过去”:如果“过去”能够对我们现在的经历、行为以及情感提供线索,帮助我们如何改变自我设限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那么我们就有理由去讨论它。如果我们的注意力只是想为探究过去而探究过去,那么这种对过去的留恋很可能会令我们丧失了大步前进的动力。

其实,每个人都渴望生活愉快,事业成功。曾经一位老师说过:我们现在的工作态度决定了我们3~5年后的生活方式。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以积极的态度,把握当下的每一个机遇,善待家人,带着一颗感恩的心,过好人生的每一天,相信明天会更好。

友谊真是一样最神圣的东西,不光是值得特别推崇,而且值得永远赞扬。它是慷慨和荣誉的最贤惠的母亲,是感激和仁慈的姊妹,是憎恨和贪婪的崐死敌;它时时刻刻都准备舍己为人,而且完全出于自愿,不用他人恳求。

——薄伽丘

累并快乐着

Blue Sky

叮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我们马上绷紧了神经,听组长接电话,准是有新病人了。组长礼貌地接听着电话:“您好,ICU(重症监护室)。”等她接完电话,一脸微笑地向我走来,我就知道坏事了。“小胡,急诊室有个车祸外伤的病人要来,你准备一下,面罩吸氧,硬板床,负压吸引器。”她的话简洁、有力。“好的。”我打起精神答应。已经通宵未休息,我分管的两个病人病情也比较重,基本上我一个晚上都要走来走去忙个不停,根本没有空过,幸好大家都帮我。到了凌晨这个时刻,我的耐力就像一根牛皮筋,绷到了极点。只要让我一坐下来,我立马就会躺倒,只要一躺倒,我保证立马就能睡着。但是,病人来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病人来了,放哪儿?”一会儿,ICU的大门打开了,一大群人拥了进来,急诊护士、工人、家属一起推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病人急促地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叫喊:“5号2床。”有人立即迎上去,一起接病人。

组长来了,美皓来了,葱葱来了,边上的姐妹一起帮我接病人,组长说:

“你记录吧,我们来处理。”于是换床单、接监护仪、从头到脚都有人在评估,一个个向我汇报:神志不清,GCS(昏迷评分)1+1+4,瞳孔3/2.5,反射迟钝,气插22cm,7#,多巴胺……我有条不紊地记录着,有种将军统领全军的自豪感。

“我来给家属宣教”,“我来抽血”……一个个热情洋溢的声音,完全听不出熬了一夜的疲惫感。

很快一切就绪,我也要交班了,大家一起动手,一个血迹斑斑的病人变得清清爽爽了。

下了班,我抖落了一身的疲惫,心里满是感动。尽管很累,但我很快乐,我的心里温暖如春,那是我的同事们给我的。外面阳光普照着大地,金灿灿的,就如我的心情。

你如果自己先承认也许弄错了,别人才可能和你一样宽容大度,认为他也有错。

——卡耐基

误会

冰暑

节后第一天上班,病人不多,早上8点多,平时吵闹的病房显得有些安静,好在护士站周围点缀了一些喜气洋洋的挂件,轻轻晃动,犹如好客的主人,把大家的节日情绪热情地挽留住,上班的气氛宁静而祥和。很快查完了房,看没啥需要帮助的,我就回到办公室,点开今年的计划,想着要整理一下质量改进的思路,今天还轮到护理总值班,一整天都在医院,正好可以完成一些案头的工作。

10点多,估摸着差不多该空闲下来,我回到护士站,想就质量改进项目听听大家的意见。果然,两位责任护士都已经在各自的座位前记录,领班风萍和一位辅助科室的同事坐在一起说话,我随手拿了几份病历到示教室检查,心想等风萍讲完话再开始讨论。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查好病历回到护士站,风萍和辅助科室的同事居然还在一起说话!我径直走向她们,她们结束了谈话,辅助科室的同事起身走了。这么一来,反倒让我觉得有些扰人谈话的尴尬。风萍若无其事地参加了质量改进的讨论,我心中隐约产生了一丝不快。心想风萍你在上班时间和别人闲聊了那么久,作为领班,你难道没有觉得丝毫的不妥?

下午的工作量比上午少一些,大家轻松地聊着天,偶尔有值班医生过来看病人,也会在护士站小作停留,饶有兴趣地参与过年的话题,还不时地传来阵阵笑声。待在办公室整理资料,我老觉得思想集中不起来,脑海里两个声音不断地回回落落。一个说:今天这么好的节日气氛,过去和大家一起聊一会吧;可马上又有另一个声音开始作怪:还是不闲聊了吧,你不是一直想找风萍说些什么吗?还是想想该怎么说吧!

平心而论,风萍在我心目中的印象不错,领班工作认真负责。也正因为如此,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向她指出这件事。临下班时,作怪的声音占了上风,趁着两位责任护士去食堂晚餐的时候,我回到护士站,一边帮着应答呼叫铃,一边等候着合适的时机和风萍说一下,不是要责怪她,也不是要问个究竟,只想稍作提醒。

风萍发餐前口服药回来,开始洗手。

“风萍,辛苦了啊。”挤到盥洗池旁洗手,我打开了话题。

“哪里,”风萍愉快地说:“护士长,刚刚我们还说上班都像今天这样就爽罗!”

