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年比起来,这个节日也是热闹非繁,宫里张灯结彩,重视程度丝毫不减,但可能是因为过了年后各王爷长公主就要离去,所以这热闹里,又多了分离别的伤感。
我与皇上平日不见,到初一、十五两日却是不能不见。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没等传召就早早的来到天胤宫侯着,早上的夏侯君曜就已经有点虚弱了,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我突然有些心疼,不由的皱起眉。
他由宫人掺扶着,缓缓从内阁走出来,轻轻一眼瞥过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惊讶,也不感动,更不感激……
看到他冷漠的表情,我脸上笑容慢慢湮去,原本准备好的话此刻却全部用不上了,他对我如此冷漠,我却热情似火,那不是有点可笑吗?
“臣妾见过皇上。”我小声的道,微微向他福了福身。
夏侯君曜侧身在椅上坐下,斜倚在厚枕上打量我,脸上笑容高深漠测,“你们都下去罢!”
他居然冷声禀退了宫人?我的心重重一沉,惊讶的抬头,刚好对上他妖魅的眸子。
他庸怠的倚着,眸子里全是笑意,“听说你前几日将一个秀才安排进了翰林院?”
我暗暗呼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笑着对他福了福身,“那人是臣妾的舅舅,爹爹极力推荐……”
他既然问,就一定都调查清楚了,我再隐瞒的话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自找没趣。
他一笑,将目光转向别处,淡淡的忧郁浮现在脸上,良久,才似轻咛般说了一句,“你还是做了……”
我一时听不懂他话里意思,愣在当场。
他扭头看我,笑着道:“身为皇后,权掌后宫,撕杀,受贿,封官,无所不为……”他一字一句道出我的“罪行”,眸光变得越来越阴骛,紧紧握住双拳,脸上愈渐苍白。
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我既然没有避开香墨,就也无意要瞒他,自从那天他向我透露了同盟的信息后,我就一直以为我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可是他今天突然来置问我,这让我有点搞不懂,难道初当是我听错了吗?还是理解错了。
我竟慌了起来,怪自己太过大意了。
“皇上……”我轻轻叫了一声,无从辩解。
看到我略显慌张,他讽刺的笑出声来,“你也会怕……”
怕,我当然怕,他是我在宫中唯一的依靠,失去这个靠山,那我这个皇后就形同虚设,再大的头衔都抵不过“失宠”。
“过来。”仍是熟悉的那声轻唤,他媿魅妖冶的容颜略显苍白,微微张开的眸子里满是冷漠与探究。
此刻,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只是我慢慢开始觉得害怕,近日连连失误,频发的突然事件让我措手不及,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危在旦昔,好像人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我自以为聪明,设计陷害王良人,狐假虎威,几次借着太后凤威整了后宫嫔妃。
而这一切,这个男人好像都是知道的,他深居天胤宫,冷眼看着我在后宫这潭混水里跳跃,扑腾,最后被涨潮的河水逼死在干涸的岸边……
我内心挣扎、猜度着,慢慢走向他,他身上散发清苦药香味,混合着馥郁的龙涏香,生出一种迷幻的味道!
我动作迟缓,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站住,再不向前。
他冷冷看我一眼,猛得一把将我拉进他怀里。
惊魂未定,他妖邪的容颜便出现在眼前,我将恐惧深深望进他瞳眼深处,“皇上……”
没有丝毫预兆,他的唇轻轻吻上我的。
我睁大惊恐眼睛,悸动中,他柔软的舌轻轻挑开我的贝齿,随即,略甘的气味冲撞进来——是他口中的味道。
记得第一次,他狠狠的将我的唇咬破……
这一次,我怕他还会那样做,于是整个过程都不敢掉以轻心。
我身体僵直,几次试图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他将我狠狠的圈在怀里,强壮结实的手臂简直要将我身体折断,我紧紧皱着眉,被他强吻的同时,心里暗骂碧月,她不是说初一十五这两天皇上会体弱无力吗?怎么现在他却还能轻而易举得控制我。
“你辛苦练舞,就真得那么想要宠幸吗?”他终于放开了我,呼息声极促,在我耳边问道。
我深深喘着气,避开他灼人的目光,脸上早已霞红一片,“后宫之中,皇上的宠幸是每个女人都想要的。”
“那你刚才为何还想推开朕?”他笑着问,轻轻放开我。
那是本能的反应,但是我不能这么说,我理理凌乱的衣衫,站起来,低着头一语不发。
他苍白的脸色,还有闲情自若的表情,让我怀疑,刚刚那么吻是否真得存在过?怎么这个人竟然可以这么善变,前一秒钟还迫不急待的吻我,下一秒,就能将脸上的表情调整成那样冷漠的颜色,如一池幽碧的湖水。
“朕一直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可是,两个多月来,你有点让朕失望。”他接着道,看着我的眼神高深漠测。
失望?我抬眸看向他,他到底想要暗示什么?
