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进入六月,城市里浮动起微热的暑气。双子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我穿着浅绿洋装,在“长草花园”里站了一会儿。
这一天,我要去面试了。我想不出蓝桉见到我,会怎样。
面试安排在十八楼的小会议室里。门外大概有二十几个人在等待,我排在最后。看样子,他们都是专业的酒店人,说话行动,都十分得体规范。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时不时地拿出自己整理的笔记,反复地看。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太天真了。对于完全陌生的职业,靠临时抱佛脚简直就是妄想。
秘书叫到我的时候,我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会议室里坐着五个人,蓝桉就坐在中间。他的手里正拿着我的简历。
我礼貌地说:“各位好。”
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
蓝桉放下手中的简历,冷冷地说了两个字:“出去。”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没问一个问题,就让我出去。
场面尴尬极了,我僵坐在椅子上,所有准备的开场白都乱了。我昂了昂头说:“为什么?你们还没有问过我问题。”
蓝桉不耐烦地皱起眉,再次说了一遍:“出去。”
我忘了,没有了关于我的记忆,蓝桉就是从前那个可以暴打女生的“浑蛋”。他没让我“滚”,就算是很客气了。
我来找他,其实就是在自取其辱!当年,洛小缇伸着脸让他打,都换不来他的垂怜和真心。我凭什么呢?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洛小缇就曾说过,她不是输给了我,她只是输给了我与蓝桉的过去。
如今,我与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前情,他对我,又怎么会有一丝怜惜。
我用力地咬了咬嘴唇,站起身向大门走去。就在这时,有人说:“苏小姐,请留步。”
我一愣,转回身才发现,坐在最左边的那位面试官,竟是杜有唐。
蓝桉不悦地说:“这个人没有酒店资历,我不会用。”
杜有唐却说:“做过老师就是最好的资历,耐心、细心、性格温和、记忆力好,有心理学的基础。这正是我们需要的品质。其实有经验,有时也代表对这个行业麻木,缺乏激情。作为新成立的管家部经理,我想也需要一些新人的热力。”
蓝桉大概没有想到,有人会忤逆他的意思。
他转过头说:“杜先生,我找你,是要你帮我,不是要你反对我。”
杜用唐轻声笑了,他说:“蓝先生,我就是在帮你啊。我怕你错过一个人才。我做这行十几年,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有潜质。你既然把我从海外调回来,就要相信我的眼光和能力。”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张口说:“蓝桉,你自己说过,我们从前都是零。那就请你把我当成陌生人,客观地对待我,听一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蓝桉,四周极度安静。他沉静了一会儿,然后向身后一靠说:“好,你被录用了。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他用他的轻蔑与不屑,轻而易举地刺伤了我。
我撑起微笑,向面试官道了再见,尽可能从容地走出大门,直奔洗手间。
我站在洗手台前,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苏一,不许哭,这只是开始。”
是的,这只是一个开始。至少我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我渐渐平复了心情,从洗手间里出来,刚好碰见杜有唐。我迎上去说:“今天谢谢你。”
杜有唐说:“不用谢我,还是谢谢Q小姐吧。你的事,她和我说了。她要我今天一定保住你。”
原来是Q早有交代。
我说:“那也要谢谢你啊。敢得罪蓝桉的人,真的不多。”
杜有唐说:“苏一,在伊斯坦布尔,我看过他留给你的视频。如果有一天,他想起从前,他一定会悔恨今天所做的事,也会感谢我留下了你。”
我再次说:“真心谢谢你。”
杜有唐却说:“光谢可不行啊。我替你吹了那么大的牛,入职以后可不要让我自己打脸啊。”
我坚定地说:“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告别杜有唐,我去找Q。她在酒店里有一间常年套房。我一进门,她就关切地问:“面试怎么样?”
我说:“还好,杜有唐救了我。”
Q笑了,说:“就知道他这个人有能力。”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Q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递给我说:“来,庆祝一下。”
我们拉开啤酒拉环,“噗”的一声,喷出一股愉悦的气泡。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了。Q问:“谁啊?”
“是我,蓝桉。”
Q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她拉起我,直接推进壁橱,说:“抱歉了,别给我惹麻烦。”
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就拉上了门。我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见Q急匆匆走向门口,可是她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拿起桌子上的啤酒放进冰箱,才赶去开门。
Q佯装自然地说:“面试完了?”
蓝桉走进房间,没有坐下。他直视着Q说:“记住,以后不要在我背后玩花样。”
Q紧张地说:“什么花样?”
“苏一怎么进的终审,你比我清楚。”
“我……”
“不用解释,你只要记住,没有下一次。”
蓝桉的语气,冷得让人发抖。
他用眼角,扫了一眼桌子,说:“你有客人?”
桌子上啤酒虽然已经拿走了,但仍留了两圈水迹。
Q尴尬地说:“已经走了。”
蓝桉环视了一下房间,踱步到衣橱前,停下来。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我只有屏住呼吸一声不响地站着。我们之间隔着一扇细密的木质百叶窗。但我依然感受得到他迫来的阴霾的气息。
他突然“砰”地猛捶了衣橱门,巨大的声响,吓得我几乎叫出声来。
他说:“别在我背后做事,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不确定他在说给谁听,只觉得他让人冷到骨子里。
蓝桉说完就离开了。直到Q关起门,我才从壁橱里走出来,心脏仍慌乱地跳着。
我说:“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
Q却叹了口气说:“唉,真不知道治好他,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