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拥有天国的衣裳,
织有金色的、银色的光,
这碧蓝、灰岸和黑色的织物
属于夜、白昼和晨曦,
我就将它们铺在你的脚下;
可是我却很穷,只拥有我的梦;
我只好把我的梦铺在你的脚下,
轻轻地踩,因为你踩在我的梦上。
——叶芝《他想要天国的衣裳》
米兰——
作为罗马体育台的特约记者,林菁蓝第一次以记者的身份进入米兰队的主场。今天她有些紧张,进入内场的记者总是很幸运的,可以有机会拿到第一手的资料。
而且罗马电视台这一季有被允许在中场和开场的时候都有机会可以拍摄球员休息室和进行简单的采访。不过以前她从来没有机会做这样的工作,调来体育部是她自己的意愿,她不能真的和乔安娜在同一部门工作,流言不能不顾及,也不愿意给媒体以炒作的机会。
可是她一走,乔安娜也走了。乔安娜接受米兰某电视台的邀请,成为那个电视台的当家主持人之一。她和贾安尼怎么样?这不关菁蓝的事。
自从分手后,已经过去了九个月,中间经历了那一次遗憾的世界杯,而她也从自己的悲伤里彻底走了出来,迎接崭新的生活,从大学顺利毕业,并且接受了新的工作。
在最最艰难的日子里,她首先要应付的就是媒体的问题。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真正成为其中一员,有什么也由她自己来说,而不需要别人代言。
他们的分手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消息一传开后,认识的甚至不认识的,都有人这么说。多奇妙呀!突然出现这么多的预言家。有的时候看到一些报纸、杂志的话,她都忍不住钦佩他们的想象力。而更加迅速传播的消息就是乔安娜和贾安尼的相爱,所以她这个过去者很快就被遗忘。
这样一来,她反而轻松了许多,也不再去关注关于他的事。所以,她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顺利,也不理睬那些关于林菁蓝同乔安娜对比的言论,她只要做她自己就好——这是那段爱情告诉她的。成长就是在这样不经意间开始的吧?她不想知道他们是否会有天长地久,也不想知道他们是否会永远地幸福快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她的也早就与他无关。
今天这个来足球场的采访任务本来并不是她的,一直以来都有专门的记者跟罗马城队的客场比赛,只是在出发前,对方临时有事不能来。台里因为缺少人手,她这个新人就被派上第一线。
罗马体育台的副总监SABRINA对她的信任让她感动,一直她都做一些幕后的案头工作,可以到球场采访的确是记者最想要的吧?SABRINA对她说:“希望她能带回不一样的采访。”这句话也隐约让她不安,她话里的暗示意味那么明显,她想要怎样不一样的采访呢?采访教练?采访进球队员?采访贾安尼?那都有什么不一样的?
是了,问题,不一样的问题才有不一样的采访。但是她能问什么?关于那次失意的世界杯吗?意大利队甚至没有进入四强,止步于八强,而弗朗西斯科·贾安尼的第一次世界杯也是以失败告终……林菁蓝的心里闪过一些不舒服的感觉,过去了两个月,她还是不愿想起世界杯上的失利。
也或者是希望她能问出贾安尼和奥罗那扑朔迷离关系的最新版本,最终答案。贾安尼在逃避回答,奥罗在米兰也逃避回答。这更加引起所有人的猜测,全意大利好像都在关注球员的私生活,可她决定不锳这个浑水。她不会带去什么不一样的新闻,她会采访贾安尼,但绝对不成为新闻的焦点。那么多同行都在看着,她简直不敢想象大家会怎么拿她和贾安尼过去的关系来做新闻。
如果她真的这么在乎,当初她早就离开电视台和新闻界。可是为什么她要走?她和贾安尼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其他的没有教会她,但对于贾安尼的处事态度倒是让她受益匪浅。为什么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别人的看法?只要她不在乎,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
她喜欢足球,愿意做个足球记者,愿意看着那些为了理想与梦想奋斗的人,愿意成为千万个为足球疯狂的人中的一个。
比赛在平稳当中进行。没有太多的意外,球迷还是热情,球员还是激情,记者们也在分秒必争。她站在右边球门的后面,和摄影记者在一起。这一边上半场是罗马城队的半场,所以对方的每个进攻看得她惊心动魄。
她很少看到贾安尼,和他恋爱的时候从来没有机会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他踢球。她不想分析自己的心态,只知道自己还是一样欣赏他在球场上的表现。
