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嫁了,第三次。
不知不觉间我已来到鸾舆前,由两人掺扶上轿,随着一声高高的起轿声落,轿身轻轻晃了一下,然后平稳得向前走去。
这次再嫁,已不像第一次那样庄重,娶妾而已,既便是最高地位的妾,也终究只是妾,我未盖喜纱,只等朝堂上被皇上正式册了封号,再拜过太后,被群臣众嫔参见过,就算是正式的殇国夫人了。
殇未朝独一无二,史无前例的不以嫔妃为号的嫔妃。
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銮殿正门,我下了轿,由内庭命妇掺扶着进了殿。
“殇国夫人到……”随着一声长长的高呼,众人的目光一致看过来。
……
清晨朝阳映辉,身着尊贵朝服的女子款款走来,衣带当风,步履遗香。
“臣妾参见皇上,太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紧接着,一道清冷女声荡入耳中,众人只觉这声音太过脆美,如雨溅瓷上。
“平身。”直到皇上宣起身,众人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抬眸看时,只觉得眼前珠光宝翠在那张绝代盛颜的映衬下都黯然失色,唯有她的笑……
颦笑顾盼,吟吟绕绕,端的是风华绝代。
难怪,难怪皇上会如此不惜代价的要她,殿里响起欷歔声一片。
……
听着他们切切碎语,我眸底凉意渐渐融解,红唇牵动,漾起一抹浅淡笑意。
我抬了眸,直视龙椅上那人,他亦看着我,眸子里多了分离惑与痴迷。
堂上,并没见到皇后身影,不知是故意不来,还是有事不来,我也懒得理,少一个人就少面对一个人。
太后娘娘凤架就在下首一侧,她挑眉看着我,眸峰冰冷,率先开了口,“真是造化弄人,没想到哀家这辈子还能再看到你。”
她不顾凤威,竟公然在朝堂上这样说,我轻笑,“是呀,母后别来无恙?”
她笑着点点头,阴阳怪气的道:“托你的福,哀家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
我微一颔首,道:“那就好。”
她不再说什么,转身看向易子昭,我也不再说话,静等着赐封,然后快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刚刚走进来,我就觉得有无数道目光生钉到我身上,浑身不自在。
易子昭抬了抬手,对旁边宫人示意,执着诏书的公公上前喧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郁氏红泪品行端庄,是为后宫典范,着即日起正式赐封为殇国夫人。
——卿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伏身一拜,行大礼,然后由内庭命妇掺扶起身,只身立于大殿上,受众臣子嫔妃参拜,同样也是大礼。
“臣(妾)参见夫人,夫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听到这称呼,我身了一震,有些诧异。
例来,在后宫之中只有皇后、太后与诸侯可以当得起千岁之称,如今却用在我身上,我不明白易子昭为什么要这样做,给我无上的权利。
我转头去看,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唇边带一丝冷笑,直直盯着我看。
那笑容,太过邪恶与冷媚,我猝然收回目光,掌心已涔出汗水。
“平身。”我冷声道。
众人起身,退回原处,从那些渐渐散去的身影里,我看到了红泪,她漠然站在莺莺婉婉的嫔妃之中,显得那么平静,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她发现我在看她,嫣的抬眸一笑,却是对我。
我又是一惊,看不出她这一笑究竟是什么意思,然而她确实在笑着。
来不及想,就有命妇过来掺我。
我福身别过皇上与太后,转身出了銮殿。
正式册封与不正式册封的差别就在于,侍不侍寝。
……
从今天起,我的名字就会列入宫嫔侍寝名单中,如果他翻牌子,我就不得不去……
而今晚,是洞房花烛夜。
傍晚,皇上赐宴歆月宫,与群臣共同畅饮。
按理,皇上封嫔,封地诸侯可以不到场,白天,我在鸾殿上没有见过诚王爷,就以为他不会来了,没想到,到晚上的宫宴时,他居然来了。
当我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也不由得一怔,忘了前行……
他看上去很憔悴,显然是连夜赶过来的,双眼布满红血丝,低着头,同那些大臣一起躬身对我行礼。
“夫人……”碧珠小声提醒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又连忙低下头去,不想被人看到我的失态。我来到御岸前,分别向皇上与太后娘娘行了礼,皇后仍是没来。
