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姜玉涵和枣花走街串巷地张贴布告。
苏维埃政府门口墙壁上贴着《中国人民红军抗日先锋军布告》。一群老百姓围观。
姜开轩一板一眼地念着:全国丧亡,迫在眼前。中华苏维埃人民共和国中央政府、中国人民红军军事委员会派遣本军,东行抗日。一切爱国志士,革命仁人,不分新旧,不分派别,不分出身,凡属同情于反抗日本帝国主义者,本军均愿与之联合,共同进行民族革命之伟大事业……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有人问道:姜校长,这布告上说,红军、白军要联合起来,这事靠谱吗?
姜开轩捋着须髯,想了想说:要说呢,十年前,国共两家也曾联手打过北洋军阀,后来因“主义”不同而分道扬镳,结下了血海深仇。不过呢,话又说回来,就像居家过日子,兄弟妯娌之间有个磕磕碰碰也是在所难免嘛!《三国》开宗明义说得好啊,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嘛!
“哈哈……说得好啊!”身后传来爽朗的笑声。
众人回头看去,说话的正是胡耀邦。
胡耀邦大声说:各位父老乡亲们,当前我们中华民族最大的威胁就是日本帝国主义。要彻底打败日本帝国主义,单靠一党一派一军之力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们共产党人坚决主张国内各党派捐弃前嫌,戮力同心,携起手来共同驱逐日寇出中国。大家说对不对啊?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姜开轩竖起大拇指,激动地说:共产党的胸襟气魄我算服了!
石楼县城里晋绥军旅部,钱继武拿着一张《中国人民红军抗日先锋军布告》念着:本军主张停止一切内战,红军、白军联合起来,一致对日……
阎小川摇摇头,说:这可不是……个小事情,说着容易做……着难,红军、白军咋联……合,谁……听谁的?
杨静安拿着一份《布告》匆匆进来,说:县城里一定有共产党,不然,这东西是咋飞进城里来的?
钱继武一笑,说:那你看我俩谁像共产党?
杨静安一愣: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钱继武:杨县长,按说县城里的治安缉查属于警备队的职责范围,你不去问你的警备队长,倒跑到这里来质问我跟阎旅长,请问这是什么逻辑?你又居心何在?
阎小川点头:是啊!你说话呀!
杨静安:我……我是来找二位长官商量对策的,千万别误会啊!
钱继武一拍桌子:笑话!别把我们都当成三岁的娃娃,你阴一套阳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谁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杨静安一笑:钱团长,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兄弟和你一样,也是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着想嘛!既然责任在警备队,那就由我去督促他们寻迹缉查就是了。
二位长官先忙着,卑职这就去警备队。
说罢,匆匆而去。
钱继武望着杨静安远去的背影,说:旅座,你看到了吧,这老小子越来越猖狂了,居然蹬鼻子上脸跑到这儿来指手画脚地质问开咱们了。
早晨起来,阎锡山看着报纸上登载的关于毛泽东、彭德怀签发《中国人民红军抗日先锋军布告》的消息,心事重重。
五妹子递上热毛巾,说:这“工农红军”变成“人民红军”,是个甚意思嘛?
阎锡山接过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信号。
五妹子问:为甚?
阎锡山说:国共两家有可能重归于好啊!
五妹子说:打了这些年,死下多少人,还能重归于好?
阎锡山一笑:这就是政治。在政治词典里,感情是个次要因素,既没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朋友。
五妹子摇一摇头:政治这东西还挺日怪了。
碧空如洗,云朵如花,美龄号在南京上空盘旋一圈,向西北方向飞去。蒋介石回头俯瞰一眼虎踞龙盘的南京城,又把目光落到正在批阅的文件上。
何应钦走过来,递给蒋介石一份电报,说:毛泽东、彭德怀联名发表了《中国人民红军抗日先锋军布告》,并通电全国。此举在国内学界、商界引起广泛关注。
蒋介石看了看电报,说:这个布告一定是出自毛泽东之手,煽风点火是他的拿手戏。阎百川对此有何反应?
何应钦摇摇头:此公老谋深算,想必他正在窥探其中的奥妙。
蒋介石:毛泽东的这篇文章,各地的报纸有没有披露?
