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我真的,真的,很想你啊。
01
江邑浔并未见过黎鸣恩真正发怒的样子,最严重的时候,也莫过于那次在蒋易森的办公室,他被她逼急了,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可旋即也不过垂下手臂,对她露出参不透的笑容出来。
然而这一次,江邑浔才走出大门,远远地就看到他靠在车边抽烟,掐着烟头的手势很用力,仿佛在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低下头,并不打算和他正面交锋,企图悄无声息地绕道离开,却没料他一眼就看到了她,扔掉香烟大步追了上来,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江邑浔!”
只喊出这三个字来,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他的力气大得快把她的手臂掐断,江邑浔吃痛地哼出声,皱着眉头正过身体来,这才发现他的眼底赤红,浑身盛气临人。
“有何贵干?”她挣了挣,却没有挣脱。
黎鸣恩恶狠狠地盯着她,几乎咬牙切齿地问:“你为什么不肯信我一次?”
“一个商人的话能信吗?”
“你只拿我当商人?”黎鸣恩不敢置信,“连朋友都算不上吗?”
江邑浔有些讶然,他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很受伤,也不忍再与他争锋相对:“黎总交朋友的方式太特别了,我可能没有领悟到吧。”她垂下眼,看着他依然紧抓着自己的手,“对你造成的困扰,我确实有点抱歉,但那是我的工作,也希望你能理解。”
说完,她试图去拂开他的手,黎鸣恩却反倒握得更紧:“好,我可以不怪你,可是我爸不会放过你的,不过你已经是我女朋友,我敢保证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听完他这番话,江邑浔蹙起了眉头:“女朋友?”
“你忘了?”他勾起嘴角,笑得很是勉强,“我们的交易,女朋友。”
话音落下,他松开她的手臂,却顺势揽她入怀,江邑浔正要反抗,却听到头顶上响起黎鸣恩戏谑的问候:“蒋总,又见面了。”
她蓦地抬起头,只见蒋易森正从大楼里徐徐走出来,身边跟着的正是钟岭,两人纷纷往他们的方向看来,眸光中带着一丝好奇的探究。江邑浔下意识要逃开,可黎鸣恩却偏偏不肯松懈,把她禁锢在身前一动不能动。眼看着蒋易森已经走过来,短短的十几秒,她却做了无数的心理纠葛。是躲,还是认?
来不及了,只听钟岭娇笑着上前,看了看她,又望向黎鸣恩:“黎总的新女友原来是我们台的江记者啊,真是太巧了。”
“是啊,”黎鸣恩神色飞扬,眼睛里都是精光,“邑浔,原来你都没告诉同事啊?”
她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被迫抬起头来,强迫自己换上从容的笑:“私事没必要广播给大家听吧,”说着她抬眼对上蒋易森深邃的眸光,“蒋总,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转过身拉着身边的人就要逃,然而黎鸣恩却慢条斯理地和两人道着别,这时江邑浔听到了蒋易森冷飕飕的声音:“黎总,要发稿子是我的主意,她是我的下属,不得不听,你别为难她。”
“易森!”尖叫的是钟岭,她盯着江邑浔自动停下来的背影,不可置信地开口确认,“你是为了她?”
江邑浔没动,在蒋易森出声的那一刻,她的脚就已经生了根,然而当钟岭的那个问题抛出来后,她竟也想听听答案。然而蒋易森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礼貌地与黎鸣恩颔首道别,转身走向了停车场。钟岭踩着高跟鞋急急跟上,忍不住频频回首多看了几眼江邑浔,纵然是个美女,但蒋易森一向是不近女色,除了一个死掉的荀依江,他不可能会再偏袒什么别的人了。她一定是反应太过激,冷静冷静,保持一点风度。
“走吧,还看什么。”黎鸣恩伸手拍向她的后脑勺,拉住她的手就往车边走,江邑浔轻巧地退出他的掌心:“我已经配合过你了,现在,我想自己回家。”说完,她掉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黎鸣恩想喊住她,却也的确找不到更充分的理由,不过没关系,慢慢来,他等得起的。
02
到了停车场,江邑浔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带,包还丢在办公室,她是在看电视的半途冲出来到直播间一探究竟的,没想到稀里糊涂竟把自己是黎鸣恩女友的身份给坐实了。她很好奇蒋易森会是什么样的态度,但客观说来,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态度吧。
重新回到办公室,收拾好东西,翻找钥匙的时候,她愣住了。那串新配的钥匙正握在手心,蒋易森已经开车离开,眼下办公室里应该是没有人的。她轻手轻脚地沿着走廊摸索到他办公室的门口,一株高大的吊兰立在门边,她回头打探,确实听不到别的声响,便一鼓作气把钥匙插了进去。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她惊喜地张了张嘴,乐不可支地拔出钥匙钻进门内,然后悄无声息地把门重新关上。打开灯,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得整洁干净,蒋易森是有轻微洁癖的,平日里对什么都要求极高,卫生环境自然也不在话下。她走到书桌旁,直接拉开抽屉开始翻找,依旧是上次看到过的一些报告和文件,但再试一次,或许会有别的收获。
