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亦为我换上了簪珠凤履,和着六屏宝冠,我这身妆扮无懈可击,俨然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天之娇子,再也没有人会猜到,原来她,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
再见他之前,我的心还是重重的沉了一沉。
……
我由宫人掺扶着,款款进了正殿,果然见到几个人坐等在那里,见到我,忙起身躬侯,“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微笑着道:“免礼,赐座。”
美目扫过,只见莺莺一地的公主、王爷,华衣美服映衬下,眉目清秀,气宇不凡,端的是天潢贵胄。
待到他时,我便不着痕迹的抽回目光,抱歉的道:“真是失礼了,让各位久候多时。”
“娘娘近日为忙着母后生辰寿宴累着了,多睡会也是情理之中,相反的,我们倒是失礼了,来早了。”说着便是一笑。
好一副伶牙俐齿,我脸上笑容淡淡的,转眸看向那人,一身尊贵朝服的昭阳长公主亦笑着看向我,美目中有几分冷艳。
我轻笑,微微颔了颔首,“昭阳长公主心存体恤,宽容大度,真是当之不愧的天家之女,骄阳之子。”
我说得温雅平静,她微微惊讶,笑容里多了分戒备。
我转眸轻笑,热情的与其他人打招呼。
来之前香墨已经一一向我介绍了这几位的来历:
平阳长公主,前朝德妃所出,年方三十,下嫁于汴州节度使。
昭阳长公主,韦太后之女,年方二十五,下嫁于当朝年轻有为的大司农陈褰。
华宜长公主,前朝娴妃所出,年方二十七,下嫁于金陵节度使。
诚王爷,前朝班婕妤所出,年方二十二,食邑武陵郡。
晋王爷,前朝华昭仪所出,年方三十二,食邑秦谷。
睿亲王,前朝美人之子,年方二十八,食邑平阳。
同样的长公主,但平阳长公主与华宜长公主下嫁十几年,夫家从前是节度使,现在仍是节度使,而昭阳长公主的良人陈褰,结婚前突然被提调当了朝中举足轻重的大司农,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公,但只因,昭阳公主是韦太后唯一的女儿,所以一切又都顺理成章。
晋王爷的母妃因为之前与韦后不和,所以被赐的封地十分贫瘠,从他一身的衣饰就能看出,为人处事又十分小心,连说话都句句透露着怯懦。
睿亲王,长得一副温文尔雅的好相貌,举止间大方得体。
我尽管与他们坐谈言笑,暗暗从细节中观察着他们,以防日后对我不利。
“娘娘脸色不太好……”突然间,一道熟悉的嗓音打破这份别样的“祥和”,众人止了笑,将目光齐齐钉向说话那人。
我微微笑着,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笑着道:“多谢诚王爷关心,本宫只是昨日睡得晚些,不妨事。”
在众人的目光下,夏候君悦尴尬的垂了眸,笑道:“皇后娘娘连日操劳了。”
我只是轻笑,不再语。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昭阳长公主漫不经心的看看我,再看看他,恍然笑道:“竟忘了,六弟与皇后娘娘都是武陵郡的,娘娘又是太守之女,想必从前也是见过的。”
我心下一沉,随即便冷静下来,转眸看向夏候君悦,与他相视一笑,打破了些尴尬。
“何止认识。“我语出惊人的道,昭阳长公主有些诧异,立刻来了兴趣,而其它几个也都屏息听着。
我轻笑,“若不是皇上指婚指得早,本宫还有意撮合王爷与舍妹的婚事呢?当年在家时就觉得王爷相貌堂堂,而我家妹妹也是知书达理,本宫自认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没想到被皇上先抢了去。”
一句话,半是恭维,半是玩笑,说着,我便先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一起打趣诚王,他的脸微微红了红,笑着道:“娘娘怎么拿臣寻开心呢!”
我只管低头笑着,心里,却是越来越苦涩,而这位昭阳长公主果然不愧是韦太后的女儿,行事作风谨慎又精明,刚刚不过随随便便一问,就已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皇上不在场,若深究起来,只怕会牵扯到我的身份。
再坐了一会,便有宫人来请,说上朝的时辰已到。
于是,我与几位王爷、长公主一起乘辇去了紫金銮殿。
朝上,无非又是一翻参拜。
待回来时,我已经开始觉得有些头疼乏力,步子沉而缓。
香墨担忧的看着我,“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奴婢召太医来瞧瞧?”
“不用。”我淡淡的道,脸上苍白,没有任何表情。
回到中宫,在鸾榻上坐定后,我便吩咐道:“叫陈仲来见本宫。”
香墨领命而去,片刻后,陈仲进来,躬身立在殿下,“娘娘,都已准备妥当,随时都能出发,您还有别的要交待的吗?”
