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很快就来了,学校安排我跟团去伊斯坦布尔。蓝桉一直没有回来,我也就没有推辞。有时觉得教师真是个好职业,别人都在为年假太少犯愁,而我们每年都有两个月的超长假期。
离开之前,我去看了谢欣语。她的笑容变得更少了,沉默的时候,脸上会隐约透出似曾相识的睿智。那一天,天气阴得厉害,谢欣语坐在窗边,一声不响地看着天空浓重危压的云层。
我说:“欣语,最近你还好吧?”
谢欣语想了想,转头对我说:“小一,你不要骗我,叶繁是不是真的和梁子静走了?”
我心里一惊,她竟然连梁子静都想起来了。
我慌张地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谢欣语若有所思地说:“你还记得那个教我种花的男生吗?他曾经和我说,男生爱你有多炙热,他将来就会伤你有多深刻,因为男生只会爱那些盛开的花朵。所以,昙花是最聪明的花朵。再长的花期,总有凋谢的那一天,它宁可用一夜的惊艳,换取一生的永恒。”
我终于知道那个男生是谁了。
我拉起谢欣语的手说:“欣语,你看着我,你不要相信那个男孩的话,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Icy。那个曾经藏起来,害我们的人。”
谢欣语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原来,他就是Icy。怪不得他那么了解我。他是不是很早就开始观察我们了?”
我想,我没办法和她说清楚了。我只能把她抱进怀里说:“别担心,叶繁他会回来的。他那么爱你,一定会回来的。”
可谢欣语轻轻推开我说:“小一,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不逃避,不要欺骗自己,那些虚妄的假象总有一天会被戳穿,那个时候,你只会更加痛苦。就像你喜欢蓝桉,你再怎样拒绝承认,都掩盖不了事实,你只会无情地伤害卓涛、伤害蓝桉、伤害你自己……”
我突然尖叫起来:“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我终是在谢欣语的逼问中,崩溃了。有时觉得,青春就这样可笑。我们从没想过去伤害任何人,可最终我们却在年少的纠葛中,把彼此刺得遍体鳞伤。
那天,离开卫生院,我去了唐叶繁的墓地。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儿了。
就像谢欣语说的,我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我怕面对悲伤,面对过去,面对残酷的现实。
不知有谁来过,黑色的墓碑擦拭得很干净,前面放着一束纯白的香水百合。十八岁的唐叶繁微微地笑着,在阴霾的天气里,劈出一道温暖的光。
我跪下来,轻声对他说:“戈格(哥哥),我来看你了。你知道吗?欣语好像真的快要想起你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快乐。如果她清醒过来,一定会永久地痛苦。我好怕,又没办法阻拦,心里好乱。”
“你为什么不希望谢欣语好起来呢?”
我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回转头,发现竟然是千夏。已是日暮时分,她依然穿着校服裙子,只加了件深蓝色的大衣。长长的黑发在墓地森冷的风中,轻轻飘荡着,有种难言的诡异。
我擦干眼角的泪痕,诧异地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千夏说:“我的哥哥葬在这里,我来看看他。”
我回头看了看墓碑,说:“这是我的哥哥,他离开的时候,才十八岁。”
千夏侧头瞥了眼墓碑上的照片,说:“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呢,他好帅。”
我不想和她解释背后复杂的关系,于是拉起她说:“走吧,天快黑了,待在这儿怪吓人的。”
千夏却不太在意地牵了下嘴角,说:“怎么会,这里埋着的,都是疼爱我们的人。”
千夏的手指极冷,握在手里,像握住一块冰。
我说:“你穿得太少了,会冻坏的。”
“寒冷让人清醒,温暖让人愚蠢。我宁愿坏掉,也不愿意蠢死。”说完,她就拉着我向墓地大门走去。
千夏一边走,一边又问了刚才那个问题。她说:“苏老师,你不是谢欣语的朋友吗?为什么不希望她好起来?”
我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真的好起来,未必是件好事。”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孟格远远地跑过来。
我若有所指地说:“你们两个……”
孟格嘿嘿笑了,好像很享受我没说出的部分。
可是千夏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说:“苏老师,你放心好了。他离我男朋友的标准还差一万级。我只是不想一个人来墓地,拉个男生来作陪。”
孟格满满的欢乐当场碎在脸上。他说:“喂,就算不是,也不用这么直接吧,太打击人了。”
千夏却说:“给你幻想的余地,才是更大的打击。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悲的是什么吗?”
孟格傻傻地问:“什么啊?”
“希望的开始,失望的等待,绝望的收场。”
那一刻,我恍如在看谢欣语。她们实在太像了,聪明得让人感到可怕。
孟格想了想,呆萌地说:“哦,那我现在,还算是第一阶段吧。”
我不想说,其实他们绝配。