在她几乎翻遍了书桌和书柜都一无所获的时候,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托着腮沉思起来。难道蒋易森把重要的证据都藏在了别处?在他家里?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他是清白的?她不太确定,毕竟当初她想要彻查爸爸的集团破产,以及当年工程事故的往事时,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暗示阻拦,所以不论他是否牵涉其中,但至少有一点可以承认,他必然知道真相。
她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很快又重新站起来翻找书柜,里面的书太多了,这一次她每一本都没有放过,一一取出来翻页寻找着。突然,她在一排高大上的书脊名字上,看到了一本格林童话,她有些诧异,下意识抽出来翻两眼,一叠东西从书页中掉落出来。
她放下书,低头看向地面,呼吸却突然被抽走,那是一张旧照片,上面的女孩子打扮得光鲜亮丽,嘴角噙笑,正是在主持属于她自己的第一档节目。她没有见过这张照片,大概是那时候工作人员拍的,他却细心收了起来。照片上的摩擦痕迹很重,也许是因为经常翻看,江邑浔颤抖着捡起来,那张脸她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了。车祸之后,她烧毁了所有从前的照片,她也快忘记荀依江到底是长得什么模样。原来,是这样啊,纯净,简单,剔透。
她忍不住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在照片的下面是一张字条,拙劣的字体,一看就出自她的手。那是她第一次到他家去找他,结果被关在客厅洗了一次碗,事后她趴在沙发上写了一些感谢之类的话,备注她还画了个下划线加重,说她是叫小荀,不是小薛。
她忍不住想笑,可却觉得心酸,那记忆仿佛隔了千万年的光景,其实也不过倏忽间。她捡起照片和字条,正准备塞回那本《格林童话》里,再瞥见那些童话故事,她也蓦地记起来,那是她在短暂失语的那段日子里,他一一念给她听的,像哄着孩子,温柔又耐心。
她啪地一声合上书,平息了片刻,又重新翻开,将那张照片塞进了包里。正在她把书重新塞回书柜的时候,头顶上的灯突然灭掉,她浑身一凛,潜意识里没敢动作,等了几秒见没有动静,可能是线路断了,她踮起脚重新把书往书柜里塞。
突然,她的动作顿住,身后一阵寒意袭来,她下意识回头,一个身影已经迅速逼过来,敏捷又准确地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一个转身,将她的手臂扳到她的背后,将她按在了书桌上。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她的脸紧贴着桌面,手臂上被一阵发麻。
夜色静谧,她只感觉到头顶一阵鼻息,接着响起蒋易森的声音:“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你想干什么?”
她心下震惊,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她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若不是陷入回忆,她一定不会走神。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身体紧紧地靠着她的,赤裸的手臂与她的皮肤紧紧贴在一起,她感觉到他的温度,以及带着烟草味的男人气息,这一切都在夜色中更令人意乱情迷起来。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嗓音都哑了几分:“老大……”
被喊作老大的人动作一滞,反而将她扣得更紧,蒋易森的声音仿佛卷着粗粝的沙:“你叫我什么?”
江邑浔也怔住,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不适的呻吟。他的动作太粗暴,她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窗外的月色透进来,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眨了眨眼,幽幽地扭过头往后看向蒋易森,嘴角勾起,眼睛里散发出动人的光彩:“蒋总您倒是轻点啊,您想做什么,我从了便是?”
“江邑浔!你……”原本还沉浸在异样情绪中的蒋易森,愤然甩开了手,他大步走到门边打开灯,房间里顿时恢复光亮。他转过身,面前的女人已经揉着手腕朝着他笑得坦然又无辜:“老大?是她喜欢叫你老大是吗?那,我也能这么叫你吗?”
蒋易森冷冷地斜了她一眼,情绪已经渐渐平息:“你怎么进来的?”
江邑浔转了转眼珠子,打算老实交代:“我配了钥匙。”
“……你想找什么?”
“一些……秘密。”她莞尔笑了起来,眉目如画,竟让人生不出气来。
蒋易森走到书柜前,把打开的玻璃门关上,然后回过头来盯着她:“你是黎鸣恩的人?”
