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死我了~冻死我了~”机械师刘凯紧紧抱着自己，不停的搓着手臂。
“嘶~”刘凯冷的牙齿打架，他一回到1223车间，就看见周明语正躺在地上，举起右手来审视着他那鲜红的手镣。
“少爷啊~少爷~”刘凯跑过去趴在周明语身旁哀嚎，并且不停的用头去蹭周明语的身体。
周明语被刘凯蹭的有些烦躁，他盯着自己的手镣，语气冰冷：“你再来烦我，我就把你打到重构。”
“别啊，我哪有那本事啊。”刘凯听了急忙从周明语的身体上离开，翻身躺在一边。
第三制造局的工作繁多，狂追进度。像这样短暂休息片刻的机会，实在是不多。
“小时候我听别人说地底下是地狱，做了坏事的人要被关进去接受惩罚。我四岁的时候就不信。”
周明语说着一笑，“现在我知道了，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这里就是地狱，阿鼻不复······”
看着手镣上的编号，周明语不禁回忆起半年前的往事。
“但是刘凯啊。”周明语侧过头来，看向刘凯，“我觉得我还没有那么坏，还有比我更坏的人仍然活在人间。”
周明语用食指指了指上面。
刘凯愣了一下，今天的周明语看着貌似是有点反常。
“你不坏，最多是有些顽皮而已。”
“顽皮是说小孩子的。像我这种已经成年的人，他们称之为‘顽劣不堪’”。周明语心想，也许家族永远都会鄙夷自己这种人，不过这无所谓。
“对了。”周明语想起昨天的事来，向刘凯抱怨道：“45303你没忘吧，你下到零三之后它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唉呀，小少爷你就知足吧。你以为我想去零三吗？1223不管怎么说还是常温车间。零三那里可都是超低温作业，防护服都能冻透。”
刘凯坐了起来，“45303最后怎么样？延期了吗？”
“没有，我带着替换零件和机械臂钻进他们运载车里，在路上修理的。”周明语回答道。
刘凯听了一笑，“你可真有办法。”
45303，刘凯想起来，自己走之前有看过它的战损报告单与机体，可是有够糟糕的。
“小少爷，机甲你看到了吧。要我说那个人就是个变态，你说他主装甲都破开了，杀完驾驶员就走呗。干嘛还要不停的去砸失去行动力的机甲呢？搞得破破烂烂的。再说你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不直接拆到零碎，把机甲砸到报废不行吗？他还破坏的仍有回收价值。这么做考虑过维修人员的感受吗？”
“我会找他算账的······”周明语说着突然又想起开心的事情，“我回来的时候还被临泉的警方扣下了，在他们的牢房里足足睡了一整宿，都要给魏主任气炸了。”
“啊~好羡慕啊。小少爷，监狱里的日子是不是要比第三局强多了？”刘凯问。
周明语笑笑，“我跟你说，以前我在零三的时候，每天跟那里的机械师们聊监狱生活。后来魏主任把我调上来了，不再让我跟他们接触。”
周明语越想越觉得有趣，“理由是已经有班组拿出恒远城刑法来研究，如果把零三炸了可以判几年。”
刘凯看着他微微摇头，“你很快见不到魏主任了，他现在是凰计划的总负责人。局长都对他都敬三分，马上就不管这里的事了。”
提到凰计划，周明语心里不免有些好奇。第三局的机甲一向是以防护能力为主，装甲是各系机甲中是最厚的。这导致了第三局机甲存在机动性不足的弊病。
而凰计划貌似就是针对这一点展开的，第三局制造的高机动性机甲，会是个什么样子？
“凰计划零号机是不是已经完工了？”周明语问。
刘凯看了看他，凰计划的进度对于身处第三局的小少爷来说不难猜到，但自己不该告诉他。
“你不说我也知道已经完工了。”周明语不再问他。
刘凯笑了笑，“怎么？凰式机甲勾起你对青春的追忆了？我可是听说你小时候曾经开着自己组的机甲在恒远城上空做超机动动作，城戍卫队都出动了。”
提起自己的黑历史来周明语不禁内心抓狂，急忙顾左右言他，“那年我才十三，还是个孩子。你在零三时跟魏主任说没有，1223的空调有些毛病，半夜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变得很冷······”