何应钦:共产党既然通电全国,见诸报端恐怕是迟早的事。
蒋介石长叹一声:新闻舆论一旦失控,就像下雨天,我们出门却没带伞,只能任凭大雨浇身呀!
太原绥靖公署门口的哨兵齐刷刷地立正敬礼,一溜黑色车队鱼贯而出。
车上,阎锡山闭目养神,耳畔回响起蒋介石在电话里的话语:百川兄,我们都是三民主义的坚定信徒,绝不能容忍共产主义的幽灵在中国大地上肆无忌惮地游走泛滥,更不能被共产党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深望仁兄坚定信念,一鼓作气,将彭、毛共军消灭在黄河东岸。
乳白色的欧式古典建筑群,在一片灰色调的砖墙瓦舍之间,显得格外醒目。
满载武装宪兵的车辆突然急驰而来,手持枪棍的军警们吆五喝六地驱逐着山西大学堂门口的小商小贩闲杂人等,学生们则被劝阻外出。有几个骑车外出的学生,被挡在校门口。
学生们愤愤不平,七嘴八舌地与军警理论:
你们有什么权力限制我们的行动自由?
这里是学校,不是兵营!
有本事你们去打日本鬼子,跑到大学耍甚的威风?
一名歪嘴军警说:兄弟也是奉命行事,待会儿阎长官要来给你们训话,几位就别难为兄弟了。
阎锡山的车队在礼堂门外刚刚停住,校长带人迎上前去开门,说:阎长官百忙之中,莅临督导,实乃全省学界之大幸啊!
阎锡山与校长等人握手寒暄说:时局越是动荡,学界越要肩负起自己的使命,为天下百姓做个表率。
校长:阎长官说得是,请!
山西大学礼堂内座无虚席,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坐在主席台上的阎锡山,掏出一张《中国人民红军抗日先锋军布告》,大声地说:看过这张布告的同学,请举起手来!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一两个学生举起手来。
阎锡山说:俺要向方才举手的两个同学致敬,因为他们是老实人。不像有些人看了假装没看,用蒋委员长的话说,就叫下瞒地方,上哄中央。这是对上不忠对下不诚,不忠不诚的人,绝难委以重任。这是古训,不是俺一家之言。
阎锡山摘掉花镜,接着说:其实,看过这个布告,也不用紧张嘛!看过这个布告的人很多,俺算一个,蒋委员长也算一个,张汉卿恐怕也是看过的。看过不等于就相信,看过更不等于支持。你们都是有文化、有头脑的热血青年,你们不会,也不应该轻易相信共产党的宣传。这上面说甚,红军与白军联合起来,这句话从道理上讲根本就说不通嘛!所谓“红军”者,实乃匪类也;而所谓“白军”者,意指官府也,官与匪岂可沆瀣一气?怎能合为一家呢?俺不敢那样做,蒋委员长恐怕也不敢,别人敢不敢呢?俺现在还不敢保证。
台下窃窃私语,一片嗡嗡声。
阎锡山摆一摆手,说:上面开大会,下面开小会,这不太好。你们有甚问题,可以站起来问俺嘛!
有一位学生站起来提问:请问阎主任,如果日本军队要开进娘子关,晋绥军将如何应对?
阎锡山嘿嘿一笑:这个问题提得好,说明这位同学很关心国事。俺像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正在日本留学,所以俺对日本这个民族多少还有一点了解。日本人自称大和民族,他们的优点是做事认真,对上服从,特别富有尚武牺牲精神;缺点嘛,是生性固执,容易跑偏钻牛角尖。民国十九年,日本关东军借南满事件杀进沈阳城,占了东三省,后来又开进山海关。张汉卿跑了,宋哲元也准备撤,华北已经无险可守,下一步就轮到晋绥军了。俺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同学们,俺不学宋哲元,更不做张汉卿,俺要做宁死不降的金刀老令公杨继业,晋绥军守土有责,阎某人责无旁贷!
校长带头鼓掌,同学们掌声一片。
西安城门口,一辆武装军车开道,后边跟着几辆最新款式的别克轿车,打着车灯向机场方向缓缓驰去。
张学良与杨虎城同坐在一辆车上,两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杨虎城开口道:委员长此次专程飞西安,意欲何为?
张学良思忖良久,方说:彭、毛红军在山西呼风唤雨,刘志丹在陕北遥相呼应。眼瞅着黄河两岸的共军就要兵合一处,他能在南京坐得住嘛?
