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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Kris是“简画”的画廊经纪,华裔瑞典人,他让助手带脸上哭得脏兮兮的我去洗漱。洗漱完毕,我说想向kris谈谈《一生所爱》,助手又将我领到画廊后方中国风装潢风格的接待室。

Kris正向下属布置着什么,听完助手的话,他笑着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亲爱的小姐,我受宠若惊,因为我们画廊的《一生所爱》能把小姐你感动成这样。”他的中文虽然流利,但语法却很凌乱,“它是著名年轻画家田野的作品,田野英年早逝,作品甚少流传。我保证,这将是你最独特的藏品。”

我没坐下:“kris先生,田野是我的男朋友。”

闻言,kris微微蹙眉:“是吗?我非常遗憾,他是个出色画家。”

鼓起勇气,我继续道:“我只是想问问先生,田野将《一生所爱》卖给先生的时候,先生出价400块,现在为什么卖34万?”

显而易见,kris骗田野贱卖了自己的画作。

Kris微微一笑:“小姐,这是生意。自己画卖34万,我想田野会很高兴。”

我捏紧了拳头,还想说什么。

一个女人从侧门走来,温婉地一笑:“kris,华先生到了。”

我循声看去,忍不住怔了一下。

人总会对美丽的人感兴趣,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也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羡慕。

那女人脸似圆盘,肤如凝脂,明艳动人。身穿白色旗袍,旗袍上绣着一支栩栩如生的红梅,勾勒着曼妙的曲线。手持一柄合拢的檀香小木扇,落落大方。站在古色古香的牡丹屏风旁,几乎凝结了近百年的时光,仿佛从三十年代雪花膏广告画上走下来的民国美人。

Kris对我说:“小姐抱歉,我要见一个重要的客户,下次有空再聊。赵和,送小姐出去。”说完走向那个美丽女子,两人一起进了侧门。

见对方下了逐客令,我只得愤愤地往外走。

“小姐,我送你。”屏风后突然转出个男人,很年轻。酒红色的中长头发,脸上带着副金丝眼镜,眼睛笑得弯弯的。穿着黑白格子衬衫,牛仔裤,手上还沾着一些油画颜料。

“谢谢。”我道过谢,同他一起往外走。

走到接待室外,那男人笑道:“刚才听你跟kris谈起田野,真是太巧了。我是田野的师兄,我叫赵和。”

听他这么一说,我忙道:“你好,我叫白霖。”

赵和说他比田野高一届,毕业后在简画帮忙至今。田野来卖画的时候他也在,因为《一生所爱》是幅上等画作,所以他记忆犹新。

“田野是个天才,他的画有灵气,《一生所爱》的构图和技法远远超过我们这些师兄弟,也超过画廊中很多其他画作。”往外走的时候,赵和说。

我咬了咬牙:“所以,kris真的骗了田野?”

“不,那时候,田野的画确实不值钱。”

“为什么?”我不解。

赵和苦笑了一下:“梵高生前落魄而死,死后画作卖价万金。买梵高作品的人有几人懂梵高?买的不过是梵高的名字和死灵。同理,田野活着,是个没名气的年轻画家,还能画很多画,他的画就只值400块。他去世,就是一颗陨落的新星。才华横溢,英年早逝,画作又只有有限的几幅,物以稀为贵,自然能涨到34万。如果有人捧场,价格还会继续涨下去。”

我沉默不语。

“画画画得好,要饭要到老。”这是油画系学生们的口头禅。真正学艺术的人很难养家糊口,就算天才如田野也不敢靠画画为生,而是打算开广告公司。现在看来他的抉择很英明,因为就算他死了,画作加上他的死灵,也仅仅只能卖到34万。

这个操蛋的世界!

赵和微微皱眉,继续说道:“不过,简画的画最多挂三年,绝不降价。《一生所爱》还有一个月就挂满三年,再卖不出去,kris为了画廊的声誉会把它毁掉。”

“啊?”我大吃惊,气得双手发抖,“怎么能这样?!”

“kris从不会看走眼,如果被人知道他看中的画挂三年都没卖出去,简画以后怎么做生意?”

奸商,唯利是图的奸商!卖不出去就毁掉,焉知毁掉的不是未来梵高的作品?

定了定神,我沉思片刻,央求赵和:“你是田野的师兄,我也就叫你赵师兄。师兄,我去筹钱,在我筹到钱之前,请你保护《一生所爱》。”

我的法拉利虽然摔过,卖五十万还是没问题。卖车,不行就卖房,总之决不能让《一生所爱》这幅田野最得意的作品被人毁掉。

赵和掏出一张带着体温的名片递给我:“好,我会想办法,一定想办法帮你保住这幅画。”

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我反而一愣:“师兄……你信我?”

