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得过最重的病,是想你
7710600000010

第10章 狠狠爱自己,才有力气和世界相拥(3)

原来,教育局人事变更的电话打到父亲那里,他才得知女儿的决定。让他生气的是,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与他商量,眼里完全没有他这个父亲。父女俩大吵一架,父亲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梅子摔门躲进房间。冷战两天,梅子悄然回校。此时的她,除了考研,已经没有退路。考研从一种选择变成唯一的一条路。

在吵架的过程中,父亲引申出更多的问题,比如:什么时候成家?考研失败怎么办?未来究竟做什么工作?以后打算定居在哪个城市?究竟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这些问题梅子都没有想清楚。她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不敢直面这些问题。她恼羞成怒,不是因为父亲发火,而是父亲一股脑儿地搬出这些问题,让她陷入迷惘和挫败感交织而成的巨大旋涡。

梅子回校后,父亲罕见地发来一条短信:女儿,昨天我对你发火,真不应该,我没有资格这样做,我自己在婚姻和事业上都是失败者,我不该这样教育你,我太自私了,对不起。梅子在办公室读到短信,脑海里浮现出父亲对着手机用笔画输入法一个字一个字编短信的笨拙模样,情不能自已,失声痛哭。同事们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安慰她。

肖冉结婚了,在空间里晒出结婚照,新娘笑得好像被满世界的幸福包围。梅子浅浅说了一句祝福,肖冉回复一个笑脸。梅子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聊天工具,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却迟迟没再冒出一句话,梅子同样无言以对。

暑期接近尾声的时候,梅子有一个礼拜的假期。她从北到南游历了几座城市,赶到肖冉所在的江南,夏天已经不再热火流溢。他们坐在临河的茶吧,用很小资的方式喝着茶。肖冉还是老样子,对于即将到来的新婚没有太多期待。真正的洞房花烛夜早就过去,所谓结婚不过是举行一个热闹而复杂的程序,给亲戚朋友们一个交代。肖冉说拍婚纱照已经把他折腾得没脾气了,感觉自己像个玩偶一样被人摆弄。价格贵得过分,拍出来的照片假得离谱儿。可大多数人不还是趋之若鹜地去做这些让自己觉得恶心的事情吗?肖冉觉得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叉,在大多数事情上毫无主见、随波逐流。

梅子说:你不用鄙视自己,大多数人都这样。

不过肖冉倒是看得开,他对很多事情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傻叉就傻叉吧,自嘲一下就没事了。

在运河边散步的时候,肖冉无限温存地牵起梅子的手。无论如何,梅子喜欢这种肌肤接触。在短暂的生命里,此时此刻他们彼此拥有,共度美好时光,在记忆里留下独属于他们的秘密,别无他求。只是因为这一份难能可贵的纯粹,就值得她对生命心怀感恩。

梅子意识到,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心底有了越来越多柔软的感情。

十一

梅子和杜涛虽然身在同一个城市,但见面并不容易。坐公交车的话,莫镇距离杜涛所在的第二中学差不多两小时的车程。距离挡不住两颗渴望“在一起”的心。梅子有时候周五下午就和别的老师调课,赶去看杜涛。两个简单的人,吃着简单的饭,简单地重复走一条路,在一间简单的屋子里,有一张简单的床,简简单单地说情话,太阳简单地升起又落下……只是简单地在一起,就能感受到踏实、安然的幸福。

十一月初的某天夜里,梅子的手机突然响起不安的铃声。电话是堂哥打来的,声音急促:梅子父亲胃出血,正在医院抢救。接完电话,梅子的耳畔和脑子里就一直不停地响着“嗡嗡”的声音,好像和世界多了一层隔膜。她手忙脚乱地打电话给有车的同事,一个又一个不停地打电话。终于有了车。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急救室,迎接她的是一张病危通知单,她扑通跪在医生脚下,嘴里不停念叨:救活我爸,救活我爸。脑海里一片空白,在绝望和希望的纠缠中焦心等待急救室里的消息。三个多小时后,父亲转危为安,梅子瘫坐到椅子上,泪如雨下。窗外的天泛出鱼肚白。

父亲住院两个星期,梅子请假,悉心照料。出院回到家,梅子也跟着回家住了两天,父亲催促她回校。临走的时候,梅子叮嘱父亲按时吃药,好好养胃,一万个不放心。

随着考研日期的迫近,时间变得珍贵起来。除了授课,她既要备考,又要回家看望父亲。杜涛也说自己忙,他现在是班主任,代的课也多;学校评比,他还有研究课题要完成。见面变得困难起来。

周六,梅子给杜涛打电话,连续拨了几个都无人接听,终于拨通了,电话里隐隐能听到人来车往的吵闹声。梅子疑惑起来,杜涛昨天说今天会留在学校研究课题的。梅子问他在哪儿,杜涛说:在学校。梅子追问:真的在学校?杜涛说:现在出来办点事情。梅子问:什么事?杜涛的口气犹豫起来:去那个,银行,开通业务。电话就被草率地挂了。

直到傍晚,杜涛才打来电话,他坚称自己在学校度过了一天,而且在领导的“陪护”下,不方便通电话。梅子死无对证,后来想想,懒得追究。她对杜涛说:你明天来学校看我。杜涛说:还是算了吧,明天去看你,晚上还得赶回来,太仓促了,我妈明天让我回家。梅子“哦”了一声。电话里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传来杜涛的声音:下个星期吧,下星期我去看你。

第二天中午,初冬的阳光竟格外明媚。梅子吃过午饭,走到阳台小憩片刻,转身的时候,赫然看见穿衣镜里面的自己,头发凌乱,脸色暗黄,额头布满青春痘。凑近细看,脸上的皮肤都皴裂出细小的口子,眼角竟然残留分泌物。梅子被眼前的怪物吓了一跳,心情跌落到谷底。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模样!

