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证人,那又有谁证明那毒不是你吩咐下的?”他冷笑着道,邪魅笑意浮上眼底,冷若冰霜,他脸上隐隐含着愤怒,某种弑子之痛。
看到这里,我颓然低了头,闭了眸,“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罢!”
我已不想再装下去,夏侯君曜脸上的冰冷让我受不了,我是一个蠢女人,即使知道那是假的,可还忍不住要伤心。
见我低头认了罪,这么痛快,太后娘娘有些诧异,转头看看皇上,“她认罪了,皇上你看……要怎么处置。”
刚才我挑明碧月的事,她身上嫌疑尚未洗清,不好再插手,只得询问他的意见,可终是不甘心,末了又加一句,“决不能轻饶。”
我低着头跪在那里,静等着他宣判。
良久,他才冷声道:“皇后娘娘妒善嫉贤,心地阴恶,不配为母仪天下之位,插下凤冠,黜出后位,即日起贬为庶人,永世不得返回帝京。”
“母后对这个处决还满意吗?”他转身轻问。
太后娘娘知道皇上有心饶我,只是为快点将碧月的事掩盖过去,虽然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再说什么,现在不杀,以后总有机会,于是也不再说什么,点头说好。
几个内侍上前,粗鲁得扯掉我头上的凤冠与宫装……
当……一声脆响,那支霞飞钗掉在地上。
我恍然如梦,缓缓低头看去,它静静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被乱人践踏,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委屈。
太后娘娘挥挥鸾袖,如赶一只苍蝇般,“拉下去,快拉下去,别让哀家再看到她这副可恶的嘴脸。”
我被他们粗鲁的拽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我与凰宫之间短暂的渊源,与夏侯君曜之间的缘份,我知道这一去,再见面怕是遥遥无绝期,于是,我拼命挣扎着回过头,于散乱的发丝间……最后看了他一眼,远远的,他的身影被我眸里的泪光阻隔,模糊成一片,渐渐的,遥远不可及。
我在无数宫人的注视下被押解出去,曾经的明诚皇后已不复存在,只有庶人郁红泪。
庶人,除奴婢外,无官、爵及秩品者均泛称庶人。
……
耳边,只有冰冷铁链碰撞声响,我眸中干涸一片,涔不出泪水。
君曜……
我在心底轻轻唤道,假装他听见了,君曜,如果你负我,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你。
春日夜里的凉风,吹起我轻薄雪白的裙袂,廊下宫灯长明,寂寥的光影里,再看不到我的身影,我自由了。
心酸的自由。
(夏侯君曜)
一夜之间,怡贵妃龙胎滑落,明诚皇后黜为庶人,凰宫内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往日门庭若市的中宫殿瞬间沦为废宫,皇上下令封了宫门,任何人不得擅入。
怡贵妃保住了一条命,却失去了孩子,得知是皇后娘娘有意陷害自己,她气急之下,不顾小产后身子孱弱,立刻就要起来去求皇上再重新审理此案。
帖身宫女小玉轻轻将她按回去,“娘娘请冷静些,皇上已经回天胤宫了,这件事还是算了罢,奴婢看……连太后娘娘都有意回避此事呢?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轻易的饶过了皇后……哦不,是郁红泪。”
她改口道,怡贵妃头上缠着煞邪红布,恹恹息息的躺在床上,眼睛哭得红肿,“两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你让本宫怎么冷静?”
“奴婢知道娘娘心里难过,太后娘娘已经将那个送糕点来的婢女赐死了,另外,皇后黜为庶人,对娘娘来说也算是好事一件,这凰宫内院,现在可就数娘娘最大了,以后再策为后也不是不可能,至于孩子嘛,以后还会有的。”她好言劝道,将利弊一一摆出。
怡贵妃听后,想了想道:“你这样说,本宫的心里算是好过了一点,可是……皇上的脾气又是那样的,万一以后再不来本宫这里怎么办?”
景儿笑着道:“怎么会呢?皇上总会看着曾经的份上多多来关心娘娘的,娘娘就安心养好身子罢,别再操心了。”
经过一翻劝,怡贵妃总算是平静了下来,翻身睡去。
与此同时,长生殿也不太平静。
太后娘娘紧紧盯着殿下的人,恨声道:“清儿,什么清儿,还不就是她那个姐姐,郁红泪,你要她来干什么?”
易子昭翘着腿,随便得坐在椅上,“这就不劳太后娘娘操心了,我已经答应你娶平西王的小郡主,你答应我纳红泪入府,我们之间早有约定。”
他的放荡不羁与满不在乎,把太后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这个逆子。”
易子昭充耳不闻,风轻云淡的坐在那里,优哉游哉的喝着茶,任她骂够了,气也出足了,才道:“说罢,这次又有什么事?”