下半场,球员换边后,这里成了罗马攻击的半边。贾安尼,还是贾安尼,在球场上他是真正的王者,你的眼光总会去追逐他,因为有他的地方,就有精彩。
又一次进攻,又一次射门,不同的是这一次贾安尼把球送进了对方的球门。如此近距离地目睹他的射门,林菁蓝心脏跳动的速度早已超出了常理。
贾安尼则疯狂了,在米兰可以攻破米兰队的大门可不是经常有的事情,他兴奋地飞奔到球场边庆祝,一边迅速地脱下外套。那一边CITYROMA的球迷似乎更加疯狂,出了什么特别的事?贾安尼正背对着她,她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和他的脸,可是困扰着菁蓝的紧张感却空前的浓烈,她的心激烈地跳着。
贾安尼对着看台兴奋地叫喊,然后立即转身——
她看见了,在他球衣里面的白色T恤上写着这样的字——你是我的爱。
这是他最浪漫的爱情表白了不是吗?在进球后,露出内衣上的字,献给最爱的人,那个他现在唯一爱着的人。她不用看也能感觉到乔安娜就坐在看台上,摄像一定已经捕捉到她幸福的表情,如果她对贾安尼的爱还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现在也应该完全放心。
她的男人正对全世界大声宣布他爱她,毫不犹豫,毫不隐瞒地在千万人的目光注视下说他爱她!这一天,乔安娜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这就是林菁蓝首次现场采访的突发事件,在这一天人们会把目光完全对准这个事件,人们更加会看见她要去采访一个幸福的男人,她的那些不在乎像风一样迅速远离她的身体。
因为她开始嫉妒,疯狂地嫉妒。当然还有像潮水般巨大而汹涌的悲哀,贾安尼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感觉。可她又反问自己,他为什么要在乎?他的前任女友在球场内采访,他就不能对他的现任女友表达爱意吗?
已经九个多月,她怎么还是放不下?她不是下定决心要遗忘吗?
林菁蓝已经开始感觉到别人的眼光,那些站在她身边的记者,异常兴奋的气流在整个体育场里回荡,她不能,不能完成这个工作。她颤抖地拿起手机要打电话,她的同伴说:“林,你得坚持到底。现在所有记者都在看着你。”
看向这个她不太认识的摄像,她知道他说得对。她有什么选择?临阵脱逃?那可就真成大新闻啦。她曾经怎么说来着?她和贾安尼是自然的分手,因为两个人觉得不适合?以后碰面会不会尴尬?怎么可能?他们还是朋友呀……
坚持,坚持。贾安尼不就毫不在乎吗?清醒一点,你们早就没有关系,断得干干净净,本来你就不再留恋。怎么能因为他对另一个女人表白爱意你就觉得痛苦?只是你的自尊心作祟,因为他没有对你做过这样的表白。
镇定,林菁蓝!林菁蓝,镇定。她在心里对自己呐喊,采访,比赛结束后的采访。你会问常规问题,避开他这个行为就可以……不,不行。观众一定会对他的这个庆祝举动非常感兴趣,她得问。你不能让人看笑话,她蓦地抬头凝视赛场。
要结束了吧?她得赶到采访区,因为直播,所以她任何的举动都会被传输到主控室,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那么多同行盯着她。如果她要继续生存,她得漂亮地完成。
先是恭喜,然后询问进球的感觉,自然过渡到他庆祝的方式,问出乔安娜的名字,他还没有正式对外界说过……
她还没有准备好,贾安尼就已经被带到现场采访区,她不得不开始。她刚要打手势,就发现贾安尼凝视她的尴尬目光,在这一刻她才突然知道显然贾安尼事先没有看见她在场边,因为他一脸惊讶。
弗朗西斯科的确不知道菁蓝在现场,而且手拿话筒就要采访他!
菁蓝看着他发呆的表情,顾不得主控室里的人都看见,着急地拉着他手臂,“微笑,拜托。”
然后她立刻打手势,知道画面已经被切到直播。
保持着微笑,她说:“弗朗西斯科,首先要恭喜你取得比赛的胜利,你觉得你们今天打得怎么样?”
“非常好。”他一边平顺呼吸,一边微笑,“你知道在米兰赢球的感觉一向非常好。今天大家都很努力,我们是个伟大的集体,不论进攻和防守都打出我们自己的特色……”
“你今天进球了,非常的漂亮,而且也非常重要,跟我们谈谈进球的感觉?”她打断他,得掌握时间。
“进球……你知道。”贾安尼做个手势,“一直都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你似乎有预感今天会进球?”开始了,她告诉自己。
“这个……”他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对于她忽然提起感到有点疑惑,不过他还是说,“我是有感觉今天会进球,或者说是我每场比赛都希望我们可以取得胜利,希望我可以为球队进球。”
“我们都看见你今天的庆祝动作,真的非常的浪漫。能够告诉我们那位幸运的女士是谁吗?”