皇上微抬手,喧平身,赐座身旁。
皇后不在,我理所应当的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太后娘娘在另一侧,她对我,仍是不冷不淡的,我也没有再去招惹她,落座后,就独自坐在那里发呆。
我没想到诚王爷会来,现在面对这样的情景,我觉得很尴尬,怪不得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大家都不敢高声说话,喝酒言笑也都掬着,好像不约而同的在等着那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场的好戏。
诚王爷是前夫,高高在上的皇帝却是继夫。
他们在等,我也在等。
我在等时间能够快点过去,风平浪静,没有意外发生。
嫣的,一只青瓷杯子递到眼前,里面是已斟满琼浆。
“朕原本以为他不会来,没想到他居然来了,真是不识抬举。”他讽刺的语声在我耳边响起,带着薄凉意味。
我脸色一黯,抬眸看向他,冷笑,“皇上还是想让他来的,若不想,大可以在城门处就将他拦下,谴回封地去。”
被我揭穿,他仰头笑起来,感慨的道:“你说的不错,朕是想让他来,因为朕想要看看你会是什么反应,没想到……你还是在乎他的。”
他语声变得低哑,黯沉,仰头干掉杯子里的酒。
我冷笑,不置一语,也不接那杯酒。
他用胳膊碰了我一下,冷声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句话,比钢铁更生硬,比冰霜更阴寒,我的心慢慢抽紧,咬着牙,死死握着紫檀雕花的扶手,身子微微颤抖着。
虽是隔着珠帘,可还是不防碍外人将里面情形看清楚,况且一旁还有太后与嫔妃。
冷静,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可是我好像太过脆弱……
僵持了半晌,终究还是接过了杯子,他肆然一笑,冷声命令道:“喝……”
这一次,我不再倔强,依言把酒喝了,空杯子攥在手心,一滴冰冷的液体流出来,湿了我手指,淡淡酒精味散开,清凉到让人发冷。
“你还在乎他吗?”他再问,已不是先才的语气,而是冰冷的,帝王的口吻。
我低着头不看他,冷冷的道:“皇上在乎的究竟是什么?臣妾不懂,你要的不就是臣妾这个人吗?我在不在乎谁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最后,我语声已至凄凉,就连笑容都浮上凄楚来。
他看着我,冷笑,“世间美女有千千万万,朕若只想要一个女人的身子的话,又何必大费周张,非得要你这不洁之人?”
他语气里满是不屑,让我忍不住笑,“那……皇上想要的是什么?”
我转身看向他,等待答案,可是他却不再说话,自斟自饮起来。
我在心里叹一声,重新低下头去。
这看似繁华的一切,恩宠无边,只是泡沫一场,再看诚王爷,他也同样在喝着闷酒,身边同僚有过去敬酒示好的,他也都不理,最后人家只得讪讪得离开。
尴尬,就是这样来的。
人人都看得出来,诚王爷还是舍不得那个女人,而皇上,却要定了。
冰凉的酒杯在手里握得时间久了,已经变得温热,我伸出手,将它重新放回到案上。
手指还未来得及抽回,他就亲自执壶为了添满,此时,他已微醺,动作更随意了些,自岸下轻轻拉住了我的手,狠狠的,用力握着我的手。
我感觉得手指骨骼快要被他给捏碎了,不禁皱眉道:“皇上请自重。”
他仰天一笑,倏得收紧手指,用尽全身力气最后一握,然后松开,“不准你看他。”
我揉着发疼的手指,听到他醉醺醺的这样说,突然间觉得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上醉了。”我说。
“你以为这点酒就能灌醉朕吗?”他冷笑着道,仰头喝了一杯酒,随即就再斟满,又一干而尽,“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朕不希望你心里装着别人……”
我低着头不语,他说大喜的日子,可是我却觉得是灾难日,无比煎熬。
诚王爷就坐在不远处,自今,他仍对被迫写下休书一事梗梗于怀,却仍能为了见我一面,赶来宫里受众人耻笑,白眼。
我对他,有种愧疚之情,远远得看着他,高大而落漠的身影,不住喝着闷酒,一口一口,我觉得整个颗心凌厉刺痛,不能呼吸。
“朕说了不准看他。”易子昭突然推了我一把,我没防备,重重得跌倒在地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气氛凝重的大殿里更显窒闷,宫乐声也不由得停了一刻,复又奏起,零零碎碎。
我强撑着坐起来。
碧珠想要过来掺扶,但看皇上神色冰冷,太后冷漠以对,她犹豫的站在那里,终是不敢上前来。
“皇上,臣妾有些醉了,还请皇上准请臣妾先行回宫。”我音量不高,却足以让周遭几个重臣与嫔妃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