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娶妻娶贤。寻常百姓人家娶个媳妇儿尚且有这样的讲究,更不要提他堂堂一个宁王了。
所以夏侯崇宁然一听说皇上给他找了个瘸腿的王妃,当场就不乐意了。他把冬竹双手捧着的燕灵霄卷起来的画像连同皇上的圣旨一起扔在地上,不屑一顾的说:“本王乃王公贵族,怎可配个残废女人,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前来送圣旨的公公还在一旁等着夏侯崇宁给个态度好回去给皇上回话,见到他这种大逆不道的做法,惊得双腿“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猛地对着圣旨磕头,口里直呼,“皇上恕罪,王爷息怒。”
夏侯崇宁旋身坐进暗红色的雕花木椅里,一拂衣袖,满脸被人打了无数巴掌的愤怒表情,“本王息不了怒,你回去告诉父皇,本王只娶正常的女人。”
额头一直贴在地上的公公浑身冷汗,双手隐隐颤抖,王爷这话的意思,是要抗旨不遵啊,这可是要杀头的。
夏侯崇宁却对这其中的可怕后果似乎丝毫不感惧怕,只打定主意不娶燕灵霄,同时一门心思宣泄心中的不满和昭告他的娶妻标准。
正常还不是他的最低限度,夏侯崇宁又着重强调的补充了一句,“长得漂亮的正常女人。”
他平日里猎艳的起码标准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娶妻。偏偏他那皇帝亲爹竟给他找了个连站立和行走都成问题的媳妇儿,他怎么可能乖乖答应。
心里气愤难平,夏侯崇宁赫然站起身来,对着燕灵霄的画像就是哐哐几脚,看得跪地的太监哟哟的倒吸着气,活像是踩在他身上一样。
冬竹也眯缝着眼,好似不敢去看夏侯崇宁的震怒表情。心里却在想:“身为王爷,他这样的行为实在太过……幼稚了。”
至于他隔岸观火的做法,好像也没有尽到奴才的本分。
本分?
想到这两个字,冬竹睁开了眼睛,半蹲在地上,抱着夏侯崇宁的腿,冒死劝诫道:“主子,皇上英明神武,这样的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虽然燕小姐双腿残疾,但奴才相信,她肯定有过人之处,不然皇上也不会封她为正王妃,你再考虑考虑。”
夏侯崇宁双腿受限,但这也不耽搁他的手上功夫,一巴掌拍在冬竹的脑袋瓜子上,怒骂道:“你这狗奴才。”一会儿皇上英明神武,一会儿燕小姐有过人之处,“你在帮谁说话,别忘了本王才是你的主子。” 他有种被人背弃的感觉。
冬竹任打任骂,还要附和着夏侯崇宁,“奴才当然记得王爷是奴才的主子。”
夏侯崇宁又打了冬竹几下,大抵是打痛了自己的手,才心有不甘的停了下来。他皱着眉头吹了吹泛红的掌心,又哝咕了几句大概是骂人的话,才解气了些。
重新坐到椅子里,他颐指气使的吩咐揉着脑袋的冬竹,“那你把她的画像打开来看看。”他倒要仔细瞅瞅燕灵霄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竟然能以残缺之身赐婚给了他这素来只爱“美”人的宁王。
冬竹听了,连忙跪爬着捡起燕灵霄的画像,拍干净上面的尘土,然后站起身来,躬着腰,在夏侯崇宁手边的桌上把它展开。
一张不施粉黛的素脸就这样展现在夏侯崇宁面前。
夏侯崇宁咦了一声,很明显是没有想到燕灵霄能有如此的美貌。两眼直勾勾的落在她的脸上,射出猎人看见猎物时才有的那种光彩,双手还控制不住兴奋的摸了一把,夏侯崇宁啧啧的赞叹道:“这脸倒是有好几分灵气。”
只是往下看到她坐在轮椅上,他又赶紧收回手,嫌弃的啐了一句,“光是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瘸子,啊呸。”
话虽这么说,夏侯崇宁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看燕灵霄的俏脸,一脸笑意,然后再看了看她的瘸腿,满面愁容。
