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身后的夜空被烟花引燃,如振臂而飞苍鹰,呼啸着五光十色的梦。千言万语化作满腹相思,孰是孰非在这一刻似乎已没那么重要。
“阿尘,我想你。”
叶璟轻抚我的脸,好似要将我给他的伤害一并拂去,我忍不住伏在他怀中失声痛哭。
天宫里那看似平静的是数日已让我如此难熬,那一斧,那一地鲜血如梦魇一般紧紧相随,时时刻刻提示着我,自己做了多么卑劣的事情。
而此刻,就在他唤我阿尘的瞬间,我的固执与残忍顷刻崩析。我甚至想着,若是就此同他一道消散天地间,也是好的。
可永无呢?他苦寻我千年,又何尝不是情深不移的守候。他的神识仍在血鼎中,我却伏在叶璟的怀里痛哭流涕。这难道不是对永无的背叛?
我擦干眼泪推开了叶璟:“叶璟,我不是来此叙旧的。”
他笑了笑,递了杯水给我,释然道:“吾于凡尘间,静待取命时。阿尘,我等得太累太久,是时候走了。”
我蹩眉将他望着,强自压抑着内心的不舍与愧疚。
他指着后腰,轻松说道:“昔年,我这里受过些小伤,有时候会隐隐疼上几日,实在烦得很。其实我早就撑不住了,所以不要觉得愧疚,你来得正好,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至于我为何数十年不老……呵,还亏得庸冥君。二十年前,我再逢庸冥君,他用药水为我续命,而我答应将皮囊赠予他。当然,我存了私心。想着你有朝一日定会将我肉身带上天宫,到那时,你亦有法子赖着我的皮囊不放,庸冥君自然拿你没辙。所以,我能够依旧风华正茂的与你相见,而不是老态龙钟的退避三舍。光靠这一点,庸冥君便是给了我莫大的恩惠。我这辈子算欠了他的,若下辈子还能投个好皮相,便算是还他的人情债了。”
我垂着脑袋:“叶璟,我都知道……”
“那你可知道世子所说的小伤,却是差点令他致命的刀伤?”楼道拐角处响起银铃声,加茉衣握着手杖走了过来。
叶璟皱眉:“小衣,不是让你在楼下候着吗?”
加茉衣置若罔闻,紧盯着我继续说道:“那时,随军的医师用利刃切掉那处坏死的腰肉时,世子大出血,差点身死异乡。可他却念着留命给你的承诺咬牙硬是挺了过来。虽说行军打仗伤患在所难免,但是,若你那时留他在天宫好好待他,也不会……”
叶璟低斥道:“小衣,莫要生事!蜀中战事我怎可坐视不理?即便那时阿尘与我能够在一处,我也绝不会罔顾百姓生死独享太平。”
加茉衣又道:“好!就算世子亲上沙场的确是忧国忧民责无旁贷!可是,倘若星尘在世子身侧,世子又会白白忍受三十载春秋夜夜不得安眠的苦楚呢!”
叶璟大声斥道:“加茉衣,你素来多话,却不想愈发无法无天了!我本就寿数将尽,最后的日子只想过得和顺一些,从前那些事莫要再提!”
“世子……我……”加茉衣眼眶泛红,握着手杖的手抖个不停。
想到加茉衣对叶璟一生的追随,我却没有立场在这个当下做任何调停与劝阻,委实难过!
正在胶着之时,离开数日的夜羽回来了。
“哟,不愧是除夕,挺热闹的!”他笑着把一个锦盒打开,将一颗药丸子取出递给叶璟。
叶璟望着夜羽:“听这口气,你是……叶息?”
夜羽笑道:“怎么样?料不到我这德性竟也是个神仙吧?”
叶璟眼色一亮,十分欢喜地感慨道:“今日当真团圆,稍后你我好好喝上两杯!”
夜羽道:“行!不过大哥先吃了这丸药!吃下后,你的皮囊你好好收着,日后没人再来找你麻烦。至于这药嘛……庸冥君送的!他个老不死的留了一手,只赠你冥府六合水存着皮相和微薄寿数,却揣着这颗宝贝凝天丸也不告诉你!吃了吧,吃下能保你六十年无虞。至少,让星尘补偿你数十年的白首相随!反正让永无多等几十年也无妨!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
叶璟望向我,突然,猛地将药丸扔进海里,可身体却也不好受,扶着围栏大口喘着气。
“大哥,你!”夜羽有些慌神,呆呆望着叶璟,实打实的不解。
几乎一瞬,我纵身跃下楼台,跳入海里。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打算,只晓得,灵台一片空白之时,我多么期盼着这失而复得的六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