江邑浔疑惑地扬眉,他却先自嘲地笑了起来:“我都忘了,你是他女朋友,回去告诉黎鸣恩,你们的计划成功了,黎光耀会进医院,黎夏也已经远走高飞,恒一所有的资产以后都是你们的。啊,还有,明天我也会主动请辞,让他们安心吧。”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江邑浔整个人都石化在原地,这些是她根本没有想过的,她只是一心想报道真相,想要揭穿恒一,想一步步走自己计划的路,她没想过会被黎家利用,更没想过会连累到蒋易森辞职!
这一切都不是她要的!
“老大,我没有……”她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蒋易森抬起眼皮,整个人仿佛极其疲惫:“你别这么叫我。”
“对不起……”她咬住唇,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面前的男人被头顶的灯光笼罩,浑身上下都是一层阴影。他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些的吗?即便知道还纵容着她的坚持吗?是她的狭隘和愚昧,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吗?她后退着,一直退到门边,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风吹着门咿呀响着,蒋易森远远看着门口,那里已经归于一片死寂。
03
第二天,蒋易森没有来,电梯口外贴着一张告示,台里没有批准他的辞职,而是停职停薪三个月。
同事们都围成一团看着,纷纷表达着可惜,也有不满,欧朝光抬了抬眼镜,叹了口气,背着手走出了人群。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始作俑者是她,她的名字统统被抹去,她依旧是安分守己的新人记者。
只有裴安琪,她默默地走出来,经过她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一眼。江邑浔抿着嘴唇,望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却都没有开口。因为,她们各自为对方保守着一个秘密,她们默认达成了契约。
江邑浔没有给自己安排采访,她特地请了假,驱车赶往蒋易森的家。敲门的时候,她紧张得心脏狂跳,仿佛回到当年初生牛犊的时期,依旧是鲁莽又笨拙的。
门铃响了几下,有脚步声传来,她强迫自己不许逃,要敢于面对。门打开,她震惊了,钟岭穿着睡衣立在门内,时光仿佛疏地回到从前,那一次,也是她来开的门。她吞了口口水,嗫嚅地出声:“钟主播,你也在啊?”
钟岭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蒋总监,我、我是来道歉的……”
“是啊,要不是你,易森也不会被停职,算了算了,你走吧。”她说着就要关门,江邑浔急忙伸手挡住:“钟主播,你就让我见见蒋总吧,不当面向他道个歉,我过意不去……”
“不用了。”蒋易森的身影出现在门里,他穿着铅灰色的居家服,和钟岭看起来竟仿佛夫妻无异。江邑浔也觉得脚步重了起来,她立在门口,垂下头:“蒋总,都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的坚持,你也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只不过,”她抬起头来,眼睛里竟微微有了湿意,“蒋总,我并不知道自己被黎家利用,我不知道会有那么多隐情,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的眼底潮水般涌动着什么情绪,带着天灰的窒息和绝望,蒋易森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她可以是自信猖狂的,可以是妩媚动人的,甚至是与他作对锱铢必较的,但绝不会是此时此刻,这般脆弱无力的。他一时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江邑浔,或许每个人都有两副面孔,他又何尝不是。
“我相信你。”他凝望住她,轻轻地开了口。
江邑浔的眼泪瞬间滑下脸颊,她震惊地看向他,眼神里有一丝温情稍纵即逝。她想哭,又有些想笑,低头迅速把眼泪擦掉,忙不迭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她急忙跑回电梯处,幸而电梯就等在这一层,她直接钻进去,靠到镜面就捂住了嘴唇,哭着哭着却笑出声音来,镜子里的自己好狼狈。
出了电梯走到楼道外,倾盆大雨不知什么时候瓢泼而来,她没有带伞,车子停在了小区外,走出去还有很远一截,她被困住,只得在原地等候。就在她等得没了耐心,准备冲进雨里,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她回过头,蒋易森握着一把伞走到她面前。
“刚刚到阳台才发现下雨,幸好你还没走,”他走到她身边,撑起伞,然后低头看向她,“你车停在哪里?”
江邑浔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下巴上干干净净,一点胡茬都没有。嘴唇还是薄薄的,常常抿着,不爱说话。鼻子很挺拔,曾经最缠绵的时刻,她大着胆子咬过。眼睛,眼睛是海一样的深远,可以卷着飓风,也可以温柔地包容万千。
老大,我真的,真的,很想你啊。
她迅速低下头,生怕自己的情绪异常被他发现。两人并肩走入雨中,他的气息被铺天盖来的雨水浇散,她深呼吸,这才感觉自己回复了平静。
他把她送到了车里,嘱咐了几句开车小心,便退后等在一旁。江邑浔发动了车子,他又突然上前,收起伞,把伞从窗口塞进去:“伞留给你吧,这个时候台里车位肯定满了,你未必能找到离门口近的位置。”
瞬间,他就被雨水浇湿,头发全部黏在了额头上,雨滴顺着发丝落进了眼睛里。他伸手搭在眉毛的地方,勉强睁着双眼,江邑浔从窗口探出身子,把伞递向他:“那你怎么办?你这样会感冒的!”