如此反反复复了几次,活似在表演变脸,看得冬竹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一直跪着没得到命令不敢起来的公公没听见夏侯崇宁发火,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他,见他表情奇特,却又明显不同于之前的震怒模样,抓紧机会劝谏:“王爷,燕小姐自幼在尚书大人耳濡目染的熏陶之下长大,知书达理,而且还精通医术,治愈了柔妃娘娘的郁结之症,虽然身体有疾,却也花容月貌,不失为一位秀外慧中的好姑娘,请王爷再多加考虑。”
夏侯崇宁正在试图从燕灵霄的脸和腿上找出一个他更在乎的重点,努力了几次未果,正觉得心里烦躁,又听见公公那种不阴不阳的调子,更加恼火,没给他好脸。
“你是怕本王不同意娶她,你回去没办法交差吧。”
公公又开始一个劲儿的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抗旨是大罪,如果王爷真的拗着性子不肯娶燕小姐,他的下场绝对只剩下陪葬,而且还是第一个受死的人。
夏侯崇宁腻了他一口一个该死,不耐烦的扫了他一眼,又继续看他的画去了。他看见灵霄有一双温润如玉的巧手,听说就是这双手医好了困扰柔妃娘娘已久的顽疾,而在她出现以前,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夏侯崇宁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想,“赐婚当真是父皇的意思?”
公公不敢有所隐瞒,“回王爷的话,确实是皇上的意思,不过……”
公公一个转折,夏侯崇宁便知赐婚这事还有内情。显然,想要掌控他的婚姻的另有其人,这个人就是柔妃。
明知故问了句,“不过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阴寒不已,公公没有抬头看他也能猜出夏侯崇宁此刻阴霾的表情,抖抖擞擞的把话说完,“不过却是由柔妃娘娘提议。”
夏侯卓然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语调却柔和了起来,“那本王要看个仔细了,这可是父皇的宠妃看上的女子。”
说罢,专心看画去了。
冬竹在一旁静静的候着,公公怕忤逆了他也安分的跪着不敢再吱声。
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夏侯崇宁还在看。冬竹觉得看了这么久他心里应该有答案了,正想问他意欲为何,却不想,夏侯崇宁竟然手托腮帮睡着了。
“主子。”冬竹摇了摇他的胳膊,“醒醒。”这种时候他也能睡着真是令人称奇了。
“呃。”夏侯崇宁被晃醒之后有点云里雾里,迷迷蹬蹬的应了声,“现在什么时辰了?”
冬竹见太阳已经照到王府里第三块石板上,说:“未时三刻。”
夏侯崇宁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循着冬竹的声音,抬脚就踹了过去,“混账奴才,本王什么时候大白天的睡觉了?”
继而睁看眼一看,竟然真是青天白日。
面子上很是挂不住,夏侯崇宁清了清喉咙,把燕灵霄的画像扔到跪得双腿已经发麻的公公身上,直接跳过睡觉这件事,“你去禀告父皇,就说本王答应娶她了。”
他还是有些言浮于表的不情愿,但只要他答应就足够了。公公欢天喜地的领命,“奴才这就去回禀皇上。”
公公站起身来,背对门口,倒退着走出去。他的老命算是保住了。
走了两步,夏侯崇宁又喝住了他,“等等。”
公公心里马上凉了半截,他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忐忑不安的站定,夏侯崇宁却只是说:“叫画师重新画一幅送过来,画……”他思忖着要怎么把碍眼的轮椅去掉,“画她骑马的样子。”
这样看着才能赏心悦目。
公公冰凉的心又回暖了,幸亏只是这样。
连忙回宫复命。
大厅里只剩下夏侯崇宁和冬竹二人,冬竹给夏侯崇宁斟了杯茶,夏侯崇宁一边喝着茶一边透过打开的窗户欣赏院子里繁花似锦的桃树,嘴里还吟着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冬竹见他兴致不错,巴巴的去拍夏侯崇宁的马屁,“主子把王妃比作人面了?”
