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眸冷笑,语声淡淡的道 :“碧珠,你从前是王良人的宫女对吗?”
她微一怔,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茫然的回道:“是呀。”
“既然你也是天皇时期的宫人,就更应该明白本宫现在的心情,为何还要问?”如果她是,她就应该明白我的心,我是不可能为易子昭生孩子的。
碧珠黯然低下头,小声的道:“可是……那个东西不太好找。”
“不好找也得找来。”我语声恢复冰冷,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她无耐的福了福身,“奴婢会尽力帮夫人找来的。”
我满意的嗯一声,重新闭上眸,身体泡在温水里的感觉十分舒适,除了……伤口处隐隐的疼痛。
我没说退下,碧珠也不敢走,静静得跪在那里。
隔了良久,我才再次开口,幽幽的问,“你从前说……等有适当的机会时会告诉本宫一些事情,现在,可以说了吗?”
她好像早有准备,见我突然问起,也不惊慌,只道:“是的。”
“是关于什么的?”
“香墨姐姐……”她低着头道,语声异常平静,而我却突然激动起来,转身看向她,“你说什么?香墨?你知道她的下落?”
我接连问道,沉寂如死灰般的心底突然又燃起了希望。
她并不直面回答,抬起头道:“我家娘娘说,夫人是个聪明人,很多话不用明说就能明白……”
她止而不言,意有所指,我看了看四周,对她招招手,“你近前说话。”
她莞尔一笑,膝行上前,倾身到我耳边说:“香墨姐姐与陈公公都被皇上关在地牢里。”
“为什么?”我震惊得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还活着,并且还被易子昭关在地牢里,难道我离开后他们又犯了什么罪了吗?我胡乱猜测着。
碧珠摇摇头,“不,夫人进宫时间短,可能还不知道,皇上并没有找到先帝遗留延用下来的传国宝玺。”
我一阵哑然,虽为妇道人家,但我也知道这传国宝玺的重要性,易子昭拿不到宝玺,就不能坐稳江山,只要有谁拿着宝玺养兵起义,那他随时都有可能再下来,我一面有些庆幸,另一面,又有些担忧。
他单单只关押了从前侍候过我的宫人,显然是怀疑我知道那宝玺的下落。
茅塞顿开,我不禁在心中冷笑,原来,他不惜一切召我进宫还有这一层目的,怪不得,一直讨厌我的太后娘娘居然会默不作声的允许他将我娶进门。
“这些,都是王良人教你的吗?”我问。
她轻笑,对我摇摇头,“夫人难道不好奇奴婢的身份吗?”
我微抬了眸,盯着她看了良久,才道:“你是谁?”
她再次低下头笑了,只是这次有些苦涩,“夫人可还记得碧月姐姐?”
我不语……越来越紧张。
“奴婢是她的妹妹……”
听到这个回答,我不由得感到震惊,简直不可思议,碧月与我之间的恩怨是显而易见的,当初,她是珍珠糕事件的受害者,那毒,不管是太后下的,还是夏侯君曜下的,总之,她是背着替我送东西罪名死的,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管承不承认。
我对她起了戒心,身子向后退了退,警惕得看着她,“你是她的妹妹?那为什么会告诉本宫这些,你是什么人?”
看我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她笑着道:“夫人不必如此,奴婢决不是来讨债的,当初,碧月姐姐是受皇上的命去死的,虽然死了,可是值得,奴婢一点都不怨谁。”
我觉得脑子一片混乱,摸不清楚方向。
“你说……她是受皇上命死的?”可她不是太后娘娘的人吗?我一直这样认为的,难道是我错了吗?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道:“是,姐姐从小就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可是后来,皇上十四岁登基后,太后娘娘就把姐姐拨给了皇上用,夫人进宫后,皇上又把姐姐派去了中宫殿,姐姐虽调了两次地方,但始终被太后娘娘掌控着,表面上,大家都觉得姐姐是太后娘娘安插在皇上身边的奸细,皇上是因为想摆脱才把她派到夫人那里去的,可是……姐姐已经早就不再听从太后娘娘了。”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而我已经全然明白了。
“你说……有些话想要对我说,难道是……他的话吗?”良久,我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道,冥冥中,我知道他有所安排,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敢猜测,我怕会失望。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我点点头。
“他说什么?”我问,内心汹涌澎湃,又激动,又期待。
碧珠在我的目光下渐渐低下了头,小声的道:“皇上没有留话,只留了件东西,那东西,早已经交给娘娘了,娘娘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应该能想到的……”
宝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宝玺,可他什么都没给我呀?