“别罗嗦了,快走吧。”他退回到路边,转身大步走进了雨中。
她看着后视镜里他消失的方向,喃喃地逸出一声:“老大……”
或许,这只是他对一个同事的举手之劳。
然而,即便是这么一点点的温柔,都可以把她溺毙其中。
04
雨势越来越大,铺天盖地都是氤氲的水雾,渐渐雾气也大了,江邑浔的车堵在了半路上。车队越来越长,速度越来越慢,可见度不过数十米,车辆难以前行。
这时欧朝光打来电话,询问她在哪里,她看着前方水泄不通的道路,只能干着急:“欧主任,我堵在路上了,一时半会赶不回去了。”
“刚刚气象台发布了大雾橙色预警,交通台也播报了几个堵塞路段,你先用手机拍下画面回来留作素材。”
“好,我知道了。”她挂掉电话,把手机调到视频拍摄模式,然后搁在了手机座上。
车子慢慢地滑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通过了最堵塞的交叉口,然而天色却已经越来越黑,路灯的光被隐没在一团团的雾气中。她正准备加速往电视台赶,可视线却受到极大阻碍,她告诫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却还是在一个十字路口,被一辆左拐弯的车子撞到了车头。
车子剧烈一震,她脑中嗡地一声,下意识紧紧抓住了方向盘,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陡然升起一股恐惧。不过很快,车子就稳了下来,她抬起头,弥漫的雾气中,她看到副驾驶座那边的门已经被撞瘪,但她没事,只是方才紧张的时候,她慌乱中撞到玻璃,额头上蹭破了一块皮。
那辆车上的驾驶员匆匆赶下来,满脸也是惊慌:“对不起,我实在是看不清红绿灯,我已经打了电话了,等交警来吧,我的责任我认了。”
江邑浔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来不及,她还要赶回去发稿子。于是她拉上车窗,对那人说道:“算了算了,我赶时间。”说吧,她发动车子就要走。可那司机却急忙扒住窗玻璃:“那怎么能行,还是等交警来了再说。”
江邑浔实在没心思和他敷衍,从车子小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塞进了他的手里:“行,那车子我丢这里,名片上有我的电话,处理好之后你再联系我。”说完,她拉开门冲了下来,雨水滂沱,她瞬间就湿透了。可是来不及多想,电视台就在下个路口处,她把包抱在怀里,闷头冲进了雨水中。
跑到办公室的时候,主编郝温柔惊呆了,她看着面前落汤鸡一般的江邑浔,赶紧把自己的毛毯披到她的身上:“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郝主编,你等下,我还有稿子给你。”她紧紧抓住羊毛毯,嗡着鼻子回到了位子上。
专注写稿的时候,她并未发觉异常,然而写完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浑身滚烫。她取下毛毯放在一边,起身去给自己倒水,可没了毛毯,办公室里的空调正对着她吹,紧接着又觉得浑身发冷起来。忽冷忽热,当从机房编完成片,她感觉自己头重得撑不动了。偏偏此时那个撞了她车的司机给她打来电话,让她去取车。
她翻了手机,把这件重任交给了郑谦予,并命令他来接她回家。
窗外的雾不散,郝温柔趴在窗口看了会,撤回来问她:“你怎么回去?我是不敢开车了,我打车带你?”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她趴在桌前昏昏欲睡,没过多久郝温柔又上来了:“雾太大了,好几起交通事故,出租车都不敢载人,我还是再等等看吧。”
江邑浔迷迷糊糊地想,那还是别让郑谦予冒险了,刚打通电话,他就忙不迭开了口:“浔,我碰着你们蒋总了,我让他帮忙把车开到台里接你哦,我还有事要忙,你懂的。”
“你敢……”她有气无力,反抗都显得单薄,郑谦予总是趁人之危,陷她于不仁不义。
蒋易森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江邑浔已经昏睡过去了,脸趴在桌子上,仿佛被烧熟了一样,潮红得不正常。她身上裹着那件彩格子的羊毛毯,身形全挡住了,却显得更单薄瘦弱。他试着拍了拍她,但她却丝毫没反应,手一摸上额头,烫得吓人。蒋易森不再多想,直接将她抱进臂弯中,转身走回电梯口。
电梯里有别的频道的同事,看到他原本想打招呼,却看到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女人,几个人全都闭上嘴,眼神不断地朝着他们瞄过来。蒋易森也不解释,笔直地挺着背,怀中的人埋在他的胸口,呼吸都是滚烫的。
雾气未散,一路都很艰难,江邑浔一直难受地发出细弱的呻吟,蒋易森生怕耽误她就诊,却又无法飞车赶往医院,只能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快地加速再加速。
05
抵达医院,急诊室却到处都是人,大多都是交通事故送来的伤者,等了良久,才空出一张病床将江邑浔放了上去。医生检查后确诊,因为淋雨受凉,引发了急性肺炎,高烧不断,还需要输液治疗。