结果拍到了马蹄子上。
夏侯崇宁把茶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不悦的纠正,“什么王妃?本王只是念她可怜才勉强收了她,以免她终生嫁不出去。”就凭她那两条腿,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人面扯上半点关系。
冬竹冷汗涔涔,心里嘟哝:“人不对,意境也不对,此情此景念这首诗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
嘴上却说:“奴才愚昧,误解了主子的意思。”
夏侯崇宁懒散的斜了他一眼,高傲的说:“本王的心意也是你这奴才可以随意揣摩的?”顿了顿,喝了口茶,又说:“不过,本王一向怜香惜玉,这倒是众所周知的事。”
冬竹点点头,连说了两声是。
然后就听见夏侯崇宁吩咐,“备马。”
夏侯崇宁年及弱冠,身形高大,五官俊美,一袭衣袂飘飘的白衣,骑坐在马上只让人觉得风姿飒爽,气宇不凡。腰间挂着的翠绿色玉佩,随同旋风疾速奔驰来回摆动,在太阳底下泛着熠熠的光辉,昭显了他的富贵身份。
街上人来人往,但看见夏侯崇宁的马全部都远远的避让开了。宁王的名声早已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大伙儿听见他的马蹄声,唯一的反应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被他看见,尤其是那些生养了女儿的人家。
如此一来,夏侯崇宁好似行走在如若无人的境地,畅通无阻,双腿一夹马肚,喝了声“驾”,他又加快了速度。
冬竹骑着另外一匹马跟在他的身后,虽然这也是匹能日行千里的好马,但比起夏侯崇宁的旋风,还是有所不及。
紧紧追赶,冬竹却始终隔着夏侯崇宁一段距离,心里清楚完全追上他是不可能的,于是冬竹扯开了嗓子问:“主子,我们这么着急的是要赶去什么地方?”
夏侯崇宁速度不减,回了冬竹一声,“去追那个太监。”
冬竹心里闪过无数不好的预感,不知道夏侯崇宁又要生出什么妖蛾子,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铁定和赐婚的事脱不了干系。
在城门外追上回去复命的公公,夏侯崇宁一勒缰绳,旋风两只前蹄在距离公公不到一臂远的地方停下来,公公惊得像只木鸡僵在原地,夏侯崇宁居然临下的看着他,道:“你这奴才跑得真快,让本王追得好生辛苦。”话里有几分抱怨。
公公背上一片冰凉,不敢想象倘若旋风马失前蹄,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只恨自己怎么没走得更快一点。
僵硬却不失恭敬的行了个礼,公公垂着头问:“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夏侯崇宁眼尖的发现公公的两条腿在不停的抖啊抖,他摸了摸旋风的鬓毛,很满意的它对他造成的恐惧,而后才慢条斯理的说:“本王特地来告诉你,本王不仅要娶正妃,还要娶一位侧妃,两房侍妾,你回去一并告诉父皇。”
立侧妃和娶侍妾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分明是在和皇上谈条件,这可就不是小事了,公公感到很为难,“这……”
夏侯崇宁看他吞吞吐吐不愿照办的样子,要挟道:“如果父皇同意,本王就四个女人一起娶,倘若父皇不同意,本王就永不娶妻。”
公公前面的衣衫也湿透了,心里揣测着要是他把王爷的这番话转述给了皇上,他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只是,如果他不答应,只怕今日的黄昏都会是他看不到的景象。
斟酌了再三,公公唯唯诺诺的应下,“是,奴才遵命。”
夏侯崇宁这才放过了他,一扭缰绳,准备打道回府。
临行前,为了嘉许公公的识时务,夏侯崇宁为他指了一条明路,“要是父皇问起本王纳妾的缘由,你就告诉父皇,本王生性不羁,爱好游山玩水,但王妃不宜出行,只能留守府中,本王担心王妃一人在家孤单无聊,故而找几个人来给她做伴。”
公公经夏侯崇宁提点,如蒙大恩,叩谢了一番才回话,“奴才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