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所缔结的联系,是普天之下最为坚固的连结,除非其中一人身死,否则红线不灭不断,长久地把两个人的命运紧紧绑在一起,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时有变化,于是诞生了一件能够消除红线效力的法宝,即现由洛禾掌管的凡尘命簿。
洛禾通过神血召集了陆雨茗的魂,虽然使她魂魄完整,但由于她是个还阳人,凡尘命簿上不会出现她的名字,赵景佑的红线又系在了陆雨茗身上,这样一来,洛禾既无法切断两人之间的联系,也无法通过凡尘命簿寻得赵景佑在人间原本的伴侣。
整整三个时辰,洛禾跑遍了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清点了名门望族中所有同太子年龄相仿的贵女,并把她们的命格全部推演了一遍,可惜这番劳苦没有换来一丁点儿收获。天色渐晚,洛禾心知用这种大海捞针的方法找上十天也不见得能找到和赵景佑相配的那个女人,只好去求琼野帮忙。
琼野不在将军府,她后来找到琼野的地方,正是他们二人初见的地方——京城最大的青楼,群芳斋。
眼前的景象,用“不堪入目”四个字讲都有些轻了,洛禾转过身去,暗中传声给琼野让他把屋里的几个女人请出去,她有要事相商。等了一会儿,不但没人出去,房间里的喘息还越来越刺耳,洛禾红透了脸,逼不得已施法熄灭了屋里的灯,引来一股风倏地吹开门窗,这房间再不透透气她可真待不下去了。
伴着阵阵惊叫,那几个女子终于衣衫不整地跑出门去,洛禾转过身来,黑暗中琼野的眼睛映着窗外的月光,看得洛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尴尬地飞速垂下头,朱唇微启,表明自己的意图:“那个,我们去太子那走一趟吧,你应该知道太子住在哪里。”
“你扰了我的好事,我该怎么罚你呢?”琼野对洛禾的话置若罔闻,双目如炬地直视着她,似笑非笑。
他侧躺在卧榻上,衣衫半敞,墨发如瀑,袒露的胸腹在暗处看不得清楚,但这具身体肌肉线条流畅,臂膀坚实,稍一打眼便了然的。屋角那三足鎏金香炉中源源不断地溢出袅袅浮糜氤氲的烟气,门窗已被他关紧,一时之间,房间里不由生出几分暧昧,洛禾浑身僵硬,眼睛似要把地面盯出一个洞来。
琼野抬手操纵几上的青瓷酒壶,隔空为洛禾斟了一杯酒,把酒杯送到她胸前,引诱道:“喝了这杯胭脂醉,我带你去。”
洛禾注视着杯中的液体,迟疑了一会儿。她记忆中,自己未曾饮过酒,世人皆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身为离神,绝六欲七情,不为俗事所困,无忧无虑,何需借酒消愁?胭脂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洛禾想不就是一杯酒,闻这气味比朝露花还好些,月老喝朝露酒时享受得手舞足蹈,个中滋味必清甜可口吧。
她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哪想到这酒闻着香,入喉竟苦辣呛人,她捂着心口,眼泪都咳了出来。
琼野见状哈哈大笑,天帝派来讨水灵珠的神仙居然连酒也不会喝,甚至不如他们魔界稚子。洛禾不喜琼野笑声中的嘲讽,忍住咳问他:“你还要不要带路?”
他摆摆手,转眼间穿戴整齐,抓着洛禾的手腕飞到京城上空。远远看去,天上一弯蛾眉新月,楼顶一对相携璧人。
“对了,你会腾云吗?”琼野没头没脑的问话惹得洛禾一愣。这不是废话,她是神仙,当然会腾云了。
“我们魔族的人用法术飞行,劳神耗力,不比你们神仙,能够腾云驾雾。你让我见识一下,回头我也变一个魔族的戏法给你,怎么样?”
洛禾看琼野的神情不似在撒谎诓骗她,口中念了一个诀,二人脚下应声积聚起雾气,一朵五色祥云缓缓成形。
“喏,这就是祥云喽,我的品阶不高不低,当御五色云,若是天帝真龙,可乘九色祥云呢。”琼野低头观察之际,洛禾隐去了祥云的色彩,解释道,“毕竟不是九重天上,人间出行,还是得谨慎一点。”
天上这朵一闪而逝的祥云常人或许注意不到,却逃不过褚赦临的法眼。大昌当朝国师褚赦临,实是位天才少年,六岁上齐云山求仙问道,十岁跟随其师周游列国,十四岁呼风唤雨,十六岁变昼为夜,二十岁撒豆成兵助大昌战胜北齐,一役成名,同年被大昌皇帝封为国师,赐良田千亩,至今已十三年了。大昌老百姓心里,褚国师那就是在世神仙,有了他,大昌就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三清观里,褚赦临例行夜观天象,他紧盯着刚刚瞧见的那朵祥云,看这云的去向,再掐指一算,低呼:“糟了。”
晚风吹拂,夜半的京城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街上也无行人走动,祥云之上,洛禾与琼野并肩而立,难得和平相处。
“为什么要去找太子?红线的事不好解决吗?”琼野偏头看向洛禾,问道。
“红线出,就至少有一端要依附在人身上,京城里没有命定太子妃的下落,只好从太子下手了。”
“凭你找他不是难事,何必拉上我?”
“你跟我一起去,不但可以给我指路,而且方便我把红线从太子脚腕解下时直接连给你,一举两得,多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东宫,二人默契地双双隐身行进。
东宫门口的值守侍卫打着哈欠,和巡逻恰巧经过的兄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闲话:“你刚过来,后院儿今天有什么乐子没有?”这些侍卫暗地里把后宫称为“后院儿”,宫里的流言蜚语,就这样隐晦地一传十、十传百。
“乐子没有,倒是国师深夜进宫了。”
“国师大晚上来宫里,不合规矩吧。”
“肯定算出来有大事要发生了呗。”
“那……”
琼野带洛禾去太子寝宫的路上听见他们说话,随口道:“这大昌的国师有些意思,他一凡人修道,造诣颇高,估计过几个轮回就能成仙了。”
“凡人飞升成仙虽然少见,也不是没有,像我。”洛禾回想自己的经历,叹息了一声接着说,“只遗憾我记不得成神以前的事,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当神仙。”
“做神仙不好吗?”琼野来不及深究洛禾感伤的原因,就发现太子书房的灯还亮着,他疑惑道,“奇怪,太子怎么仍未就寝?”
“他好像在作画。”洛禾在窗边望了望推测道。
“我倒要看看他在画什么,画到这么晚。”琼野毫无忌惮地凑到赵景佑跟前,看清画中人是谁后回到洛禾身边,调笑道,“你那红线是不是不太管用啊。”
“红线是月老的法器,世人的姻缘全靠红线维系着,怎会不管用?”洛禾不解他平白无故质疑红线的效力作甚。
琼野挑眉轻笑:“管用与否,不如你先看过我们太子殿下的大作,再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