这时的江邑浔已经醒了过来,医院里没有位置,她就躺在走廊上,手腕上扎着针,抬眼看去,吊瓶里还剩下将近一半。
走廊里的灯光很昏暗,来来往往都是病人和家属,很嘈杂,又恰好到了晚饭的时间,大家都拿着饭盒在等着打饭。气味并不好闻,她皱起眉,隐约觉得恶心。她不太记得清是谁送她来医院的,从头到尾都是浑浑噩噩的,仿佛自己被放在炼丹炉上,烧得整个人都快化了。
她闭了闭眼,想让自己再睡一会,头还隐隐疼着,像有人拿着小锤子在一下一下地砸着。
“依江?”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
“小兔子?你醒了吗?”
是他,他在叫她!
她试图从梦魇中挣扎醒来。
眼睛微微睁开,光线刺入眼膜,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正俯视着她:“醒了?”
即便是嘈杂混乱中,他已然仿佛鹤立鸡群,眉眼如雕刻家细细描绘过,深邃又动人。江邑浔还在恍惚着,张口就要喊他老大,可是干涩的嗓子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来,起来喝点东西。”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准备扶她坐起来。
江邑浔视线下移,只见他黑色的衬衫有些发皱,袖口高高地卷在手臂上,放到一边的是个保温盒。她靠到他细心垫好的枕头上,问:“是什么?”
“刚刚出去买的小米粥,还热着。”他倒进碗里,用勺子小心地搅拌着散热,江邑浔盯着他专注的表情,心里一动,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蒋易森没有留意她的异常,微微抬眉,随口回答:“小江啊,怎么了?”
啊,不是依江,也不是小兔子啊。
她摇了摇头,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碗:“我自己来吧,今天真是麻烦了,耽误您这么晚。”
蒋易森擦了擦手,站起身检查了下吊瓶,边看进度边说:“以后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知道都是假象,你厉害着呢。”
他似乎是笑了下,尽管很淡,尽管稍纵即逝,可她却觉得心中一甜,原本没有味道的嘴巴里也渐渐觉察到小米粥的清香。
这时蒋易森从药店的塑料袋里掏出了一张创口贴,撕开后,朝着她招呼:“过来。”
她不动,感觉肢体有些发僵。
“医生说你额头上的伤沾了雨水,会发炎的。”他不容分说地探身过来,将创口贴贴在了她的脑门上。他的气息也跟着压了过来,江邑浔只觉得鼻端全是他熟悉的味道,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但却又不太一样,是远远隔着什么的,看着近,实际很远。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只愿这时间永不过去,只愿他在身边永不离开。
然而最残酷的莫过于时间。
江邑浔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她自己走进电梯,蒋易森拎着药跟在身后。医院里楼层太多,几乎每层都停,等得让人颇不耐烦。前往地下车库的时候,电梯里终于没有有了第三者,江邑浔冷不丁开口问:“你怎么会回台里了?”
“我来找一样东西,”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脑,眉峰一抬,与镜面中她的视线对个正着,“我书柜里摆了一本童话书,里面夹着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江邑浔一动不动地杵着,电梯门开了,她也并不往外走,蒋易森也不提醒,只是勾起嘴角望着她问:“但那些东西不见了,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电梯门又重新合上,她再次看到自己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我拿走了。”
蒋易森在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
“好奇。”
他皱起眉:“好奇什么?”
“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夺走你的心,”她缓缓扬起唇角,转过身来迎上他的目光,“蒋总监,我很好奇,那个人既然已经不在了,难道你这一辈子都不打算恋爱结婚了吗?”
蒋易森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但很快便转瞬即逝。他似乎陷入了沉思,电梯里一时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良久,他才沉声开口:“也许吧。”
仿佛一根针落在了地上,极细微,却尘埃四起,地动山摇。
尘嚣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跌宕的水流:“如果她回来了呢?”