杨虎城:委员长过于迷信德国顾问的堡垒政策,那法子虽说在江西一度发挥过作用,但毛泽东接手军权以后,天马行空,善出奇兵,堡垒政策对他就不起作用了。
张学良点点头:老蒋这个人跟俺们老帅一样,最大的问题是过于自负。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是撞破南墙继续走。
杨虎城点上一支烟,意味深长地问:那我们就这样跟他一直走下去?
张学良眨一眨眼,半晌才说:眼下的中国,就像一团乱麻,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呀!毛泽东和彭德怀不是提出停止内战联合抗日了嘛,看看老蒋这回有什么反应吧!
阴霾笼罩,大雾弥漫,隐约可见美龄号专机在机场上空盘旋,却无法降落。
张学良仰望天空,问左右:天气预报不是多云转晴吗?
王以哲说:没错,是多云转晴,可谁知这阴云越聚越多呢!
杨虎城笑一笑,说:预报哪有百分之百的准确,天公不作美,谁也没办法。
此刻,专机上的蒋介石正与何应钦交谈。机长匆匆过来,说:委座,西安云层太厚,大雾弥漫,专机一时无法降落。
蒋介石想了想,说:附近还有备降机场吗?
机长说:洛阳、兰州机场条件不错,但天气情况也都不好。
何应钦问:太原怎么样?
机长说:太原天气条件可以,只是稍远一点。
何应钦以疑问的目光看着蒋介石,蒋介石点一点头,说:那就飞太原吧!
云雾中的美龄号在众人的瞩目中渐渐远去。
张学良问:怎么回事?
一位副官匆匆跑来,说:报告副司令,机场方面说,美龄号转飞太原机场了。
张学良说:他也该去太原走一遭了。
杨虎城点点头:也许这天气正应了所谓天意吧!
这时,坐在山西大学礼堂的阎锡山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一位副官匆匆上来,与之耳语:报告阎主任,美龄号一小时后落地太原。
阎锡山忙问:机上都有甚人?
副官说:蒋委员长,好像还有何部长。
阎锡山一愣,忙站起身来,对台下抱一抱拳,说:对不起了,各位同学,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俺亲自去处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
阎锡山一行匆忙上车离去。
阎锡山的车队风尘仆仆,一路颠簸,往太原机场疾驰而来。
车上,阎锡山不时地看看手表,焦虑不安地说:半夜里哭妗妗,想起来一阵阵。事先不打招呼,屎到屁股门,想屙他就屙。都说毛泽东不讲章法,俺看他蒋中正更没个规矩。
杨爱源说:老蒋这次突然驾到,是不是另有他图?
阎锡山苦笑:前年他来晋绥视察,非要去五台河边村看一看,俺推脱不过,只好陪他走了一遭。后来,俺听说他是专门去河边看俺的祖居风水,怕俺妨碍他的大事。
太原机场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伴着巨大的马达轰鸣声,美龄号徐徐降落。
何应钦走下舷梯,看不见阎锡山的人影。忽见几辆轿车拖着一溜烟尘驰来。
阎锡山从头一辆车里匆匆下来,赶紧上前与何应钦握手寒暄:哎呀呀,何部长,实在是抱歉、抱歉,俺接到通知就往机场赶,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
何应钦指一指机舱门,低声说:委座在上面呐!
阎锡山心领神会,急忙扶着舷梯上了飞机。
蒋介石聚精会神、煞有介事地翻看着一些文件,似乎没有留意阎锡山的出现。
阎锡山轻咳一声:委座……
蒋介石抬起头来,故弄玄虚地说:哦,是百川老兄啊!你看,只顾批阅文件,飞机已经落地,我还浑然不知。
阎锡山满脸堆笑,说:委座日理万机,废寝忘食,实为吾辈学习之楷模啊!
蒋介石哈哈一笑,站起来说:这话说得就远了,你我有金兰之好、兄弟之谊,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嘛!
阎锡山附和道:对、对、对,是一家人。那咱就回家里叙谈?
蒋介石点头道:好!回家好好谈一谈。
阎锡山:请!
蒋介石挽住阎锡山的胳膊,说:咱们一起走。
路上,蒋介石一边透过车窗看街景,一边问:根据你们现在掌握的情况看,共军的主力大约有多少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