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联回来的中共情报人员都要经过主管社会部和情报部的康生审查,赵唯刚与康生早就熟悉,他轻松愉快地去找这位老朋友,希望接上组织关系。然而,当年在莫斯科对赵唯刚客客气气的康生,已是人人惧怕的执掌中共干部生杀大权的大人物了,他拉长了脸,要赵唯刚拿出苏联方面开具的组织关系。赵唯刚顿时傻了眼,他对康生说:“您说过,您是了解我的。”康生冷笑:“没有组织关系,我们就不能承认你的党籍。”
为革命出生入死多年,就这样莫名其妙丢了党籍。赵唯刚百思不得其解,他情绪沮丧,痛苦不堪。
10月,组织上分配赵唯刚到延安军事学院当教授,教炮兵队、参训队。授课之余他翻译了日文版的《日本军事史》。
1942年春延安整风,康生叫赵唯刚重新入党,有人也劝赵唯刚重新入党,倔强的赵唯刚一口拒绝了:“为什么去掉我15年党龄?我早就是党员了!”他请求组织全面审查自己的历史,他的党籍问题成了压在身上的沉重包袱。
1943年夏,赵唯刚被任命为中共中央军委高参室高级参议,在朱德的直接领导下工作,研究抗战的战略战术。其间,赵唯刚写了《东北军事史》等军事着述,校对了三本俄译稿《军师团战术》,为朱德总司令起草党的六大发言稿等材料,朱德十分欣赏他的才干。赵唯刚精湛的日语也派上大用场,抗战后期,凡审问日军高级俘虏,都少不了他的参与。
任琳琳在延安的外国语学校当教员,她参加了延安整风和大生产运动,立过三次功,两次被评为生产模范。
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胜利了,而国共内战一触即发。1945年11月,赵唯刚随朱瑞将军到东北组建炮兵学校,出任教育长,主要工作是组织收集日军遗留的火炮、器材,培训干部,编练部队去前线作战。朱瑞校长十分尊重和信任赵唯刚,他劝说道:“你不是党员,就没有办法参加学校党的会议,这怎么行呢?还是重新履行手续,入个党吧。”
赵唯刚同意朱瑞校长的意见,1945年12月,由朱瑞和邱创成介绍,他重新加入共产党。
赵唯刚一心扑在教学上,在三年解放战争中,他倾平生所学,为我军培养了大批炮兵和装甲兵专门技术人才。1946年4月,他带领炮校二团参加了第二次四平战役。
1948年8月,赵唯刚出任东北军区军训处副处长、处长兼干训大队大队长,整编部队,对排至师的干部进行为期九个月的正规化训练,同时改造国民党俘虏1500多人。
任琳琳在东北炮兵学校工作一段时间,为支援地方,奉调沈阳铁路局工会工作。
1949年任阜新技术专科学校校长兼党支书,1950年因病休息。
四、女儿眼中的父亲
赵一玮自懂事起,任栋梁夫妇就告诉她:“把你给小姑小姑父了。”
抗战胜利后,任栋梁一家决定离开新疆去重庆,为了多攒点盘缠,9岁的赵一玮和姐姐一起上街摆地摊,把家里能卖的物件都卖了。初到重庆,人地生疏,任栋梁失业,家中生活一度窘迫困顿。后来,任栋梁被资源委员会委任为泸州电厂厂长,全家又迁至泸州。新中国成立前夕,任领导工人们护厂,把完好的电厂交给了进川的解放大军。
1950年,赵一玮已经初中毕业。突然沈阳来了电报,与家人分别十余年的任琳琳要回来探亲了。
任琳琳要把女儿接走,于是,赵一玮告别了亲生父母,跟着妈妈任琳琳乘上江轮远行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开启了任琳琳记忆的闸门。她搂着女儿,讲述自己参加革命的经历,她心里有一种愧疚感,女儿都14岁了,自己这个当妈的没有尽到责任。
任琳琳对女儿说:“你在国统区没学过俄文,现在东北的中学都教俄文,那就让妈妈教你俄文吧。”
赵一玮第一次经过巍峨壮美的三峡,她忘不了是从那一天起在船上跟妈妈学俄文的。妈妈的标准俄语为她的俄语学习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赵一玮走进沈阳的家门,她第一次见到父亲赵唯刚。一开始她觉得这位爸爸整天带个公文包,早出晚归,不苟言笑挺严肃,她不禁有点拘束。没有多久,她发现爸爸对自己很好,他其实是个挺和蔼的人。爸爸最关心自己的学习,把她送到女三中再读初三下,说是为了熟悉解放区的教学方法,不久朝鲜战争爆发,赵一玮随学校疏散到农村上课直到毕业。1951年春赵一玮考上东北实验学校,这是全国第一个推行五分制的重点中学,俄语极好的赵一玮一直担当俄语课代表,还得了一级劳卫制奖章。
对部队供给制的生活,赵一玮觉得新鲜。每天警卫员要打回三种饭盒:爸爸吃小灶,妈妈吃中灶,自己吃大灶。
抗美援朝期间,爸爸更忙了,他是志愿军高干训练班主任,兼管铁岭训练基地,废寝忘食地训练赴朝参战人员、装备新部队、检查空军战备情况,平时难得见面。只要爸爸有空闲,就会和赵一玮谈心,告诉她,你是干部的孩子,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爸爸很喜欢运动,有时会打着伞冒雨去看足球赛。