心颤得厉害,她又感觉自己浑身热了起来,手心里都潮出汗来。然而蒋易森却越过她,重新按好楼层,然后云淡风轻地看着下行跳动的数字:“你的好奇可以到此为止了,我等你物归原主。”
06
江邑浔请假在家里躺了一天,没什么心情给自己做饭,光喝水都喝了十几杯。郑谦予一大早给她送过早饭,可现在全部都保持原样地放在餐桌上,她没有胃口。
她拥着被子坐在床头,那张照片就摊在面前,想到前一晚,她问他的问题,他怎么就没有回答呢?如果她回来,他还要她吗?
没有答案。
这时楼下响起门铃声,她看了眼手机,这个点会有谁来?
她披了件衬衫,扣子随意系了几颗,一头卷发随意地拨在肩后。知道她住址的人不多,她并没有太警惕。
门一拉开,门外的黎鸣恩就愣住了,面前的女人全身上下只套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脖颈前露出一大片光滑细嫩的皮肤,视线隐隐往下,似乎能看到更隐秘的禁地。尽管未施粉黛,可一张脸却光洁透亮,即便是现在凶神恶煞地瞪着他,那眼神也是极其勾人的。
“你看什么看?”江邑浔在看到是他的那个瞬间,恨不得立刻把门摔在他脸上。
黎鸣恩摸了摸鼻子,竟有些尴尬,可语气却强撑着要风流倜傥:“你这么性感太要命了。”
江邑浔顺着他的目光往下,衬衫下摆里露出一大截裸露白皙的大腿,她皱起眉,伸手掀起衣摆:“穿了短裤,衣冠禽兽!”
她说着就要关门,黎鸣恩立即撑住,闪身挤了进来。她没有力气同他争,索性不予理会地往回走,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几口就咕嘟咕嘟喝光,火烧一般的喉咙这才偃旗息鼓。
“你生病了?”黎鸣恩看到了桌子旁的药。
江邑浔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家?”转念一想,又有什么他做不到的,“找我干嘛?”
“电视台没找到你,说你请假在家,打你电话一直不通,顺便来看看,”他趴着桌子,凑过脸来,“想你了,行不行?”
她懒得理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还是有点阴阴的:“外面雾散了吗?”
黎鸣恩有些诧异:“散了,早上出了会太阳,怎么?想出去走走?我陪你啊。”
她懒懒地歪进沙发里:“我不想动,你要是不想被我赶走,就不要再废话了。”
黎鸣恩只见她旁若无人地踢掉了拖鞋,抱着腿蜷缩在沙发上,头发松散地滑落在肩头,遮住了一半的侧脸,仿佛极其疲惫。当然疲惫,一直掩饰着自己去活,怎么可能会不疲惫?他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头,可又怕她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跳起来,最后也只是放下手,笑笑开口:“依江,不管你讨厌我还是恨我,答应我一件事,在我面前的时候不要再伪装自己,好吗?”
江邑浔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她的脸埋在沙发中,看不出任何回应。
窗外有风轻轻地吹动着白色的纱帘,梨花巷很静,几乎听不到车水马龙的喧嚣,只偶尔有路人经过,响起一串脚步声,接着又慢慢走远。
他仿佛陷入了回忆中,那回忆,很远很远。
“依江,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古老的唱片机,略微暗哑。
沙发中的人依旧不动,仿佛睡着,他轻笑了下,继续说:“你一定以为是在那个酒吧,我喝多了酒,流氓一样地缠着你,跟你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其实那天酒醒之后我就想起来了,我的确见过你,在很早很早的时候。”
在你还是个小女孩,我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
我父亲带着我去拜访你的父亲,你穿着小洋裙在客厅里弹钢琴,远远看去,多像一个小公主啊。可是趁着父亲们交谈的时候,你却突然拉着我往院子里溜,把裙角高高地拎起,手脚麻利地骑上了矮矮的墙头。
他没有再继续,风太温柔,让他都放下了所有的锋芒。
沙发上的人有了反应,抬起头,发丝粘在脸上,她也不去拂,只眯着眼看他:“很早很早的时候?什么时候?”
他站起身,看着她脸上被沙发印上的红印:“你上楼去睡吧,我不打扰你了,要是不舒服,打我电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接的。”
他难得会有这么温情的时刻,江邑浔不习惯地扭开头,并不与他道别,直到听到门轻轻地掩上,她才伸手抱过一个抱枕,把脑袋枕了上去。
07
她没睡多久,很快就又有门铃响,平日里门可罗雀,今天一天就迎来不少客。她是有了前车之鉴,这回去开门可把衣服扣得严严实实,门打开,是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你好,是荀小姐吗?”
