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萤火集
7672700000045

第45章 关于“弧”的玄想

我写过一首题为《弧》的小诗。写的并非梦境,是真实的经历。196年的夏天,我在天山南北茫茫无垠的沙漠和戈壁上,曾多次见到过一个姑且名为弧的景像。只要天气睛好,人在那种空旷境地,不论站着还是走动着,总能望见它,远近的,但却不是幻影。说“望见”其实不算准确,是它——这个神秘的在前面浮动着的弧,默默地伴随着我,诱引着我,减去了不步旅途的寂寞,它既是一种可见的希望,也带给人以无法或难以到达的失望,但决不是绝望。这“弧”似乎包孕着一些人生的哲理,我根难把它说清楚。诗人蔡其矫看过这首诗,说:“有些神秘。”我承认。是的,只有在那种极其空旷的境地,才能浮现出这个谜一样的弧,别的地方我从未看见过。狭窄地带或处处遇到视觉障碍的城市,是绝对望不见弧的踪影的。人世间有许多奥秘,它激发人和诱引人去探寻它,而奇迹(其中包括诗)常常就是这么发现的。英国十九世纪有个著名的女作家伍尔美,她说,外表陈旧的礼拜堂,像一只永远航行而老达不到目的的船。伍尔美说的船,与我见到的弧,十分的相似。

《三危山下一片梦境》的附语

近几年来,每创作一首诗,常常陷溺在诗中,每个词语都跋涉得非常艰难。《梦游》使我陷溺了近半个世纪。《空旷在远方》是个没有尽头的境域。这首《三危山下一片梦境》其实仍在前两首诗之中继续跋涉着,只不过喘息声更紧迫一些了。为什么我被死缠活缠,总冲不出诗为我安排的命运,或命运为我安排的诗之中?

艾略特说应当超越个性(我不愿理解为否定个性)以及十人体验,朱光潜说作者此与意象之间有距离才好。我理解,但做不到。我实在无法客观与冷凝地进行创作。是不幸还是幸运,我在严酷的人生途程中,由于种种沉重的负担,每跨进一步都必须得战胜使生命陷落的危险,事实上我已根难从命运的底层升上来了。正因为沉重地被深深陷入人生,我反而练出了一身特异功能,能以承受住埋没的重压,并从中领悟到伟大的智慧和灵感。还有,这首诗的每一行为什么如此冗长?这是因为总在艰难地啮息,词语飞动不起来,只能一步一步跋涉,如果这首诗有什么节奏或韵律的话,那就是使生命不停地颤抖,以及急促的喘息声。空旷的境域中没有短的路。大沙漠的节奏是最沉缓的。佩斯的《进军》与《阿纳巴斯》只能以浩浩荡荡的词语和列队的诗行,去显现那派庄严而浑厚的诗的国土的景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