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红军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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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贺子珍、胡耀邦一路并辔而行,刘英和警卫员骑马跟在后边。

贺子珍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胡耀邦,说:我听说在瑞金的时候,你是少共中央有名的话匣子,怎么这会儿成了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了?

胡耀邦闷闷不乐地说:贺大姐,我是考虑怎么向上级汇报义牒的情况呢。

贺子珍莞尔一笑:这一段工作开展得很有成效呀。我看怎么汇报都没问题呀!

一个黑胖小子斜倚在老树枝杈上一边放哨一边啃山药蛋,还有几个儿童团员在树下玩弹蛋蛋“斗地主”,旁边几杆红缨枪架在一起。

远远看见几个陌生人骑马往村口而来,树杈上的黑胖小子急忙把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树下的儿童团一人抓起一杆红缨枪,“呼啦”一下把路口堵了个严实。

胡耀邦一愣,忙赔笑说:哧!几位小同志真威风啊!我是义牒红军工作队的,要进村办事,请你们让一让吧!

黑胖小子从树杈上跳下来,绕着胡耀邦转了一圈说:你说你是红军工作队的,俺凭什么信你?路条!

贺子珍恍然:哦,我见过你,你就是那个二毛旦嘛!

二毛旦脸一沉:别套近乎,俺们只认路条不认人。

刘英一眼看见不远处尹洁牵着马往村外走,急忙喊:尹洁,快过来呀!

尹洁跑过来,笑了:二毛旦,你咋又把自己人拦住了?

二毛旦搔一搔头,说:对不起,红军叔叔阿姨,下次别忘了带路条啊!

众人大笑。

贺子珍笑着说:这些儿童团真可爱!

这时,钱继文陪毛泽东往回走着,小李子跟在后边。

毛泽东拍着钱继文的肩膀和蔼地说:穿上这身军装,以后就要离开家乡干革命闯天下了。

钱继文激动地说:毛主席,我爹开始不让我参加红军还有一个顾虑……

毛泽东:哦,你不妨说说看。

钱继文犹豫再三,才说:主要是因为我哥,他在晋绥军,我在红军,怕万一有一天弟兄俩在战场上打起来。

毛泽东宽厚地笑笑说:抗日救亡是全中国人的事儿,晋绥军也是中国人嘛!共产党提出要建立全民族抗日统一战线,或许你哥俩有一天与我们会并肩抗日呢!

尹洁陪着贺子珍、刘英一道进了村。

尹洁远远地看见毛泽东和钱继文,忙说:子珍大姐,你看主席在那儿呢!

贺子珍甩蹬下马,兴奋地扯着嗓子喊:润——之,我回来了!

毛泽东扭头看去,笑着说:哈哈……老虎归山了!

回到屋里,毛泽东倒了一杯开水递给贺子珍,笑着说:井冈山的女英雄,在吕梁山上又找到用武之地了,真是不虚此行啊!

贺子珍接过杯子,说:我不过是抓个土豪,斗个恶霸,小打小闹,哪像你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指挥千军万马连打两个胜仗,折腾得老阎、老蒋都睡不好觉。

毛泽东:我指挥前方打仗,你在后方发动群众。一个烧火,一个添柴,也叫夫唱妇随嘛。

贺子珍:老夫子,这叫嫁鸡随鸡,懂吗?哎,几天不见,想我了吗?

毛泽东一笑:想是一定要想的,用山西话讲,天底下哪有男人不想婆姨的嘛!

贺子珍:哼,几天不见,也学会哄人了啊!

毛泽东学着京剧小生的韵白,拿腔作调地说:夫人所言不错。正所谓,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呢!

贺子珍:酸死人了。快让我看看,哎哟,瞧瞧你这头发脏得不成样子了,你等着,我去烧水给你好好洗一洗。

晚上,毛泽东与张闻天商量要给两位女将接风洗尘,于是,两家人加上李富春、尹洁一起搞了一个小会餐。

毛泽东一边夹菜,一边说:过去我以为只有咱们湖南的辣子最好吃,过了黄河才知道,山西的辣子也很香哟!

张闻天说:哪里的辣子还不是一股子辣气,“香”从何来?