她被他的称呼吓到,还没来得及回答,年轻人已经提起手中沉甸甸的袋子:“这是一位黎先生给您定的外卖,麻烦您签收一下。”
这个黎鸣恩!
她恨恨地直咬牙,接过笔签下江邑浔三个字。外卖很重,也不知道他定了多少,堆在餐桌上,她漫不经心地翻开看了看,各式菜肴都有,主食都分了好几种类别。没想到这点,她和郑谦予倒是挺像。她胃口不好,随便喝了点汤,便把剩下的袋子和郑谦予送来的早餐全部放进了冰箱。
沐浴梳洗,对着镜子描眉画眼,她再世为人。依旧穿着那件宽大的白衬衫,暗哑金的腰链松松扣住,脚下踩着一双样式极简的高跟凉鞋,露出的指甲饱满可爱,薄薄一层透明珠光,她踢踏着摇曳生姿地走出门。
穿成这样,无非是为了战斗。
她驱车直往蒋易森所在的高档小区,精致的挎包里放着那张旧照,她言而有信,亲自来物归原主。门口的门卫大叔已经对她相当熟悉,刷脸就可以让她长驱直入,她停好车,乘电梯上行的时候,又仔细地对着镜面检查了妆容,还不忘练习好几遍微笑时的弧度。
她轻按门铃,等了几秒就听到了脚步声,抬眼直直看向猫眼,她眯起眼睛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蒋易森拉开门,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挑了眉头:“没上班?”
“请假了,感谢你昨天的照顾。”她说着,脚下虽没动,眼睛却往屋内瞥。
蒋易森无声笑了:“你看什么,我没藏人。”
“钟主播不在?”
“她无需天天到我这里报到,”蒋易森敞开大门,掉头往里走,“门口有拖鞋,你进来吧。”
江邑浔低下头,可不,门口摆着一双浅灰色的拖鞋,偏大,所以并不分性别。她换上鞋,跟着走进来,这么久了,这里的摆放还和曾经一模一样,就连更换了新的绿色植物,却也还是从前的品种。像他的性格,偏执得很。
可她却装作头一次遇见,好奇地环顾四周:“蒋总,你经常让别的女人进来吗?”
蒋易森沏了杯茶送到茶几上,目光轻轻瞥向他,似不经意地回答:“那倒没有,只是你肯定是拦不住的,索性我就不拦了。”
“呵,”她笑了起来,“你说的倒像我对你有什么企图一样。放心,你都说过这辈子不会恋爱结婚,我才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她拉开挎包,将那张照片夹在指间:“我来还照片给你,从前的误会,我们一笔勾销。”
蒋易森看着照片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可却没有动,江邑浔把照片放到了茶几上,顺势把滑落的挎包放在了沙发上:“蒋总,我能借用一下卫生间吗?”
“在那边。”他指向一旁。
江邑浔轻快地过去,将门反锁好,转过身来,她却瞬间被什么狠狠击中了心脏。挂着毛巾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块粉红色的毛巾,她小心翼翼地够下来,展开一看,毛巾的一角上是一只蠢笨的胖兔子头。那是某一次超市采购,他在生活用品区一眼相中,随手摘下丢进了购物车。
还有盥洗台边茶杯里摆着的那只牙刷,是干的,很久没用了,牙刷柄都有些泛黄,但却还是干干净净的。背对背着,是他用的牙刷,换了新的,却还是那个款式和颜色。那时他们一起起床,一起对着镜子刷牙,你挤我我挤你,嘻嘻哈哈,又赶着时间手忙脚乱。
像小夫妻一样的生活,尽管那样的幸福维持得太短。
他一直串谋着想要她搬去和他同住,总是一件一件地在家里添置东西,她也常常落下点衣服和用品,渐渐的,她也不再去隔壁自己的房间,室友孙火火常常不在,她索性也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但太快了,这些画面转瞬即逝,靠得太近,她才有机会将他看得更清楚,那些被他深埋的秘密,也终于无处可藏。所有的一切都被翻云覆雨,此时站在镜子前的,已经是江邑浔,而不是曾经的荀依江了。
门外响起两声叩门,江邑浔一个恍惚,从回忆中把自己拔出。她上前按了下马桶水箱,然后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戏要做足,现在她最擅长做戏。
她走出来,迎向蒋易森略带质疑的目光:“蒋总不是一个人住?”