“哎呀,愿望是美好的,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尽可能让自己的口吻显得轻松,“不过,这种时候我们更要注意,抽空聊两句没关系,时间长了可不太好,病人和同事看到了会觉得我们人浮于事。要懂得自我保护。”

“哦。”风萍不置可否地点头,我都吃不准她到底有没有领会我的意思。

“你是领班,你更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你和辅助科室的朋友长时间地聊天,先不管自己科里的护士会怎么想,外人看起来总觉得我们楼层好空闲,好随便。”这好像不是我原本想说的话,可它们就像调皮捣蛋的小鬼,不计后果地一字一句往外蹦。

“好的,我知道。”风萍回答。我还想再说些什么,看到责任护士吃饭回来,就打住了话题。风萍交完班就走了,在我看来她似乎有些不快。

夜查房时,我再一次看到了这位辅助科室的同事,她又坐在护士站和医生交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事情出乎我的意料,同事的姑妈就住在我们楼层,她来陪她,姑妈总提这样那样的要求,所以她也总跑到护士站来咨询,有时还跑来打个电话什么的。因为和大家熟悉,她每次都很随意坐下来,仔细地问,问好了再去向她姑妈交代。

“护士长,你们帮了我很大的忙。”同事热情地说。“我每天很多问题的,你们很耐心。”

同事的赞美之词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喜悦,就风萍这件事,她的一番话倒是毫不客气地给我扣上了“主观判断、鲁莽行事”的帽子,让我感到一阵阵内疚。

夜间,回忆了和风萍交谈的前前后后,我难以入睡。最后,我鼓起勇气给风萍发了一条短信:风萍,不好意思,白天的事是我误会你了,很抱歉!

不多会,风萍回复:没关系,护士长,是我自己没有和你解释清楚,不能怪你。

对人说不,生命是一切宝物中最高的东西。

——费尔巴哈

面对生死,我并不坦然

木木

凌晨5点半,站在走廊的尽头,俯瞰着远方夜色中的钱塘江,两岸的灯火稀疏地亮着。天是肃穆的藏青色,东方的地平线上吐露出一点微弱的鱼肚白。整个杭州城还笼罩在一片宁静安详中,还有多少人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筋疲力尽地扯下已经汗湿的一次性口罩,我很想长长地吁一口气,可是此时仿佛连吁气的那点气力都找不到,胳膊支在窗台上,找一种支撑的力量,整个人似乎被一种引力不停地吸住,太沉太重。身后是家属轻轻的悲痛的哭泣声,还有医生耐心专业而意味深长的解释和交代,这样的声音在我工作的经历里听到了太多次,只是现在却是那般的无奈,也许我从来就没有从容过,只是当时面对太多的声音、太多的人而漠视了。而此刻——在这个夏天的子夜时分,我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坦然地面对每天的生生死死。今夜我也黯然落泪。家属无助地靠在我瘦弱的肩膀上哭泣,我说不出安慰的话语,一切安慰的话此时都太苍白无力了,任凭家属痛不欲生的眼泪落在我肩上。

仅仅隔了6个小时,我和这个本来马上就要出院的病人成了两个世界的人。生死一线间,太突然了。昨天晚上我刚接班的时候,他还很开心地对我说:“小周,我马上就要回家了!谢谢你们的护理,欢迎到我的家乡——千岛湖玩……”我也为他开心,毕竟这个病人吃了不少苦头,看他康复,我们每个人都为之欣慰,我说:“那要恭喜你了,可以康复回家了,回家后好好休养。”我们这番对话才隔了那么短暂的6个小时,却没想到是我们俩最后的对话。毫无预兆的最后一次的交流。凌晨2点的时候,我还轻轻走进他的房间巡视,看他平静地入睡,呼吸均匀,看得出他睡得很好,没想到不到15分钟的时间,一切骤变。他的呼吸心膊骤停,当我箭步冲入他房间的时候,他的脉搏已经触不到了。马上心脏按压,呼叫抢救小组,我们尽了一切努力,我不停地看着监护仪上的那条绿莹莹的不规则的线,希望它能出现奇迹,希望它能给我一条有规律的波浪线。报警指示灯显示的是可怕的红色,一闪一闪,尖锐的声音特别刺耳。抢救了两个小时,我们还是没能把他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他的身体慢慢冷去,我沉重地对医生说:“再除颤一次吧。”他看了我一眼,360J!除颤!,我紧紧盯着监护仪屏幕上的那条格外刺眼的线,紊乱的线无情地被慢慢拉直——一条我们医务人员最怕看到的直线!家属也意识到了这可怕的现实,瘫软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条反复被拉直延长的线。空气是在瞬间凝固的……

下班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再一次看了那间已经空了的病房,病床被铺得很整齐,似乎没发生过任何事情。阳光照进窗前,心里很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匆匆看了一眼,马上离开,来到阳光下,上班的人们带着新鲜的面孔迎接新的一天,我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精灵”。夏日的骄阳分外灼烫,心情是凝重的,戴上墨镜,让自己消失在滚滚上班人流中,回去弥补我的“黑夜”。

尽管我们经常在生死线上来回忙碌着拉回一个个脆弱的生命。有很多人问:“你们是否已经麻木了?每天奔波在这样的生死场上,是否已经看开了很多事情?”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回答。我说我也是个平常人,我也有七情六欲,只是这样特殊的职业环境,使得我们不能随时肆意表达自己的哀伤。很多时候,我们在无形中成了病人的精神支持,我们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斯人已去,而我们依然要继续我们的奔波忙碌。只是当我面对生死的时候,我并不能坦然。生命的长度不是人为所能控制的,我们只有调整自己生命的宽度,以不枉上天赐予的一次宝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