毛泽东大笑:洛甫先生,论马列主义理论,你是党内权威之一,可论吃辣子,你们江苏人在我们湖南伢子面前,恐怕都得甘拜下风哟!

尹洁嚼着一个辣椒说:嗯,味道真不错,一点不比陕西的辣子差哟!

毛泽东:我有一个观点,不一定对,可也未必就错。爱吃辣子……

贺子珍接过话说:爱吃辣子才能干革命!那不吃辣子的就不能干革命了?

张闻天大笑:这恐怕不是唯物主义。

毛泽东笑着说:我毛泽东也是肉体凡胎,是人就会犯错误,世上恐怕没有绝对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有了错误纠正了就是好同志嘛!

李富春听出了弦外之音,感激地看着毛泽东说:请主席放心,我们地方工作队一定要从义牒事件上汲取教训,把筹款、扩红和赤化工作抓好,下一步打算把义牒镇作为工作试点,总结经验向全县和其他各县推广。

毛泽东满意地点点头说:蓬门、关上大捷之后,我们两个军团将向山西的纵深腹地进军,越过吕梁山直下汾河川,那儿才是山西最富庶的地方。

杨尚昆进来把起草好的文稿递给毛泽东,说:主席,这是刚刚起草的关于明确执行优待俘虏政策的具体条例。请您审定一下。

毛泽东拿起文稿,念:对敌军大小军官,一经解除武装,一律不得剥衣,不得搜身,不得打骂,不得捆绑,不得讥笑,要以热烈欢迎、诚恳招待的态度对待,用此策略以瓦解白军……

毛泽东点头道:很好!尚昆同志,立即以我、彭总和你三个人的名义致电两军团首长,哦,还有红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军的首长,都要一并发过去。告诉他们一定要照此条例,严格执行。

杨尚昆:好!我立刻就办。

自从见过毛泽东,钱荫祖的情绪一直很好。钱继文问:爹,听了毛主席讲的一番道理,您老人家真的想通了?

钱荫祖一笑:通是通了,可你要真走,只怕你娘还是舍不得啊!

钱夫人进来说:你个老滑头,一没辙了,就拿俺当挡箭牌。

那天晚上,姜开轩哼着晋剧《打金枝》回到家里。姜玉涵问:爹,您回来了。有啥喜事,看把您高兴的。

姜开轩兴奋地小声说:丫头,你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姜玉涵心不在焉地说:是西天王母?还是南海观音啊?

姜开轩脸一沉:你这丫头,爹跟你说正经的呢!

姜玉涵说:好,不开玩笑。您说说看,见着谁了?

姜开轩神秘莫测地说:我见着毛泽东了。

姜玉涵一惊:真的?

姜开轩说:爹啥时候骗过你?爹让你看看这是啥?

说着,姜开轩慢慢掏出毛泽东手书的《沁园春·雪》。

姜玉涵问:爹。这是毛主席亲笔写的?

姜开轩一笑:那还能有假?怎么样?你爹这张老脸面子够大吧?

吃饭时,姜开轩自己斟上酒,说:今天我算开了眼啦,不得了、了不得啊!博古通今,文韬武略,胸怀天下,气吞万里啊!

姜玉涵笑道:爹,您老人家好像还没这样夸过什么人吧?

姜开轩摇头晃脑地说:闺女,你爹这辈子虽说没啥大出息,可在石楼这方圆百里的地面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咱山西军界、政界的达官显贵缙绅名流,爹也算见过不少了,可像毛泽东这样的高人,爹还是头一次遇见啊!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姜玉涵:爹,看来您是从心底里真的佩服毛主席了?

姜开轩一声长叹:唉,不服不行啊!你看他的诗词,再看他的书法,再听听他的谈吐,那文笔,那气势,那儒雅,直追李、杜,不让三苏啊!

姜玉涵笑着问:那您对红军的看法是不是也有所改变呢?