“你把话说清楚。”我冷冷的道,有些失望,期待已久都落了空。
“奴婢昨天就已经告诉娘娘了。”她笑着道,对我眨眨眼,“我家娘娘总说,夫人是个聪明人,绝顶聪明。”
她恭维。
我良久沉默,努力回想她昨天对我说过的话,可是她除了跟我提起从前喜欢穿娘做的鞋之外,就再没有……
鞋,我的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了。
原来是鞋,我恍然大悟,欣喜得看着她,“我想到了,是……”
她对我一笑,将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们相视而笑,一切水落石出。
“来人……”我大喊一声,声音里难掩喜悦,匆匆招来宫人为我更衣起身,迫不急待的去寝宫找出娘为我做的鞋。
我将那几双鞋抱在怀里,如珍宝般小心呵护着,将它们一一摊开摆到床上。
殿里宫人已经全部都谴退在外,为避嫌,我并没有让碧珠跟进来,坐在帐下仔细看着那些鞋,紧张得手心涔出汗,表面上,那就是一般的绣鞋,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我找来剪刀,忍痛剪开鞋面,最后,终于在一支紫色的绣鞋里找到了,却是它。
里面没有宝玺,只有一支霞飞钗,当年,废后之时,遗落在朝堂上的霞飞钗。
我拿着钗,一阵茫然,他为什么留这个给我?碧珠不是说那是重要的东西吗?可这只是支普通的钗而已,虽然也珍贵,但跟宝玺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我有些失望,再剪开剩下的几双鞋,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此时,已近中午,殿里静得吓人,珠帘轻缈,帷幔幽深,无一不是皇家风范,大奢大华,而我却感觉到了苦涩滋味,娘留给我的鞋已经全都坏了。
我颓然躺到一片狼藉中,流下泪来。
那人,竟然连只字片语都不留下,我还傻傻的期待着他能跟我说些什么话,哪怕是一句也好。
……
一朝荣宠,自然少不了有许多人不请自来。
此时,后宫并不充实,只有皇后,玉昭仪,另外嫿修容,虞美人,仪顺成,嫥良人,是皇上新封的秀女,就连没有侍过寝的秀女也都不约而同的将礼送来。
我倚在雕螭飞凤的鸾榻上,轻轻吹着茶碗里的浮叶。
“嫿修容可就是文宗清的女儿?那虞美人可是户部尚书之女虞姬儿?”我漫不经心的问,将茶碗递给一旁宫人。
小云手里端着几盒帖着封条的礼品,俯身立在一旁,回道:“正是她们。”
我眸底浮上一丝浅淡笑意,不断扩大,渐渐泅散开来,“那天见时,就觉得容颜清秀,又有家世靠山,能在短短时间内有如此成绩,也不意外。”
我语声平淡缓沉,听不出喜恶,也不知是在夸,还是在贬。
小云讪讪的低着头,不敢接话。
她们既然送礼,就说明有投靠的意思,我若驳回不就等着驳回她的“好意”吗?而此时,我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且看着罢!能不能用还得再观察。
我瞟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笑着道:“拿下去罢。”
小云托着礼品躬身退下。
我伸了个懒腰,靠到身后织金锦靠上。
殿里熏着淡雅兰萫,隔着午后的阳光,沉沉缈缈浮于空气中,恍惚里,我竟觉得又回到了从前,还是中宫殿,还是皇后。
现在,我由明诚皇后变成了殇国夫人,然而,却仍是宠耀一时,仍有宫嫔争相送礼来,此时,我突然有些好奇,皇后会在干什么?
昨天的宫宴上她没有出席,说是生病,谁知道呢?
“来人……”我轻唤了一声,立即有宫人趋步上前,站到我面前。
“夫人有何吩咐?”一个面目清伶的宫女道。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问:“碧珠呢?”
“好像在外面扫地。”她回道。
“扫地?”我有些诧异,宫里婢女等级是有严格规定的,碧珠是宫里上等宫女,位列女官之职,怎么还用得着扫地呢?
“是谁让她去扫地的?”我问,撑起身子坐起。
小宫女害怕得觑着我,欲言又止的道:“这……”
“不好说吗?”我看着她道,脸色已转黯,眸光亦化为凛冽。
觑得我眸中风华,她猝然低下头去,怯懦的道:“是云姐姐让她去扫地的,奴婢只知道这些,其他的,就再不知道了,夫人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