太后坐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平息了些怒火,“郁清尘已经出宫去了,不管皇帝究竟有没有与她同房,你都要去把她杀了,永绝后患,万一他给她留下了个孽种,以后就又是一个麻烦。”
“皇上不是没有与她圆房吗?”易子昭道,放下茶杯。
刚才,他只是远远得看了她一眼,她一身素衣,长发低垂,被羽林军用一乘破旧的马车押解出京。
只是远远的一眼而已,他就差点想要心疼她,将弑子之痛都抹去。
不……他猝然惊醒,从前恨意渐渐浮现心头,仍旧那么痛,她心如蛇蝎,竟能那么狠心,连一个三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她明明那是他的亲骨肉,可她还是痛下杀手。
他想要看看,当她落到今天的地步时,究竟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冷漠,那么平静无波,那么冷血,不计较。
原本以为她会哭泣,会不平,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冷冷的坐在无鸾无蓬的马车上,身上只穿一件单薄衣衫,迎着冷风渐渐远离。
她自由了,终于摆脱了凰宫,摆脱了明诚皇后的身份。
哼,太后冷笑一声,“表面是无宠,谁知道暗地里干了什么,碧月从前来回过,说皇后娘娘近来胃口不好,喜酸食,还时常干呕,这不正是有喜的症状吗?”
易子昭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冷笑着道:“不是已经有御医诊脉,说是无喜吗?您也太多虑了,宫里人这么多,如果她怀孕,肯定是躲不过太后娘娘的眼线的。”
话虽这么说,可私心里,他还是有些担心,一想到她与夏侯君曜在一起,他就漠明觉得烦燥,一种无名怒火从心里升上来,压都压不下。
太后娘娘冷笑一声,顺势倚到厚枕上,“皇帝也不是傻子,况且还有那么一位聪明过人的皇后,哪有那么容易就发现的,说不定,他们已经暗结珠胎了呢?所以现在才要把她送出宫去,不过……”
她说了一半,话峰一转,接着道:“不过,哀家近日看皇上的气色一日不如一日好,前几日还听说他连着咳血,怕是……不好呢?”
闻言,易子昭随即冷笑出声,“他不好了,您不是最开心的吗?”
“孽帐,”太后不由得愠怒,叱道:“哀家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吗?哀家已经年过半百,是半个身子没入黄土的人,这江山要来何用,还不都是为了你。”
易子昭脸上浮现落漠神情,语声淡淡的,“太后娘娘只知道自己要怎样,要怎样?从来没问过我的想法,我根本就不想做皇帝,抢别人的东西,会让我心里不舒服。”
二十四年来,虽然只做丞相府的公子,却从没有让他觉得有什么不妥,平生第一次嫌自己手里没权势,还是因为那个女人,看到她一次次被皇上制挚,他却没有办法靠近分毫,那时候,他才开始觉得,如果自己是皇帝那该多好,那样,她就会是他的皇后,而不是别人的,他就能明正言顺的将她留在身边。
太后转眸看他一眼,恨声道:“糊涂,什么你的我的,历来,帝王之位从来都是能者上,庸者让,他一个久病的身子,霸占着帝位十年之久也该让下来了,他无子嗣,朝中又无能人,只要哀家从旁稍一提点,这帝位还不是非你莫属?”
她反问道,将目光钉到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就像是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那种满含宠溺的目光,是对别人从未有过的。
易子昭冷笑,“就算他无子嗣,也总有亲王,像诚王、晋王这些人又怎么会眼睁睁得看着江山易主?您还是多想想别的事罢?”
他的脸色稍微黯了黯,关于诚王爷与清尘之间的事他是有些耳闻,如果那人真得爱她的话,那这次废后,他一定会再去找清尘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握紧双拳,那个女人还真是会拈花惹草。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太后叹声道,抽回目光,重新倚回榻上。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将那个清尘杀了,过几天,哀家再把你和小郡主的婚事办了,这以后你继位的事,还得仰仗着平西王爷多多帮忙,你可千万不能胡来啊,至少,这段时间得对她家女儿好一点。”
易子昭把玩着手里的短萧,笑着道:“太后娘娘真是用心良苦,六年前,你将平西王府的大郡主立为后,在宫里待了三年,皇上一直没碰过,,你就再也等不了了,怕她耽搁大事,亲自赐了白凌鸠酒,平西王一直为此事与您不快,现在为了弥补他们,您千挑万选的把她家的女儿嫁给我,这究竟算是弥补呢?还是互相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