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的寝宫毫无悬念的以青白色调为主,出尘绝艳的清丽,哦不,雄壮。
繁复的青纱帐、直垂落地的锦缎冰床,青女回身瞥了我一眼,一双淡褐色的眸子简直像染了冰霜。他漫不经心地移步冰床,两指轻轻一捻,便有一把碧蓝的箜篌悬于半空。
他伸手将它取了下来,缓缓跪坐在脚下的蒲团上,修长的指尖就这么随意拨了拨,弦音淙淙便如流水般一泻而出。他抬眼望着我,口吻极淡:“想知道自己为何成仙吗?”
我想了想,答道:“老头说是你带我入仙……”
他嘴角溢出一丝笑,打断了我的话:“那可不是普通的老头,而是九重天的主子天帝陛下。”
我打了个呵欠不予置否:“我知道。”
他并未表现出对我答案的讶异,依旧盯着手中箜篌,缓缓继续道:“天帝说是我带你入了仙道,其实不然,我甚至不认得你,何谈带你飞升一说。”
他的声音像颗小芒刺,略略的扎了我一下,将我从一位古道热肠的仙者无偿带灰尘飞升的幻世拉回现实。是啊,他与我非亲非故,更别谈有什么利益或是情感牵扯,凭什么自己历经一切吃尽苦头,却在得道飞升之时偏偏惠及到我头上。
确实说不通。
我定了定神,托腮将他望着:“我可不是那种会认真修炼的灵物,更不是出身高贵的仙家之后,对于突然成了仙,其实,我也很懵然。若青女大哥认为我投机取巧占了你的便宜,尽管从我身上占回去,无论是打回原形还是放逐蛮荒之地,又或者陪床侍寝……我、我便是受着也毫无怨言。”
青女唇角翘了翘,笑眯眯道:“一切皆是你仙缘颇厚,碰上飞升的我也只是时机问题,算不得投机取巧。再说,我这副身子要如何占你便宜……”话未尽,青女猛然收了口,表情有些僵。他轻咳两声,白玉般的手指再次抚上箜篌丝弦。
我就着琴曲儿瞟向镂花窗棂外的雪景,大殿院里,雪花飘零,葱茏翠叶全都似披了层轻薄的白纱,银光耀眼。我生出些倦意,调整了下姿势,从身下抽出一个锦缎缝制的棉团子,倒靠在青女的脚边,想要睡上一觉。
正当迷迷糊糊入睡之际,青女那好听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似雪一般娓娓而来。
他竟柔声唱起了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我心中一惊,脑海不自觉浮现一些画面。这些画面不同于往昔到处漂荡时看到的人情百态,而是薄雾渺渺宛若仙境般的高台盛景,一帮六神无主醉意绵绵的神仙,一群花容失色惊声尖叫的仙娥。
天帝端坐楼台最高处,捻着银须望着柱脚那片火红,霜眉紧皱,似乎强压着胸口怒气,低声道:“谁纵的火!”
“谁纵的火!”画面断在这处,我失声喊了出来。
青女手指伸展,一把顿住丝弦,眼里有些我看不明白地愠怒,说话的语气却平淡地有些突兀:“仓祁与垣习。”
“嗯?”我脑子没转过来,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青女望着我,温和道:“我在回答你的问题啊,纵火的是仓祁与垣习二位地仙。”
我瞪他:“你怎么知晓我指的火是什么火、是哪处的火?”
青女抿唇一笑,又是一副掩不住的俏女儿神态:“我能使箜篌以歌召雪,便也能以歌造境。实不相瞒,方才你脑中所想,实则我用歌声故意引致。昆明台走水那日,便是我飞升之时。而你,亦是混着那十丈软红的初雪落在我肩头随我大成的。只不过,你的力量微小躲过了天庭一众耳目,得道的时间延后数年,待你修得肉身那刻才惊动天界。”
见我呆坐不发一言,青女一双手扶上我的肩:“想知道一切吗?”
既然无法知晓我出自何山何石,起码要知晓我为何比山石之灵更早登上这菩提净土吧。我木然地点点头:“想。”
青女颌首回身坐好,轻抬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腿,温和道:“你躺过来些,待一曲毕了,你便能知如何缘起。”
我乖巧地膝行到他身边,将头枕靠在他腿上,琴声响起,缓缓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