······
恒远城第三军备制造局深处
一位皓首的老者正穿着简易隔离服，与魏主任一同走在通向中央实验台的悬梯上。而跟在他身后的，是第三局的众多机械师与他的侄子周秉善。
“魏滨，凰计划的零号机现在怎么样？”恒远城的城主周夜风向下望了望，实验台仍在下方很深的地方。
魏主任听了向下指去，“昨天我们对零号机进行了测试，各项指标初步达到标凰计划的要求。现在它就停在那，随时可以试航。”
“试航员选好了吗？”城主周夜风问。
“一切妥当，城主大人。”周秉善回答道。
为了这次试航能够顺利完成，周秉善带来了城戍卫队中最优秀最忠诚的试航员。包括两名替补在内的三人，都是城戍卫队精锐中的精锐。
“对了，魏滨。周明语不是还在你这儿吗，有自己家的崽子我还用别人做什么，你让他过来。”想起自己这个从孙，周夜风不禁板起脸来。
魏滨听了急忙劝阻，“城主大人，以小少爷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试航。”
“哼，小少爷？”周夜风冷哼一声，“二十岁的小少爷？”
魏滨低下头，自觉失言。周秉义的四子周明语，一直是放荡不羁，成人之后仍会做出许多小孩子才会做出的事情。恒远城的人开他的玩笑称之为“小少爷”。自己此时在城主面前还这么称呼他显然是不合适的。
“他在第三局表现怎么样？没难为过你吧。”周夜风问道。
“我只能说他像一名普通的第三局机械师一样，城主大人。”魏滨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多做粉饰反而不好。
周秉善听了急忙上前帮衬道：“这话对于刚正不阿的魏主任来说就算是莫大的称赞了。城主大人，明语他本质上是个好孩子。”要是不再这里向城主夸夸自己这个亲侄子的话，那这小子不知道还要在第三局呆上多久。
“好孩子？难道我周家的子孙只做一个好孩子就够了吗？”周夜风也知道自己这个从孙没什么不良品行，但他不思进取，玩物丧志，二十岁了还从未想过为家族分忧。
“试航之后让他来见我，魏滨。”周夜风觉得，半年的时间也该让这个不肖子孙悔悟了。
“知道了，城主大人。”魏滨极恭敬的回答道。
周秉善听了极为欣喜，“城主大人，可以让他来我的城戍卫队历练历练，我这里······”
周夜风略有遗憾的摇了摇头，打断了周秉善。“现在先不提那小子。魏滨，你应该知道凰计划对恒远城的重要性，秉诚举荐你为这个计划的负责人，别辜负他的期待。”
“属下不敢。”魏诚自从被选定为凰计划的临时负责人以来，每日都兢兢业业，生怕没有实现这一构想。
“零号机的研制顺利吗？”周夜风问道。
魏滨想了想说道：“遇到过不少问题，不过都克服了。”
凰计划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最早没人知道设计书上画的这东西真造出来会是个什么概念，甚至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能不能造出来。
这个计划自诞生以来就饱受争议，有人认为凰计划荒诞不经，有人认为凰计划只是一个崭新的理念而已，也有人认为凰计划只是外行的上峰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而当魏滨看到凰计划的图纸和“凰”的样品时，他只是苦笑，不停的苦笑。他知道“凰”的出现让他毕生所学的机甲知识全都付诸东流。因为在“凰”的眼里，零三之前那些所谓的杰作不过是些破铜烂铁而已。
作为极少数认可凰计划的人，仅仅是装配区一个主任的魏滨在一次为凰计划的辩护中受到了副城主周秉诚的注意，并由他举荐给城主周夜风。
在知道第三局仍有极少一部分人认为凰计划可行后，周夜风最终拍板，启动凰计划。并选定魏滨为临时负责人。
于是这些恒远城最优秀的机械师们开始带着他们的怀疑夜以继日的不停攻坚，在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变通。一次次的将原版图纸改到面目全非之后，他们竟然真的研制出了零号机。