蒋易森望了一眼,说:“一直没丢,就放在那里了。”
门轻轻掩上,他在门口站了会儿。还放在那里,是因为一醒来还可以看到她的痕迹,仿佛她只是早他一步去上班,一会儿就能在台里看到,晚上也可以一起回来。
08
江邑浔没有再问,她选择了休战,当回忆兜头而来,到最后也只是两败俱伤。她保持风度,优雅告辞,却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她陡然看向他的眼睛,那里深不见底,藏着太久太久的往事。
把车从地下车库开上来,慢慢地向前滑行着,却在快出小区门的时候,一个人影冷不丁地冲出来站在了她的车前。她迅速刹车,滑下车窗探出身:“你吓死我了,撞到没有啊?”话音才落,她就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尽管时隔两年,可她还是认得清清楚楚。
杨曦曦。
她们是曾经从小到大的玩伴,可是后来,她变成了她的眼中钉。
江邑浔没有动,她倒是忘记她的存在了,这段时间黎鸣恩频繁出现,可见当年已经订婚的他们并没有顺利结婚啊。
而杨曦曦却已经踩着高跟鞋朝着她走了过来,拉开门,不容分说地将江邑浔从座椅上拖了起来:“你给我出来。”
江邑浔从善如流地下了车,将她仔细打量一番。没有什么变化,可以说更美了,头发剪短了,在耳边烫着好看的卷,曾经的婴儿肥彻底褪去,脸小了不少,眼妆化得很精致,举手投足间是一如既往的骄纵。她舒出一口气,好脾气地问:“我撞到你哪里了吗?要是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用。”杨曦曦死死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看穿一个洞,黎鸣恩已经多年没有认真交往过女伴,可最近却突然缠上了这么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她还不相信盯梢人的话。
“江,邑,浔?”她涂着唇彩的嘴巴一开一合。
江邑浔配合地演下去:“你认识我?”
“呵,我不认识你,但我很快就能彻彻底底地认识你,”她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我只是想来提醒你,你不适合黎鸣恩,他也不是什么善类,不会认真对待感情,我劝你悬崖勒马,省得到头来一场伤心。”
江邑浔有些想笑,她如今的表现,比起曾经一上来就拿红酒泼人的时候,不知强了多少倍,可是这么久了,开口闭口还是只有一个黎鸣恩。
她不想费心应付,杨曦曦不是她的目标,于是她说:“那你不需要彻底认识我了,因为我对你口中的黎先生也并不感兴趣,这样吧,我和你交换下名片,如果黎先生还缠着我的话,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帮我行吗?”
她打开车门,从座椅上拿起挎包,可打开一看,钱包却不见了。
“我从不带名片,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杨曦曦又多扫了她一眼,细腰长腿,穿得纤尘不染,尽管是让她甘愿折服的美女,但,和那个人还是一点都不像的。原本,还以为是一个像她的人出现了,看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杨曦曦很快开着车离开,而江邑浔却苦恼起来,她的钱包怎么会不见了?
此时此刻,走出电梯的蒋易森正一脸深沉。他的手里,正是江邑浔找不到的钱包,回到家他一眼就看到,赶出来的时候,电梯已经下去了。他重新等了一班电梯,手捏着钱包垂在身侧,没留意拉链没拉紧,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发出轻微的响动。
他低下头,那是一张身份证,正属于江邑浔。照片并不像很久之前的,倒更像是最近补照的,没化妆,清清爽爽的一张脸,看着镜头也不笑,眼神里不仅是认真,更有一种执拗。他只是扫了一眼,电梯门开了,他便把身份证重新塞了回去,旁人的隐私他并无兴趣。
然而在电梯下行的那短短的一分钟里,他却鬼使神差地重新取出那张身份证,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说不上来,照片是她,名字是她,生日和住址也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这张身份证却看起来很假,对,很假,仿佛是假造的一般。
没有时间多想,电梯已到达一楼,他迅速走出来,恰好看到了小区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江邑浔,而另一个,他没看错的话,正是杨曦曦。他听不到她们说什么,只是远远地等在一旁,直到杨曦曦驾车离开,他才看了看钱包,然后走上前去。
“在找这个?”车子里,江邑浔正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看到他手里的钱包松了一口气:“原来丢在你家里了,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
他把钱包递给她,问:“你认识杨曦曦?”
江邑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看到了:“刚刚第一次见,算认识吗?”
蒋易森若有所思地颔首,然后退后一步,替她关上了车门:“路上小心点。”
“嗯,谢谢蒋总。”
她发动车子,缓缓地开出小区门口。蒋易森突然喊了一声“江邑浔”,只见车子慢悠悠停了下来,她探出半个身子来:“怎么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凝重,却也瞧不出什么苗头,江邑浔等了半天,只见他挥了挥手,突然一个转身,竟是往回走了。她也没喊,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他的身上套着居家的白色T恤和浅灰色运动裤,长身玉立,气质卓然,人群中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出众。
何其幸运,她曾拥有过。
只是,想到就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