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红军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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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一群记者围上来拍照、提问:请问委员长,中央政府会与中共方面停战议和吗?有消息说,日本华北驻屯军要求中国军队撤出北平,国民政府将如何回应?

蒋介石说:我希望你们这些媒体记者不要道听途说,更不要主观臆断,要相信国民政府是完全有能力应对一切困难和挑战的。

说罢,匆匆登车驶离机场。

途中,蒋介石关切地问:百川兄,近来前线士气如何啊?

阎锡山敷衍道:还好、还好!委座鞍马劳顿,一路风尘,请先到山西饭店休息,待用餐后,我等再向委座汇报作战情况吧?

蒋介石说:好的,客随主便嘛!

阎锡山又说:委座的垂爱与信任,百川一直铭记在心。前年委员长偕夫人莅并,还专程到河边看望家父,百川迄今尚感动不已。

蒋介石饶有兴致地说:五台的山川形胜颇为独特,你那个河边村风水也很好嘛!

阎锡山一惊:哪里哪里……委座过奖了。开封会议上百川火气太盛,还望委座见谅。

蒋介石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目前重要的是精诚团结,保持军令政令之统一,同仇敌忾,一举歼灭共军于黄河东岸。

阎锡山忙说:是、是。

蒋介石当天下榻于山西饭店,他在总统套房里来回踱着步,何应钦、陈诚神色紧张地站在一旁。

陈诚说:我中央军牵制着共军的三分之二以上兵力……

蒋介石话带揶揄:哼,三分之二是多少啊?东渡共军总共也只有万把人嘛!你节制的关麟征、汤恩伯、商震各部加起来,少说也有十万之众吧?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功为己,过为人,这样是会因小失大的。

陈诚擦擦汗:学生惭愧。

蒋介石愤然道:阎锡山的晋绥军无能,张学良拥兵自重不听调遣,你也辜负了我一片苦心。

何应钦劝道:委座息怒。以卑职对阎百川其人的了解,与之共事确属不易啊!

蒋介石反诘:知难而退吗?不!先总理教导我们,从来都是知难而进的,前进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陈诚忙说:学生一定竭诚尽力,在山西完成委员长的心愿。

第二天上午,蒋介石亲自主持召开军政联席会议。

陈诚和杨爱源分别把中央军、晋绥军近期战况作了汇报。

阎锡山接着说:刚才陈、杨二将军,报告了近来追剿共军的战况。俺看是八个字:成绩不小,问题不少。俺劝在座诸位不要被眼前的战绩冲昏了头,更不可有丝毫懈怠呀!试问,共军从江西流窜到山西,遭受了多少回围追堵截,在湘江、在金沙江、在大渡河,哪一次不是侥幸逃脱。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在黄河岸边重演?俺看很有可能。为了不让共军故伎重演,俺想还要有些新办法。下面请委员长给大家指点迷津。

蒋介石摆摆手:我不是诸葛亮,也指点不了什么迷津。我有的只是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啊!刚才阎主任说得对,共军从长江流域流窜到黄河流域,这是国军的耻辱。数十万大军、耗资难以计数,结果功败垂成,若论责任,我蒋中正首当其冲,难辞其咎嘛!

阎锡山作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不、不,百川并无此意。

蒋介石面沉似水:子曰:知耻近乎勇。是功埋没不了,是过也推诿不掉。我们都要学习曾文正公,要勇于承担责任,敢于面对失败,屡败屡战,愈挫愈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蒋介石站起来,神情淡定,双手抱拳:中正无能,有劳百公和诸位将军了。

众人肃然。

蒋介石心情郁闷,阎锡山提议去晋祠散散心。于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驱车直奔晋祠而来。晋祠建于北魏时期,庙宇庄重,古柏参天,泉水清澈,鸟飞鱼跃,别有洞天。

阎锡山陪蒋介石、何应钦游览圣母殿、难老泉等名胜。

蒋介石在“难老泉”前驻足,叹道:傅青主,字如其人,无愧三晋名士啊!