三天后,钱荫祖又邀姜开轩饮酒对弈。

钱荫祖喝口酒,说: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呀!什么“青面獠牙”呀,“杀人如麻”呀,看来都是胡编乱造的。

姜开轩说:据史书记载,当年汉高祖兵入咸阳后,有所谓“约法三章”,明太祖攻下元大都也有类似之举。如今红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百姓安堵,不容易啊!我琢磨了好几宿了,红军的高级将领里有不少都是富家大户出身,他们参加红军闹革命,并不是因为吃不饱饭。据说毛润之的夫人贺子珍,就是当地一家大户人家的闺女,后来走上了革命道路,成了井冈山上一枝花。

钱荫祖问:你说他们闹革命究竟图个啥呢?

姜开轩思忖了半晌,说:这……我一时说不太清,听他们宣传,好像是为了解放全人类,也就是让天底下的穷苦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钱荫祖有些茫然,喃喃自语:这事该有多难啊!

钱荫祖又说:继文软磨硬泡要当红军,我一时还拿不定个准主意,你同意玉涵当红军了?

姜开轩:哎呀,孩子们拿定了主意,咱顶也顶不住。可玉涵到底是个闺女家,我这心里还是有点放不下呀。

钱荫祖顾虑重重地说:玉涵这一参加红军,她跟继武的婚事……

钱夫人端着一盘菜正要送进屋子,听见里面两人的话,停下脚步,听着。

姜开轩说:我也正为此事发愁呢!他们两个一个在白军,一个在红军,界线分明,各保其主,将来别说登堂入室过日子,就是见个面,只怕也要撞出火星子哟。

钱荫祖:谁说不是啊!还有继文这小子,他们哥俩将来见个面也是个麻烦事啊!

姜开轩:唉,这该如何是好?

钱夫人端菜进来接上了话茬儿:老亲家,尝尝这个炒莜面鱼鱼。

钱荫祖:老亲家?乱叫个啥?人家玉涵答应嫁给继武啦?

钱夫人说:我偏要叫,好事多磨嘛,你说是吧,老亲家?

钱荫祖:没谱了不是?去,去,忙你的去。来,老哥,喝酒、喝酒。

姜开轩:姻缘、姻缘,说的就是个缘分,我看咱就随缘吧。

接二连三损兵折将之后,阎锡山心情郁闷,闭门涂鸦,聊以自慰。他写了一个很大的“忍”字,放下笔自言自语:忍字头上一把刀,不好受啊!

杨爱源匆匆进来,说:总司令,我刚与汤恩伯、关麟征通过电话,他们都说尚未接到向山西挺进的命令,目前只能原地待命。

阎锡山快步走到挂图前,找到洛阳,盯了半晌,才点点头说:俺明白了,这个老蒋是想让咱跟共产党撕咬到两败俱伤,然后再出兵收拾残局。

杨爱源:那咱该咋办?

阎锡山冷笑: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这几天,蒋介石倒是心情不错,抽空来到南京陆军大学视察。他一身戎装,戴着雪白的手套,一手叉腰,一手比画,正给台下的学员作时政演讲。

蒋介石慷慨激昂地说:我们都要学习越王勾践,他不仅在军事上有一套,而且他还很能忍。我们目前就需要这种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牺牲精神,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能忍别人所不能忍。

台下学员议论纷纷。

蒋介石接着说:东北军的张学良将军好比是当代的勾践,在外侮临头之际,他想的不是个人得失,而是国家与民族的前途。他背负着“不抵抗将军”的骂名,为国家而放弃了个人恩怨,一心一意贯彻中央“攘外必先安内”之既定方针。你们这期学员中,就有不少是东北军的军官。以当代勾践之精神为操守,更应该是你们紧跟中央,提升自身军人素质之目标。

突然,一名东北籍军官站出来,流着泪说:委员长,我们实在忍不下去了,我们的少帅最推崇的人并不是勾践,而是抗金名将岳飞呀!

蒋介石站在台上,显得十分尴尬,但仍不失体面地说:同学们,效法岳武穆精忠报国,这很好嘛!值得鼓励,应该嘉奖,但是,目前时机尚未成熟,因此,我们还要再忍一忍……

又有一名东北籍军官冲到台前,“扑通”跪倒,哭着说:委员长,九·一八,俺爹俺娘都给炸死了,俺媳妇也让小鬼子糟蹋了……一气之下悬梁自尽了,俺求求您,就让俺们东北军打回老家去,给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吧!

话音未落,台下已经跪倒一片,吵吵嚷嚷,连哭带骂,乱成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