每一个零三人都不会忘记零号机研制成功的那个夜晚。整个攻坚组没人像以往那样欢呼，没人像以往那样亢奋，只有人无言的流着泪水······
没有人不知道“凰”是一个杀戮机器。但是直到“凰”的面世，第三局的机械师们才彻底意识到：“凰”的第一笔战绩就是“杀死”了全天下的机甲设计师。
有多少零三人是自幼便对机甲有着浓厚的兴趣，他们孜孜不倦，穷灯皓首，研习了一生才在机械方面略有所成，小有建树。
而这一晚他们知道，一切都白费了，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所有人都沉默了，看着这个死神一般的机甲，谁也说不出来什么。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觉的自己像是个愚者，用没日没夜的辛劳，来为自己掘墓······
魏滨带着城主和一众机械师们来到零号机前。看着眼前这个白色的大家伙，魏滨从心底隐隐浮现出一丝恐惧。
“这就是零号机？”城主的语气有些失望，在他眼里，这个被众人大肆鼓吹的新式武器平淡无奇，甚至有些丑陋。
零号机的四肢纤细，颜色是那种饱和度极糟的惨淡白色（白不刺啦的颜色）。毫无生气的它就像是荒漠中的骨架残骸一样，全无机甲的威严与压迫感。
“就是它，城主。”魏滨回答道。
城主周夜风皱了皱眉头说道：“看着不怎么样啊。”
周秉善听了走上前来，“城主大人，恶魔刚诞生的时候也只是一枚光滑的蛋而已。”
“就像我们的小少爷那样？”周夜风问道。
听到城主这个玩笑，众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魏滨向前做着解释，“城主大人，现在的零号机只是个裸机而已，没有配备一切装备，所以看起来会有一些突兀。”
“这次试航主要是测试‘凰’的机动性能。”周秉善进一步解释道。
“哦。”周夜风点了点头，“所以说等它穿上装甲配上武器后会威风一点吗。”
“它······”魏滨停顿了一刻，这东西对自己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超前了。“我们没有给它配备装甲的打算，城主大人。”
“不配备装甲？”周夜风听了很是震惊，这话要是第一局或第二局的人来说并不稀奇，但第三局自诞生以来就把防护作为机甲研制的第一位，历任局长都视此为圭臬，坚定不移。第三局在恒远城更是有着“第三装甲制造局。”的绰号。
“你们第三局在新计划中，也终于做出改变了吗？”周夜风问道。
魏滨听了像是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样，抬起头来极为认真的说道：“第三局永远不会轻视战斗人员的生命，我们没有配备装甲的原因是‘凰’根本不需要装甲。”
“不需要装甲？”周夜风听了很是惊讶。
一旁的周秉善继续解释道：“城主，对于恶魔来说，穿盔甲和穿袍子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周夜风看了看自己这个侄子有些无奈，难道他就打算用一个恶魔来向自己解释“凰”的全部吗。“凰”真的有那么恐怖？
周夜风走近来仔细的审视着这架机甲，可他除了丑陋之外实在是看不出这东西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恶魔可以是丑陋的，城主。”周秉善看出了城主的意思，再次用了“恶魔”一词来形容“凰”。
城主周夜风对武器装备并不怎么在行，这方面的知识他甚至远不及他的从孙周明语。
“这个东西，到底有多恐怖？”周夜风虽然对“凰”的战力没什么概念，但他通过察觉第三局机械师的态度，也明白这东西不可小觑。
魏滨沉思了许久这个问题，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向城主形容“凰”。在他看到周秉善后，有了不是回答的回答。
“我们都不知道‘凰’究竟有多恐怖，我们只是机械师，不懂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