贾安尼皱眉,如果是其他记者他会立刻离开,身边的工作人员也赶过来拉他走。可是他看着菁蓝认真的表情,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
“是奥罗小姐吗?”她代他回答。
“是的。”
林菁蓝知道现在镜头还在对准他们,所以她继续说:“祝你们幸福。谢谢。”她和他握手,然后他立即离开。
结束了,她完成了。收起僵硬的笑容,她还得去采访卡利亚佐教练,去更衣室看看,回到罗马还得剪辑这次的采访内容,写文字稿。她得工作……
她不知道她以为自己完美的表现已经掀起轩然大波……
菁蓝回到酒店后,总监的电话已经打来。他向她怒吼她在电视上的拙劣表现,特别对她提起奥罗的名字勃然大怒。他不明白她怎么这么愚蠢?她本来可以避开这个话题,显然贾安尼自己不会提起。现在好啦,她在电视上逼迫贾安尼回答,这给了在世界杯后媒体炒作的又一大话题。
林菁蓝感到非常的委屈,表示她如果不提起的话,那她才会成为舆论议论的焦点。贾安尼的表白不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女人是奥罗吗?她只不过帮助他完成而已,而且他们不是刚刚有了一个独家?
“可是我们是电视台,不是某小报!”她不知悔改的反应更加让总监生气,他要求她暂时停止一切工作,等事情过去后再说,另外还严厉地警告她,不准在任何媒体面前发布任何言论,该死的她代表的是他们电视台的记者!
菁蓝气疯了,难道要求她对于贾安尼那个有目共睹的表白不闻不问?然后第二天又让别人找到话题谈论?而且她根本就没做错什么!
电话再次响起,她无奈地拿起听筒,但是心情还是一样的糟糕。
“菁蓝。”是亚力克斯,这让她稍稍放心,在过去的九个月里,他们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可是他接下去的话却让她更加沮丧,“你待在米兰,先别回罗马。我明天到米兰来陪你一起回罗马。”
“为什么?”他奇怪的要求让她好奇。
“别问那么多,听我的话。对了,在我来之前,最好不要走出饭店房间,也不要回答任何媒体或着任何人的话。”
又是一个警告她不要干什么的人!她愤怒地问:“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现在就离开米兰。”
“你在生气?”对方有一刻迟疑,然后说,“我应该想到你现在心情不好。我刚刚才知道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的比赛也刚结束。”他停顿,仿佛等待她的反应。
“恭喜你,又赢了。”她也才想起他今天有比赛,本来说好比赛完就给他去电话,她感到歉疚。
“你实在不应该……算了,我理解你把事情提出来的勇气,不过其他人可能并不理解。你明天的日子不好过,如果有我陪着,希望会少点问题。麻烦是一定的。”
她更加疑惑,“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今天的行为会给我带来大麻烦?”
“你真的不知道?”他显得很惊讶,“不然你也不会做。”
“你到底说不说到底为什么?”她都快失去耐心。
“你可能没有看到你自己的表现,但是根据我现在了解到的情况,人们认为你的表现很奇怪,你转到关于奥罗的话题太过急切,而且当贾安尼迟疑的时候,你逼他承认……这样看起来,就像你非常的嫉妒他们。而且自从你们分手后,显然你很关心他和奥罗的进展。”
“可我根本就没有……”真的没有吗?天知道……
“本来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像你们这样引人注意,可是贾安尼,还有你,还有奥罗,这样的组合就会引起这样的轰动和猜测。”
“本来我和贾安尼的事就够人家说的,现在又加上那位美丽的女主持人。但是你要我怎么办?我不提,明天的报纸又会怎么说?”
“但是那样的话,大家就真的只能猜测。”
菁蓝对于这一切厌烦透了,“为什么今天是我采访呢?不然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为什么贾安尼要选这个时刻表白?
“不过既然遇上了,也没有办法。”亚力克斯似乎只能苦笑。
“可你明天过来又能怎么样呢?”
“当然是帮你……”
“帮我?”她一愣,继而明白,“ALEX,这几个月你都在帮我。”她还记得去年圣诞,当她拎着行李走出贾安尼的公寓时,却在清晨的阳光里看见他站在楼下。当时她问他为什么知道她会在这里?
他的回答是:“我并不知道,只是来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