赵和露齿一笑:“田野叫我大哥,我也不想他的作品被毁掉。”

冥冥中进了简画,冥冥中看到《一生所爱》,又冥冥中遇到赵和。一定是田野在指引我,让我保护他的《一生所爱》。

觉得鼻子阵阵发酸。

抑制住感激之情,掏出手机照名片上的号码给赵和拨过去,道:“赵大哥,这是我的电话号。你放心,我这就去筹钱。”

赵和点点头,将号码存好:“好,随时联系。”

这时,少华迎面走过来:“妈妈,我和爸爸到处找你。”她瞥了赵和一眼,轻声道,“不许靠近我妈妈,不然吃了你。”

说完,拉着我就往外走。

赵和认识田野,也算是我新交的朋友。但我没办法向这个新朋友解释,自己怎么会有一个十几岁大,性格还十分怪异的女儿。

我十分非常尴尬,转身朝赵和挥手告别。

幸好赵和只是笑,向我挥了挥手。

出门,易道等在门口,见到我淡淡地说:“你迟迟不回,少华怕你出事,拉我来寻你。”

我忙对少华说:“谢谢少华关心。”

少华敛眸:“妈妈太脆弱,不好好保护会后悔的。”

我还以为少华的话是对我说的,不料易道轻声答:“生死有命……”

抬眼,剔透的红眸扫向易道:“爸爸……我很失望……”

他们这是在吵架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我还是赶紧劝架:“少华我带你去吃哈根达斯火锅?”

浅浅一笑:“妈妈,我想回家。”

回到易道堂,推开客厅门。胖子立刻迎上来:“先生你回来了。”又看着少华,弯下腰,笑得一脸猥琐,“小姐还是那么美丽,不,比去年更美丽,真的好美丽哦。”

我移过身体,挡在少华面前,挖苦道:“胖子,你能不能换个形容词?”

没等胖子还击,易道面无表情地问:“秦相容,这几天不开门,忘了吗?”

胖子直起身,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起来:“老板,这是我老邻居家的姑娘,你得救救她?”

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忧心忡忡搀着一个用白色床单蒙着上身的人。那人身上穿着蓝白病号服,看身形应该是个姑娘。

易道走过去:“什么事?让我看看。”

中年男女忙伸手揭中间那人头上的床单,这当口,那个原本坐着一动不动的人突然从沙发上直挺挺跳了起来,口里发出阵阵苍老的嘶哑叫声:“不要碰我!我不要见人!我不活了!不活了!”

听声音,那人是个老太太。

旁边的一男一女刹时就变了脸色,两人好不容易才将那人抱住。中年女人哄道:“好女儿,让先生给你看一下,先生能救你。”说着,终于将蒙在那人身上的被单扯下。

那人果然是个老太太,脸上布满了层层叠叠的皱纹,一头短发像罩了层白霜。眼睛红肿,鼻涕横流,惊恐地看着四周。挥舞着爬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的手臂,嘴里发出一阵阵沙哑的尖叫。

“易先生啊……”中年女人一边抱住老太太,一边凄凄哀哀地哭诉,“求你救救我女儿……一夜之间就变这样了……她才二十岁……医生说她得了什么皮肤松弛症……皮肤松弛头发会白吗……”

一席话听得我心头咯噔一下,恶心和害怕的感觉重新泛了上来。

又是“皮肤松弛症”?这已经是今天看到的第二个了……

易道上前,伸手按住老太太的头顶,轻声念了两句什么。那老太太马上直直低下了头,挂在父母的手臂上,一丝动静都没了,死了一般。

她的父母忙将她扶到沙发上躺下。

易道又对胖子说道:“鲜虾十斤,鸡蛋五十只,小白菜十斤。”

不等胖子回答,中年女人抢先问:“先生,这是药方吗?”

易道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是,是我家少华的,晚饭。”

“可……”

胖子连忙拦住她:“苏伯苏婶,你放心,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老板。”

等胖子出门,易道示意苏婶讲述女儿的病情。

我替苏伯苏婶倒了两杯茶,不敢细看躺在沙发上的老太太,远远地退到窗边坐下。

苏婶抽抽搭搭地说道:“……听我女儿的同学说,出事那天早上还好好。她出去见她男朋友,下午回来蒙头睡了一觉,起床就变这样了。吃的东西,用的东西都检查过,没毒……”

易道打断她的话:“她男朋友住哪?”

“她男朋友是新交的,感情不深,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他住哪?”易道又问。

苏婶愣了愣,似乎明白了什么,忙翻出电话问女儿的同学。

苏伯也明白了什么,忙问:“先生,这事跟我姑娘的男朋友有关?”

易道没回答也没否认,招招手让正倚坐在我身边,埋头用我的手机玩水果忍者的少华走过去,替她整理了一下被棒球帽压变形头发,轻声道:“少华,平常别乱跑,别跟陌生东西说话。”

说这话的时候,易道的眼神越发深沉。

二十七八的外表,四十岁男人的眼神,这让他的年纪瞬间大了好几岁。

“嗨。”少华低低应了声,回到我身边继续切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