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尔的旅行,不只是参观,还要与当地的高中进行互动和交流。我们一共住了整整三个星期才离开。坐在返程的飞机上,我一直看着弦窗,暗暗期盼着,可以看见一只黑色热气球飞过窗口。
当然,现实不是科幻片。
我再也没有看见蓝桉——那个看起来,正常无比的蓝桉。
回来的那天,我们在机场里,遇到了孟格。他是来接机的,这种昂贵的自费项目他是不会去的。他一看到千夏就兴奋地迎上去。他说:“你累不累?我是专门来接你的。”
千夏不冷不热地说:“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对啊。你不做我女朋友,还不许我感动你吗?”
我没忍住,“噗”地笑出来。我说:“孟格,你当老师不存在是吧?”
“没没没……”孟格摆出怕怕的表情说,“我是说着玩的。”
就在这时,秦依瑶也出来了。她家的司机来接她,不和校车一起回去了。她看见孟格,对他招手说:“Hi,你过来。”
孟格迷糊地指着自己说:“我?”
秦依瑶点了点头。
孟格走过去,问:“干吗?”
秦依瑶从背包里拿出一只礼物盒,说:“送你的手信。”
“我、我、我?”孟格一脸遭雷击的表情,说话都结巴了。
秦依瑶却把礼物盒放在他手中,说:“发什么呆,给你就拿着嘛。”
说完,她就和佣人摇曳生姿地走了。周围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发傻的孟格。学校里的著名女神,送手信给他,有点匪夷所思。
只有千夏微微笑了笑,低头玩手机。孟格傻傻地转过身满脸疑惑地问我:“苏老师,能解释一下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发生什么了?
大概就是秦依瑶想用对孟格的好来刺激千夏。但千夏根本不在乎这号人。我心里忍不住感叹,女生小小斗法,可怜孟格做了炮灰。我拍了拍了他的肩膀,说:“男生搞懂数学题就可以了,千万别妄想搞懂女生。”
孟格没什么反应,钟南却在一边“哈”的一声笑了。
钟南已经把留下的学生人数清点好了。我们组织大家一起向停车场走去。
已经是午后了,雾蒙蒙的夕阳,漫射着无力的光线,令人怀念起伊斯坦布尔的透蓝天空。
校车就停在门口。学生陆陆续续上车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一起向我的身后望过去。
我潜意识地转回头,看见一个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是Icy!
他如同玻璃般的精致美颜,令所有人都惊叹了。
我惊诧地问:“你怎么来了?”
Icy走到我面前,忽然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颈间说:“酥心糖,你终于回来了。”
我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抱住他,还是推开他。
而钟南在我身后,猛吸了口凉气说:“我去,这都什么情况?”
我被Icy直接带回了“小白”。我猜不出他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他一进门,就吩咐梁姨把我的行李,拿到客房去。
我说:“不用了,我得回去整理衣物。”
Icy拉住我说:“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好吗?”
Icy像是有一种魔力,他只要静静地望着你,你就没办法拒绝他的请求。我说:“你这么急着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Icy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说:“对啊,这还不急吗?”
我知道用“甜美”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似乎不太恰当。可是面对Icy,只有这个词才最为贴切。他笑起来,就像个天真无害的小孩子,把我记忆中那个处心积虑、从不露面的Icy割裂开。
其实,经过机场的一幕,我就多少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把自己藏起来了。因为任何一个陌生人见到他,都会收敛不住惊异的目光。
那天,梁姨做了几道拿手菜。吃了那么久的牛羊肉,真是万分想念油润厚香的猪小排。Icy从花房剪了几枝海芋,插在餐桌的花瓶里。他看着我凶狠的吃相说:“你……去当难民了?”
我说:“外国菜吃新鲜可以,常吃受不了的。”
Icy打趣说:“只有梁姨的菜,可以吃一辈子。”
Icy看起来比蓝桉刚离开时开朗多了。他对我说:“你一直住在这里好不好?”
“为什么?”
“嗯……如果蓝桉回来,你可以第一个知道啊。”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理由,可毕竟这里不是我的家。
Icy乞求地说:“拜托了,酥心糖。”
“不是告诉你别叫我酥心糖吗?”
“没办法啊,蓝桉从小就和我说你叫酥心糖。改不过来。”
我也只能拿他没办法。我忽然想起总统套房的事,问他:“你知道我在安澜VIP里的事吗?”
Icy说:“你才知道吗?”
我点点头。
“那段视频就是我拍的。其实……还有别的,你想看吗?”
我脱口而出:“想!”
Icy招牌的笑容又来了。他靠在椅背上说:“那……你就留下来。”
我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晚上,我早早地就回了卧室。三个星期的旅行让我疲惫不堪。很快我就睡着了,沉沉的,没有任何梦。可大概是时差的原因,深夜,我却不知不觉地醒来了。房间的门开了条缝隙,吹进清冷的夜风,淡弱的月光,浮游在空气里,像团半透明的棉絮。
我拽了拽被子,翻了个身,却猛然看见一个人!
他半蜷着身体,睡在我身边。
我惊声尖叫出来。
那人好像也受到惊吓似的坐起来。他说:“酥心糖,别怕,是我。”
我伸手打开台灯,才看清那竟是Icy。我怒不可遏地说:“你有病啊!半夜三更到我床上干什么?”
这真的有些恐怖了!
我跳下床,从衣橱里拿出自己的衣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绝对不能再住下去了!和一个曾经害我的人住在一个房子里,真是脑子进水的决定。
Icy没有说话,一直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我。我回头说:“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这个人……”
我话说了一半就怔住了。
因为Icy竟然无声地哭了。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滑出来,透出一种难言又怪异的美。
他望着我说:“对不起,我只是害怕。”
“你怕什么?”我问。
Icy垂下头,咬了咬嘴唇说:“酥心糖,从我认识蓝桉开始,我们就从没有分开过。不论他做什么,我都跟着他、陪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和我不告而别。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他永远不会回来。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害怕从今以后,我都是一个人。”
Icy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不能自已地哭了。
我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样子,扔下手中的衣服走过去说:“Icy,人总要长大的,要学会独立面对这个世界。蓝桉就算不走,也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
“我不管!”Icy任性地对我喊着,他紧紧拉住我的手说,“我不要一个人,酥心糖,我求你,不要走,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房子里。”
我不想承认,那一刻,我被Icy的祈求打动了。
他是那样孤独与脆弱。他依附着蓝桉才得以隐秘地成长到今天,蓝桉早已成为他生命的支柱。当蓝桉悄然离去,他的世界,也就跟着轰然崩塌了。
我突然觉得,他好像是我与蓝桉最后的纽带。
蓝桉走了,我该像蓝桉一样去保护他。
我不由自主地把哭泣不止的Icy揽在怀里,说:“乖,别哭了,我不走了。”
而Icy紧紧地抱住我,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