我低头沉思着,被他吻过嘴唇还有些红肿,这个吻……有暗示吗?既便有,也应该只是情*欲的暗示,牵扯不到大问题,可是他的眼神却告诉我,这决不简单。
“来人。”
我正要说什么,他却扬声唤来了宫人,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只好再次沉默。
进来的宫人中,有两名医女,是熟悉的面孔,以往也都是她们负责取血,进宫近三个月,对于这样的事我早已习惯。
伸出手,十个手指上面尽是伤口,刚刚愈合便又被切开口子,琳琳琅琅如蔷薇般盛开在我指尖,对我来说,这些伤口,是个象征。
象征我是皇后,天朝第四任——明诚皇后。
一切程序照旧,夏侯君曜当着我的面喝下渗着我鲜血的药液,我的心微微刺痛,将脸别过一旁,他用眼角余光觑着我,笑容妖邪,十分享受这种别样的折磨、凌虐。
我越恐惧,越难受,他就越满意。
“去罢!”不知站了多久,他轻轻闭上眸,对我挥了挥手。
我收回思绪,微微福了福身,“臣妾告退。”
坐在轿子里,手指还在痛,可是我的心却越来越凉,是我大意了,轻敌了,自作聪明的结果就是不可收场。
摆在我眼前的大问题,一是萧贵妃,再有就是刚才夏侯君曜话里隐晦的意思。
我总觉得我怱略了什么?
……
头疼欲裂,越是努力去想,越是毫无头绪,什么都想不到。
晚间,太后赐宴歆月宫。
傍晚时分,我便开始妆扮,碧月命人将织造司刚刚送来的宫装一一展开,任我挑选,“娘娘,今天是灯节,织造司特地送来了几套宫装,您看,都是最新的面料与款式,娘娘穿着这些宫装出席,一定会艳压群芳!”
我轻笑,将一支白玉钗拿在手里把玩着,“有时候,艳压群芳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碧月一愣,笑着道:“是啊,树大招风!”
这句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犹可,此刻,听她说出,我突然觉得胸口窒闷,脸上笑容随风殁去,我冷冷的看着她,“你既然懂得,为何还故意陷害本宫。”
“陷害”罪名不小,她惶惶受不起,忙屈身跪下,“娘娘,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觉得这些宫装漂亮,并没有想得那么长远。”
我轻笑不语,转身挥退宫人,“你们都下去罢。”
碧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我手里还拿着那柄白玉钗,轻轻步至她身后,“那你可认识鹂儿?”
听到这话,碧月更是心惊,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认识。”
她没否认,很好,我轻笑,接着问道:“前几天陈公公奉本宫旨意出宫去送年赏,你亲自点的名,鹂儿就在队伍里,你为何没认出来。”
“奴婢确实没看见。”她答得迅速,没有一丝犹豫,显然是有准备的。
我眸光一沉,冰冷眸峰划过她脸上惊恐神色,“是真得没看见还是故意没看见?”
在我的逼问下,她心里的防线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惶惶的跪在那里,看我的眼神充满无助与恐惧,深深的伏在地上,以额触地,“奴婢真得没看见。”
我轻笑,在她面前站定,缓缓蹲下身子,脸上带着一抹无比和谒的笑容,“既然你没看见,那本宫就不再追究,不过……这是什么?”
我将手中那根白玉钗放到她眼前,看到这根钗,她脸上血色瞬间退去,惨白一片,“娘娘……奴婢不知道。”
我执着玉钗,用尖尖的尾端轻轻划过她吹弹可破的脸,笑着道:“这是陈公公刚才从你的枕头下搜到的,但是据本宫所知,这根钗原本是贵妃娘娘之物,两年前,皇上赏赐的生辰贺礼。”
我顿了顿,不再说下去,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她摇着头,十分痛苦的样子,眼泪不住得落下来,嘴里喃喃的道:“娘娘……奴婢真得不知道。”
我淡淡一笑,站起身,“不知道没关系,等一下,本宫亲自带着你去见贵妃娘娘,看看这支钗到底是她赏的,还是你偷的。”
话音刚落,她便一下子扑到我脚边,抱着我的腿求道:“娘娘不要啊,不要,那支钗不是奴婢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