1951年11月,军委军训部把赵唯刚调到北京,萧克部长和他谈话,军训部拟增设条令局,要赵唯刚负责筹建,并准备出任局长一职。后来军委又改变计划,不成立条令局了,组织上一时没有安排赵唯刚新的工作,派他到南京军事学院学习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教材。1952年6月,中央要举办全军第一届运动会,朱德总司令点将,让赵唯刚来当总指挥,具体筹办运动会。酷爱运动的赵唯刚,对体育科学颇有研究,他全力以赴去组织全军的首次体育盛会。在八一建军节那天的开幕式上,王尚荣、周希汉、王秉璋三位高级将领,分别高擎陆、海、空三军军旗走在入场仪仗队的最前面,正步通过主席台,中央领导和全场观众报以热烈掌声,赵唯刚更是豪情满怀。
放暑假回北京看望父母的赵一玮经常去天坛体育场找爸爸,爸爸的情绪特别好,运动会闭幕的那天晚上,爸爸高兴地带着她去看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
五、哈军工炮兵工程系主任1952年10月,经周恩来总理推荐,赵唯刚被陈赓将军聘请到哈军工筹委会工作。
12月初,赵唯刚夫妇和其他老同志一起来到冰雪覆盖的哈尔滨,跟随陈赓将军创建我军第一所多军兵种、综合型的军事工程学府,由陈赓提名、中央军委任命赵唯刚为哈军工炮兵工程系系主任。
1953年元旦过后的一天早晨,炮兵工程系主任赵唯刚踏着大雪,早早来到办公室,一进门就向值星军官大声说:“同志们,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的党籍恢复了!党龄从1927年6月入党的时候计算,多亏了陈院长啊……”
见到赵主任喜形于色,不像平时那么严肃,值星军官们心里犯嘀咕,赵主任今天怎么啦?
1952年12月,有一次,陈赓和赵唯刚在食堂并肩而坐,一起吃饭,他又问起赵唯刚的党籍问题:“去年你到筹委会报到,我听你说过,当时时间太匆忙,你现在再给我说说。”
赵唯刚把当年的情况又详细地说了一遍,说话间,赵唯刚望定陈赓说:“陈院长,我总觉得您的声音有点耳熟,20多年前在沈阳做地下工作时,在一次秘密会议上我好像见过您。”
陈赓放下碗筷,回忆起1930年4月至8月间,他和钱壮飞、胡底等同志奉党中央的指示,到天津、沈阳等地检查北方特科工作并收集情报,在沈阳遇上敌人军警的搜捕,陈赓等人曾在几个中共满洲军事部的同志家里隐蔽。赵唯刚回忆了当时的具体情景,陈赓以手抚额,笑道:“哎呀呀,那次躲避追捕,我在你家里住过呀。怪不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两位当年在党的秘密的保卫战线上共同战斗过的战友,竟在哈军工重新聚首了。
陈赓理解赵唯刚当年受党的派遣,参加苏联情报工作的特殊经历和历史所造成的委屈,所以他立即给北京中央有关部门写信,要求处理赵唯刚的党籍问题。后来,陈赓在北京主动去找康生,要求他为赵唯刚证实当年赵失去组织关系是特殊环境使然,赵唯刚本人是清白的。老奸巨猾的康生此时政治处境微妙,自然不敢开罪陈赓,很快就为赵唯刚出具了证明。陈赓又亲自为赵唯刚进入苏联以前的历史做了证明。1953年,军事工程学院政治部组织部写出报告:《关于恢复赵唯刚党籍的报告》,建议恢复赵唯刚同志的党籍,从1927年6月算起,取消1943年审干时“有政治问题”的无根据怀疑。《报告》经陈赓签发上报中央军委。
在“宁左毋右”的思想倾向多年影响我党的时候,陈赓却能坚持事实求是的原则,在任用赵唯刚的同时,又为这位人生经历复杂的老同志卸掉历史包袱,这正是陈赓的品格,赵唯刚每念及此事,都对陈赓感佩不已。
1953年初放寒假,赵一玮从沈阳回哈尔滨的新家探亲,她看到爸爸妈妈和学院的其他领导人一起,都住在两排简陋的小平房里。刚进家门,爸爸就笑颜悦色地接过她的背包,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一个喜讯:“小玮,爸爸的党籍问题解决了,党龄从1927年算起。”
妈妈接过话茬:“多亏了陈赓院长亲自处理,你爸爸多年的历史包袱终于放下来啦!”
赵一玮觉得爸爸整个变了一个人,好像年轻了十岁,他全身心地投入炮兵工程系的教学工作中,工作之余还抽空教女儿照相、骑自行车。
这次回家,赵一玮认识了住在隔壁的大名鼎鼎的陈赓将军,他那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每次见到赵一玮,都要说几句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