急忙出门,乘坐莫镇的“啪啪车”(三轮柴油车),到市郊转乘公交,直奔超市,来到护肤品专柜,在导购员注意到自己之前,迅速选好要买的东西,付钱走人。导购员总是先观察顾客的皮肤状况,然后再推销产品,梅子害怕被导购员看见自己糟糕的状况。

回到宿舍,天已经漆黑。上楼的时候,她捏了捏包装袋里的护肤品,好像抓住救星一样,谨慎而惶恐。

十二

那天下午,梅子还做了另外一件事——她去营业厅打印了杜涛三个月的通话清单。

梅子轻易就找出藏在清单里的秘密。一个频繁出现的陌生电话号码赫然在目,通话时间都在十分钟以上,而且大多是在晚上十点以后的私密时间。梅子拨通这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甜美的声音。挂掉电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浑浑噩噩地结束一天的课程,回到宿舍,打电话给杜涛。她发现自己的手是颤抖的,她乞求得到杜涛一个自圆其说的解释,然后,让他们俩的关系恢复到初始设置——崭新的、热烈的。

然而,杜涛并没有解释,短暂地犹豫和迟疑之后,他承认自己脚踩两只船。他说家里人希望他早点结婚生子,他没有时间等待,因为岁数已经不小了。他说你要考研,要离开这个城市,未来的工作也不知道在哪里,一切都不可预料,他觉得毫无把握。

梅子反问他:你和我商量过这些事情吗?为了你,我可以不考研啊,我可以直接嫁给你啊,你问过我吗?

杜涛无言以对。

梅子说:如果我不考研了,你是不是回心转意?

杜涛没说话。梅子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你快说呀!

终于有了声音,却是梅子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我觉得我不爱你了,我们还是分开吧。那么冷漠、绝情。原来,罗列那么多理由,不过是掩饰自己的移情别恋。梅子没有想到,自己会沦为可怜的备胎,而且现在还要接受被遗弃的命运。

梅子说:我不要听这些,我现在想见你。

杜涛:还是算了吧。

梅子:你来吗?

杜涛:太晚了。

梅子:那我去找你。

说完就挂断电话。梅子出现在杜涛眼前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昏暗的灯光下,杜涛一脸的茫然无措。梅子走进厨房,下了一袋方便面,还加了一个鸡蛋,端着锅吃起来。杜涛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身体里潜伏着让人恐惧的力量。这力量不知道什么时候横空出世,显出破坏一切的威力。

与往常一样,他们并肩躺在床上。梅子突然对杜涛说:我们恋爱这么久,你为什么一直不上我?

杜涛回答:我觉得我要对你负责。

梅子说:你怕什么?

她翻身压在杜涛身上,使劲扯开他的衣服。杜涛握住她的手,说:别这样。

梅子哭着说:我早就不是处女,不需要任何人对我负责,我自己对自己负责。

在一起的时候,梅子无休无止地对杜涛好,担心把男人弄丢了;分手的时候,又拼命挽回,失去自我,卑微到尘埃里,可是对方不领情,终究把男人弄丢了。她不明白自己的生活怎么就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自己依旧孑然地杵在世上,一事无成,蹉跎的只是岁月。

十三

考研这件事,终于演变成生活的唯一出口。梅子暗下决心,如果考研失败,自己就去死。只有从考研的路上挤出来,她才会脱胎换骨,凤凰涅槃。于是没日没夜地备考,于是忘乎所以地备考,于是不惜一切地备考。然后,她如愿以偿考上了。志愿是遥远的南方,比肖冉的南方更靠近赤道。

她以为会如释重负,会扬眉吐气,会身心愉悦,事实上,这些感情都没有如期而至。离别的那一天终于到来,她反而舍不得起来,舍不得她的学生,舍不得白发老校长,舍不得养育她的父亲,舍不得收藏在记忆里的那些爱与恨。她终于意识到,生活永远不会像手心和手背,翻一下,世界就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换一个地方,那些让她困惑的、迷惘的、不敢直面的问题依然摆在那里。

原来,所有的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自己还没有彻底想明白,究竟要怎样的生活。

这也无可厚非,这个问题确实不可能轻易得到答案。那么,就允许自己多花一点时间,多经历一些事情吧。我们要做的,就是以足够的耐心期待答案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在此之前,好好爱自己。人生来孤独,陪伴自己走完一生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