何应钦看一眼阎锡山,对蒋介石说:委座,太原这个地方风水的确不同凡响,当年李氏父子就是在这晋祠誓师举兵,直取长安夺了隋炀帝的天下。

阎锡山偷偷看了一眼蒋介石,说:风水之事纯属子虚乌有,至于李唐代隋,我看主要是占了地近长安的便利。

蒋介石在尉迟敬德神位前上了一炷香,回头对阎锡山说:人说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尉迟恭不愧是关西名将啊!

阎锡山斜一眼何应钦说:没有李勣,照样会有大唐,但若没有尉迟恭,恐怕就没有唐太宗了。

蒋介石点点头说:玄武门之变,他救驾在先、逼宫在后,功不可没啊!

蒋介石在李世民手书唐碑前端详良久,念道:非亲无以隆基,非德无以启化。这两句话值得深思啊,李世民不愧是大政治家!

阎锡山讨好地说:难得委座喜欢,我让他们拓一张碑帖带回去品味吧!

何应钦不失时机地插话:我也带一张回去学习学习。

延安城外的东北军哨卡,警戒比平日更加森严。

两辆吉普车刚刚停稳,周恩来、李克农从车上下来。王以哲等东北军官员迎上前去。

李克农介绍:王军长,这位是周副主席,这位是王以哲将军。

周恩来伸出手:你好!王将军,我是周恩来。

王以哲握住周恩来的手,说:周公大名如雷贯耳,卑职王以哲代表张学良将军欢迎你们。

周恩来笑着说:早就听说王将军不仅治军有方,而且还有一颗爱国赤子之心啊!

王以哲说:周公过奖了,请上车到城里面谈吧!

一行人乘车向城里开去。

延安城内天主教堂里,壁炉熊熊,透着一股暖意。

周恩来握着张学良的手,笑着说:张少帅,我们算得上半个老乡哟!

张学良点头道:哦,我听恩师张伯苓说过,您在铁岭和奉天读过三年书。

周恩来问:张伯苓怎么会是你的老师?

张学良笑道:不怕您笑话,我原来大烟抽得很凶,后来在张先生规劝下,才得以戒除,为此便拜张先生为师了。

周恩来说:那我们两个也算师出同门了嘛!

张学良点头道:对、对、对,师出同门。周公请坐。

周恩来坐下,娓娓道来:东北是个好地方啊!我小时候身体瘦弱,但吃了三年高粱米,身体竟渐渐强壮了,为后来干革命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张学良说:说来惭愧啊!好端端的白山黑水千里沃野,竟让我一枪不发给断送了。

周恩来心平气和地说:东北沦陷,不能说与少帅无关,但主要责任在于蒋委员长的“不抵抗政策”,这一点全国人民心里都很清楚嘛!

张学良问:周公此前来过肤施吗?

周恩来说:我这是第一次来,但肤施城的来历早就听说过。相传释迦牟尼三世尸毗遍游天下来到这里,受先祖指点,深信此处是他涅槃之地,于是在山中静心修炼。他割下自己身上的肉喂食恶鹰,希望恶鹰不再捕食弱者。尸毗涅槃后,后人为纪念他的慈悲心怀,将此山取名清凉山,取佛法中清凉世界之意,将这里取名肤施,取佛家为修法而舍身之义。

张学良又问:周公佛学精深,莫非你们共产党也信佛?

周恩来说:佛教是印度文明,这里的天主教也是外来文化,他们融入了中华文明,我们共产党一向赞赏人类文明的交流与共进。但是,无论佛教还是天主教,都无法阻止丧心病狂的日本法西斯对中国的侵略和践踏。我们今天在佛祖涅槃之地和天主教堂里会谈,就是为了共商抗日救国大计,拯救四万万同胞于危亡啊!