我从鸾袖中抽出一封火漆封好的信递给他,“这是本宫写给夫人的信,你亲自交给国丈大人,告诉他,是给“夫人”的信,让他转交。”
陈仲微微一怔,接过信,“是,奴才一定将信带到。”
我以手支颐,斜倚在榻上,冷冷的问:“你可“听清”了本宫的话?”
“奴才明白,将信交给国丈大人,告诉国丈大人这是娘娘给夫人的信,都说女儿是娘的帖身小棉袄,想必娘娘有几句话是要同夫人说的。”他笑着道,将我言外之音解释得大方得体,将信用帕子包得严严实实的,帖身放入怀中。
我满意的笑了笑,“早去早回,这路上四五个时辰的行程有劳你了。”
“奴才应当的。”
我笑着挥挥手,“去罢,回来后本宫重重有赏。”
他谢了恩退下。
我躺到榻上,只觉得头疼欲裂,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香墨。”我轻声唤。
香墨从外殿进来,趋行至半,看到我蜷缩着躺在榻上,立时慌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娘娘,您怎么了?”
我紧紧蹙着眉,额上涔出冷汗,“没事,给我倒杯水。”
“娘娘,您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她担忧的道,即刻就要召来宫人。
“不要,去将王良人召来。”我小声的道,沉沉闭着眸,觉得自己身上棉软无力。
“娘娘的身子重要,良人娘娘的事可以往后再说。”她劝道,将我扶起来,身后垫了厚厚的锦靠。
我颓然坐着,苦涩的笑了,我又何偿不想歇歇,只是这大好的机会,不用岂不是可惜了?
“不要多言,照做就是。”我冷冷的道,揉着发疼的额角。
香墨见我坚决,于是只好不再劝,命宫人去召王良人。
我偎在织金锦靠上,香墨将茶细细吹凉,送至唇边,我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小口,便不再喝。“谢谢。”我说。
她有些诧异,良久才回过神来,惶惶跪倒,“娘娘说这话折煞奴婢了,奴才侍候主子是天经地义的。”
我看着她,笑得苦涩又麻木,缓缓抬头看向门外碧洗的天空,目光淡而幽远。
半个时辰后,王良人只身一人匆匆赶到,看得出来有仓促痕迹,我斜倚在榻上,并未起身,幽幽的道:“递给她!”
香墨将一张画着符咒的纸递过去,王良人看看上面奇异的画,再看看我,不解的道:“娘娘给臣妾这个是何意?”
我抬眸看她,微笑着道:“本宫说过会免你去跳苏莫遮,王良人难道忘了吗?”
“没有,可是臣妾不解娘娘为何让臣妾看这个。”
“前几天你送了本宫一尊玉像,今天宫人打扫时不小心打碎了玉像,而这咒符就是从那里找到的。”我淡淡的道,语声轻缓,就好像事实真的是这样。
她闻言一惊,气得瑟瑟发抖,立时就要站起来辩驳,香墨适时的喝道:“大胆,娘娘话还没说完,岂容你放肆。”
王良人一怔,回过神来,重新跪到地上,求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您知道臣妾没有那么做,这道符臣妾根本就不认识,娘娘如果觉得帮臣妾太难的话可以不用帮啊,臣妾愿意再跳《苏莫遮》,求娘娘不要这样,臣妾真的害怕。”
我冷笑,缓缓撑起身子,“你怕什么?本宫说过会帮你。”
她垮着脸,哀哀看着我,“娘娘,臣妾是斗胆让娘娘帮臣妾,可是并不想用这种方法,这事情如果让皇上与太后娘娘知道的话,臣妾一定会被打入冷宫的。”
“是吗?”我问,目光凛冽如冰,“那你可知道,就算不这样做,单单凭你说过跳《苏莫遮》奇丑无比,并求本宫免你参予一事,本宫就可以把你打入冷宫,永无翻身之日。”
她张大眼睛看着我,脸上露出又惊又怕的表情,“娘娘……臣妾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送过玉像,还是没有说过这句话,本宫这里可有证人?”我再次逼问道,她情绪的承受力已经濒临极限,瞳仁剧睁,看我的眼神充满着恐怖与惊吓。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说话时有了些气势,“皇后娘娘,臣妾也有证人,当天臣妾是跟婢女小蝶一起来的。”
“小蝶?”我轻叹,随即冷笑,“有小蝶作证这样更好,可以证明你当天确实说过不愿跳舞,也确实送了玉像。”
“不是,不是……”她情绪激动起来,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