张学良佩服地说:周公言之凿凿,汉卿犹如醍醐灌顶、恍然顿悟啊!

周恩来笑着摆手道:张将军太客气了。其实,若论对中西文明的理解与贯通,国内高级将领中,能出将军右者,恐怕未必有几人。

张学良拱手道:岂敢、岂敢。

晨鸡初叫,天近黎明,双方会谈仍在继续。

周恩来呷一口茶,说:张将军是有爱国情怀的将领,东北军也是有抗日意愿的部队。日寇吞我东北,欲占华北,我红军抗日先锋军渡河东进,正是为了唤起民众抗击日寇侵略者。可蒋介石、阎锡山却调集二十万重兵围追堵截,双方军队每天都在流血和死亡啊。谁是谁非,我想历史自会有一个公论。张将军以为如何?

张学良兴奋地说:难得周公对汉卿和东北军将士如此褒奖。东北军与红军交过手,但在对待侵华日寇上,与红军是有共同点的。

周恩来笑道:张将军说的对。在“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上,我们与东北军是有共识的。

张学良话锋一转:但是,贵党提出“反蒋抗日”的口号,东北军方面一时还无法接受。毕竟蒋介石目前还没有降日,他只是在歧路上犹豫观望。

周恩来说:我们党分析了当前国内外形势的变化,认为只要蒋介石能够站在民族主义的立场上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对蒋的态度也是可以再考虑的嘛!

张学良说:根据我的观察,蒋先生怀有很浓厚的民族主义思想,他绝不甘心让中国沦为日本殖民地,但他周围也有不少妥协派,所以他一时还下不了对日作战的决心。我能做的就是从里面劝,劝他早日放弃内战政策,转向抗日救国。

周恩来点点头:我完全同意,并且要在抗日救亡这一民族大义上见诸行动。

张学良说:周公的意思,汉卿明白。不过,在公开抗日之前,东北军还不能不接受蒋先生的命令进驻陕北,否则,无以面对蒋先生的问责。这一点还请周公谅解。如果贵军北上抗日在财力、物力上有什么需要,我都可以提供帮助。

李克农说:红军现在急需一批无线电器材和医疗设备。

张学良站起来,毫不含糊地说:这个没有问题,我在西安储备了大量军需物资,你们可以开具一个明细。另外,我还有一笔私人存款,必要时可以拿出来作抗日经费。哦,这是《申报》刚出版的最新地图,送给贵军北上抗日使用。

周恩来高兴地接过地图,说:谢谢张将军。只要我们携起手来,一致对外,日本帝国主义想灭亡中国就是白日做梦。

早晨8点10分,三辆吉普车从街心穿过,向延安城外驶去。

车里,张学良对周恩来说:贵党四方面军若出甘肃,东北军可以让出一条路;你们派赴苏俄的代表,东北军可提供保护,经新疆进入俄国。哦,还有,东征红军如果决定去河北,我可以通知驻保定的东北军万福麟部尽可能提供一切方便。

周恩来笑着说:非常感谢张将军对抗日红军的鼎力支持啊!

张学良动情地说:是周公的学养风度和坦荡襟怀折服了我啊!学良从心底佩服周公,只是相见恨晚,深望周公也能把学良视为朋友,并经常指教一二。

周恩来笑道:张将军太客气了。说实话,我来之前并没有想到,咱们会谈得如此融洽,更没想到张将军是如此有决心、有勇气,又如此豪爽的人。

周恩来和张学良下车握别。

张学良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说心里话,我是真想留你多在延安住几天啊!

周恩来笑一笑:延安离瓦窑堡并不远嘛!如果需要,我会随时过来讨扰张将军的。

张学良拱手:学良随时恭候周公大驾。

周恩来回礼道:欢迎张将军方便的时候去我们那里做客。再见了!

张学良挥手:一路顺风。再见!

吉普车拖着尘土渐渐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